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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一 ...

  •   数九寒冬,天降大雪。

      偌大一个缚邪阵中,横纵数道锁链,锁链之上,灵流流转,发出淡淡刺眼的白色光芒,将正中间的一名青年男子密密缠缚起来,那男子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即使被迫跪坐于地,也一声不响。

      阵外,众多修士围成一圈,窃窃私语。

      *

      其中一个少年修士往前探了探,指着阵中的男子,好奇地对着他旁边的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道:“师尊,这就是那个害了数千条人命的魔修?”

      那中年男人立刻一脸骇然,道:“可不是嘛,听说他练了一门邪功,我听说,叫什么什么锈骨的,但凡被他碰到一点,立刻就染上锈骨之症……得了这种病的人,三十日内必定血肉凋零而死,死后浑身尸骨泛出铁锈一般的红色,可怕极了!”

      少年惊道:“这么厉害!”他震撼地又看了看那男子,对方低着头,他瞧了好半天都没能看清长什么样。

      “唉唉唉!阿轩你给我往后站些。”少年的师尊将他往后拽了拽,呵斥道:“要是一不小心碰着了,你这条小命啊,也就算交代咯!”

      旁边有人嗤笑了一声,很是看不上他们的畏手畏脚,道:“怕什么!你没看到吗,那个是剑宗叶家的缚邪阵,他的双手双腿都被打断了,又被锁链捆了起来,在这缚邪阵中,那是插翅也难飞!”

      “剑宗叶家,是剑修界最厉害的那个世家大族吗?”少年露出憧憬之色,“好厉害啊……”

      登时有人不服道:“谁说是最厉害!不还有个南陵燕家吗?这两家一直势均力敌,难分高下呢!”

      “那是以前,现在可不一定……”有人见他们聊的兴起,忍不住接茬道:“你们知道不,这个魔修啊,原先就是南陵燕家的小少主!啧啧,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我看啊,燕家的名望是再不如从前了。”

      “那是肯定的,而且燕家本代家主不也是死在他手上吗?连家主都死了,现在燕家就剩一个瞎子,还顶什么用。”

      “啊?那不是他亲爹吗!亲爹也杀呀?”

      “几千条人命都杀了,杀个爹也值得大惊小怪?”

      “丧心病狂啊……”

      “说来说去就怪他!唉,现在还有一大群染了锈骨之症的病患呢,还好已经研究出了治病的法子,要不然,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什么法子?”

      “不清楚,总归能治好就行,这次剑宗叶家出了大力了!”

      ……

      *

      一片低言絮语顺着寒风飘进了旁边搭着棚的高台上,高台的偏僻角落处正站着两名背负长剑的剑修,此刻听到这些话,脸色都有些难看。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个女修看了眼外面的法阵,缚邪阵里铺满了雪白的厚厚一层,跪坐在地的男子头发上、身上早落满了雪花,她似是有些不忍道:“雪下的越来越大了,这魔修受的住吗?”

      有人啐道:“作恶多端的魔头,你管他受不受得住。”

      那女修脸微微一红,小声道:“我只是见他可怜……”

      对方听了这话道:“可怜,哼!可怜什么,要我说被他害了的那些人最可怜!有心思去可怜他,怎么不可怜可怜别人!”

      女修被人冷嘲热讽一阵,眼圈立刻红了,嗫嚅道:“可他一开始,也确实救了不少人啊……”

      然而,她这么一副柔弱姿态却完全没有得到对方的怜惜,“救人!还好意思说呢,这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之前放血救人,一副毅然决然、泽被苍生的救世主模样,结果呢!这病啊,压根就是他传出来的!还真是好算计,就等着所有人对他感恩戴德,好带着燕家一统修真界吧!”

      那两名剑修听了半天闲言碎语,又听闻这种恶意揣测,脸色更加不好,其中那个圆脸可爱的修士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涨红了脸怒喝道:“诽谤燕家,安敢放肆!”

      那言语刻薄的人挑了一双细眼,讽刺道:“哟,这不是燕家的人么,还真是好忠心的一条……”

      “你……!”圆脸修士顿时怒极,铿然一声,拔剑出鞘,袖口却被人轻轻一扯,“然玉。”拉住他的正是一直和他站在一起的清俊青年,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公子吩咐,不可冲动。”

      那唤作然玉的修士咬了咬唇,眼中泛泪,扭头出去了。

      *

      他们这一处角落里的波澜动静不大,并未引起许多注意。而在此时正中间的棚子中,一名身材肥硕的修士端坐在凳子上,看了看天色,紧了紧身上精致华贵的外袍,不耐烦道:“要我说,就地杀了不就成了,还等什么圣主啊!”说着,他打了个喷嚏,似是对安排极不满意。

      他对面一个长的唇红齿白的剑修姓叶,名为叶如翡,是剑宗叶家宗主叶丛的独子,如今燕家失势,叶家在剑修界中可谓说一不二。他本来抱着剑,坐在上首,闻言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他身上的血是治锈骨的良药,杀了他,你来治?”

      胖修士的地位看起来远不如他,被这么直白地挤兑也只敢连声谄笑道:“是是是,您说了算,都听您的,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有人笑呵呵地帮腔:“叶小少主说得对,再说了,他那副样子,别人一碰就死,谁敢动手杀?连尸体都不好处理,我看呐,圣主作为天枢剑主,自负净化之力,不会被传染上,还是交给他最为稳妥。”

      胖修士拍马屁道:“圣主乃是叶小少主的表哥,叶家当真是人才济济。”

      叶如翡露出一个笑容,得意道:“我兄长可比我强多了。”

      他的话语真挚,绝非作假,旁边有人听见了,面面相觑,心说这剑宗叶家的少主也是奇怪,他表哥处处压他一头,这小少主竟还能对他如此推崇。

      坊间一直有传闻,若不是圣主常年居住在浮月沉星,极少过问世事,恐怕这下任宗主的位置不会是叶如翡的,而该是他的。

      不过想归想,他们自然没那个胆子出口去问。虽然他们的确很想知道‘你哥这么厉害,你就不会心里不平衡吗’‘听说你娘亲对你哥比对你还好,你怎么想’‘你这副不在意的样子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呀’诸如此类的问题,毕竟,明争暗斗比兄友弟恭可有意思多了。

      *

      那胖修士等了又等,忍不住又道:“那叶少主,这圣主什么时候能到啊?你看这天……”他拍了拍斜飞到他大氅上的雪花。

      叶如翡又哼了声,皱着细致好看的眉,瞥了一眼来路,道:“兄长忙着收治病患,要来自然会来……你急什么?”

      “叶少主灵力高强,自然不畏严寒,可我这……”他苦着脸道:“我灵力低微,实在是受不住啊。”

      叶如翡正想不耐烦地让他滚,就听见耳边一阵喧嚣——

      “是圣主!”

      “圣主到了!”

      ……

      叶如翡立刻转头,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惊喜地站起身,大喊道:“兄长!”边喊边飞奔了出去。

      不远处缓缓降落下一个白衣翩跹的身影,风雪之中,那人御剑而来,衣衫翻飞,长发轻扬,姿态极是从容优雅,眉间一道朱红额纹,烈烈似火,耀人眼目,偏周身气质太过冷淡,难以亲近,两相融合,营造出一种奇妙的平衡。

      一时之间,场上泰半目光都为他所夺。

      正是圣剑天枢的剑主,苑沉璧。

      *

      “你到啦!”叶如翡冲到他面前,满脸喜悦。

      苑沉璧是他舅舅的儿子,年长他数月,是故一直以兄长相称。他最为敬重自家表哥,可惜对方常年在浮月沉星之内闭关,深居简出,很少见到,此刻相见,不禁兴奋异常。

      听闻此声,苑沉璧只冲他淡淡点头,并不多做表示。

      叶如翡早习惯了他的性格,不以为意,上前一步道:“阿娘说他就交给你了。”

      苑沉璧“嗯”了一声,缓步入得阵中,其他人恐怕染上锈骨,不敢进来,只远远观看着,他扫视了那男子一眼,侧头问向身边的叶如翡:“手脚?”

      叶如翡道:“手脚是围攻他的时候,飞云宋家偷袭打断的,要我说,人都束手就擒了,宋家还来这么一着,着实不磊落。”

      人群中有宋家的人,听他这么直白地数落自家,难免不快,反驳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束手就擒,万一跑了呢,我们家主那也是谨慎行事!”

      叶如翡嗤笑,对方压根就没打算反抗,再说了,缚邪索都捆上了七八道,便是地上的蚂蚱,那也一步都蹦跶不起来。而且宋家和燕家素有龃龉,分明是趁人之危,蓄意报复!

      他正想好好辩一辩,冷不防看到苑沉璧蹲下身,伸出手去碰那一直低着头的男子,顿时吃了一惊,阻止道:“兄长小心。”

      “呵……”轻轻的一声笑,一直跪坐在地沉默着的青年男子微抬起头,注视着离他不到一指距离的那根修长手指,一双风流动人的眼睛微眯,天生弯起的唇角带笑,一颦一蹙皆是情意,便是天底下最挑剔的女子,看到这张脸也难免心中狂跳,暗赞好一张俊俏的面孔。

      人群中,最开始想瞧瞧他相貌的少年修士顿时一呆,显然没想到这人长的居然如此好看。

      他刚想发出感叹,旁边就有人恶声恶气道:“长得这么风流!哼!一看就是个淫|魔色|鬼。”少年一愣,想半天没想出来长相和淫|魔色|鬼有什么因果关系,镇上那个采花大盗被抓的时候他去看过,相貌十分平平。

      *

      那一看就是个淫|魔色|鬼的俊俏男子眯起眼,努力聚集起涣散的目光,瞧着唯一一个与他视线齐平的苑沉璧,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微笑道:“我就知道,最后还是会落到你手里。”

      苑沉璧神色不动,收回了手指,一张俊美的脸庞如冰似玉,冷冷的,看起来非常有距离感。

      他道:“燕二公子。”

      被困在这里的那个魔修,乃是南陵燕家的二公子,燕宴。

      *

      燕宴嗤道:“什么二公子……现在还要再讽刺我一遍,果然跟你就是不对付。”

      “什么讽刺……!”叶如翡叫道:“兄长才不会做这种事情!你小人之心!”

      “咳咳……”燕宴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有些疲惫地道:“就算我小人吧。”

      “你……”叶如翡被他一噎,顿时无话可说。

      苑沉璧从来不参与这种无谓的话题,左手轻轻一挥,缚邪阵中的锁链尽数断落,没了锁链支撑,手脚又使不上力,燕宴眼看着就要歪倒在一旁。

      身体倒到一半,就被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揽住,燕宴靠在苑沉璧胸前,不禁微微一僵,他太久没有碰过温热的活物了。

      叶如翡道:“兄长,阿娘说得让你把他带回浮月沉星,他练了锈骨,除了你没人能碰。还有,他身上的锈骨之血,需要搭配药材进行炼制,才能用于救人,若是缺了什么,兄长告诉我就是。”

      苑沉璧点头,道:“好。”说着另一只手抄起燕宴的双腿,一把将他抱起,轻轻松松转身。

      燕宴虚弱地靠在他怀里,他手脚皆断,已是半个废人,连反抗这么一个娘兮兮的姿势都做不到。

      叶如翡皱着眉看他,似是很不爽,但也没多说什么,只瞪眼道:“你安分一点,不要给兄长找麻烦!”

      燕宴暗自腹诽,他与苑沉璧敌对了这么多年,如今更是要死在他手上,虽然是他甘愿,但不给对方找麻烦,那可能吗?

      苑沉璧低垂眼眸,淡淡瞥了怀中的人一眼,随后对叶如翡道:“每日午时,令人来浮月沉星山脚拿药。”

      *

      等到了浮月沉星,燕宴被丢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体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苑沉璧抽出插在他头发里的千幻,丢在一旁。

      他没了发簪,头发散了下来,几缕黑发贴在苍白的面颊之上,更显虚弱。

      燕宴道:“这么久没见,习惯一点都没变,每次都要先把我的武器除掉。”千幻是他的佩剑,剑如其名,有千变万幻之功,他平时将它化作一根簪子,藏在发间,隐去灵力,一般人便看不出来了,也只有和他交手过多次的苑沉璧能一眼就认出来。

      苑沉璧道:“以防万一。”

      “万一?我都是废人了,还能有什么万一。”燕宴轻轻一哂,“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跑。”

      苑沉璧定定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一室沉默。

      燕宴平躺在床上,他没法动,只好将眼睛转来转去,四处乱看,半晌,微微挑眉:“咦,别告诉我这是你房间?”

      苑沉璧不答,燕宴也不恼,只喃喃道:“也是,现在除了你,谁也不敢碰我,除了这里,哪里都不让我去。”他笑起来:“唉,苑沉璧,你说我们这是什么缘分。”

      “我们两个不对付也就罢了,燕家和叶家也是,连我的佩剑,也和你的剑是死敌。如今,到了这个境地,最后还是要死在你手上,当真是——”他下了断言:“孽缘啊。”

      *

      苑沉璧生性冷淡,情感淡漠,仿若非人,闻言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依旧自顾自地从袖中抽出一柄精巧的匕首,欺身过来。

      燕宴看着那把锋利雪亮的匕首,就知道对方是要给他放放血了。他躺在床上,任凭苑沉璧将他摆弄成靠坐在床头的姿势,衣襟扯开,露出下面一片洁白的胸膛。

      苑沉璧的手指在他心口处滑动,施下护心术法,手掌之下柔韧滑腻的肉|体微微起伏,心跳的频率舒缓,只在他将匕首插进去的那一刻略微快了一点,丝丝缕缕的血液顺着匕首向外流淌,滴落在早就准备好的瓷瓶之中。

      燕宴面色苍白,平日里总是红润的唇色变得毫无血色,他用力咬着下唇,因为忍耐,上面甚至都被咬出了斑斑血迹。

      太痛了,仿佛灵魂都要随着血液流出身体。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缓慢,随着瓷瓶中的血液越来越多,他眼前发花,一股血腥味充斥于口。过了不知多久,苑沉璧终于将匕首拔了出来,为他撒上止血疗伤的灵药,再缠上绷带。

      燕宴好半天才堪堪缓过来,勉强扯起嘴角笑了:“半天才这么一点,这样下去,要救所有人,得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很不满了吧。”

      苑沉璧道:“每日这些已是极限,再多,你会死。”

      燕宴轻嗤道:“本来就是要死的,在乎早晚么,嗯,嘶……”他皱眉暗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剧烈的动作让身体都微微颤抖,他倚靠在床沿,眉头拧的死紧,努力想活动一下身体。

      手脚被断,灵力被封,他现在和一个残疾的普通人无异,又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外加失血过多,身体顿时冷的发颤,膝盖处如同针扎一般。

      突然,一股温热的灵流顺着疼痛的膝盖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不过瞬息,身上那股冻人的冷气就被驱散殆尽。

      燕宴讶然看向正将手覆盖在他膝盖处的苑沉璧,对方侧着脸,眼睫低垂,十分专注。

      “你怎么……?”

      苑沉璧漠然道:“三十天内,你不能死。”

      患有锈骨之症的人尚余千众,这种病症除了燕宴的心头之血能够治疗,其他任何灵药都无用。燕宴了然,算算时间,医治好所有病患,三十天是差不多。

      他心道,这另类的免死金牌,还真是好用,起码在这段时间里,苑沉璧是务必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的

      “所以?”燕宴舔了舔唇,挑眉道:“这三十天里,我的饮食起居,全部都由你负责?”

      “是。”

      “哦……”燕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想到死前,还能让他伺候一趟,也算不枉此生了。

      现下他毫无反抗能力,做什么别的是毫无指望了,黯然等死又不符合他的性格,正好折腾折腾一下这个对头,聊以消遣。

      如此想着,燕宴道:“那好,我要沐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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