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秋涧时鸣

40、第 40 章

　　重复一遍睁眼这个动作，再次映入视野的，是与纯白之梦截然相反的深邃黑暗。

　　从者的优秀感官帮助藤丸立香从黑暗中分辨出墙壁与拱顶的线条，还有尚未散去的、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焦臭。呼吸短暂地静止了一瞬，下一刻，比黑暗更深邃的影子落在身上。

　　“……Avenger？”藤丸立香下意识问。

　　“啊。”

　　简略地回应了她的呼唤，岩窟王握住少女冰冷的手，拉着她坐起身。骨骼肌肉相互牵扯，神经泛出密密匝匝的酸痛，呼吸间胸口抽疼，汗水从额头淌到领口。强行脱离幻梦导致的感官失衡纠缠着她，立香忍不住攥紧了从者的手借力。起身后她屈起双腿伏在膝上喘了会儿气，才抬起眼看向侧坐在她身边的岩窟王。

　　青年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立香不太确定这时候应该给出什么反应，她谨慎地思考了半秒，“这里是？”

　　“吉尔·德·雷的工房。”

　　“那，我睡过去多久？”

　　“一天。”

　　“兰斯洛特先生呢。”

　　“那里。”

　　“……埃德蒙，你在生气吗？”

　　“没有。”

　　……在生气吧！！这个人绝对有在生气啊！！！

　　说起来，圣杯战争开始的几天里，她好像总是因为受到污染这件事激怒伯爵……

　　意识到这一点，立香后知后觉地头皮发麻起来，飞快转动脑筋试图为这次的冒进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想来想去都觉得‘意外’根本无可避免，她悄悄瞥了一眼岩窟王，双手合十在胸前。

　　“对不起，埃德蒙，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毕竟……这一场魔术师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

　　“不必保证，Master，我可不是法利亚神甫，没有耐心聆听忏悔。”复仇者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语气平静却尖刻，“何况你也未必能够确保这个誓言实现，想好怎么处理那个圣杯了吗？”

　　“差不多。”立香回答，“按照情报来说，只要不让黑泥从圣杯之孔里落到地上就可以了吧？我有办法。”

　　从者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御主表情平淡坚决，但目光飘忽，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埃德蒙·唐泰斯选择跳过这个话题，“接下来怎么做？”

　　藤丸立香正无意识地捻着一绺漆黑的头发，想了想，忽然想起目前的情况：“我睡了一整天？”

　　既然已经过去了一整天，那现在的Archer的Master和Lancer组大概没了。也就是说，小圣杯又收纳了一个灵魂。

　　她忽然低头抱住膝盖，把脸埋进了双臂之间，强行咽下了喉咙里骤然翻涌的、粘稠灼热的黏腻感觉。岩窟王几乎是即刻便察觉到了异样，靠近过来扶住她的肩膀：“Master？”

　　“咳咳、咳。不用担心，是刚才梦境留下来的一点‘小礼物’。和圣杯里的东西联系稍微有点深。”

　　立香抬起脸，视线穿过黑暗，投向在记忆中的巨大山洞。她定定地凝望着只存在于虚无的景象片刻，垂下头，松开从者漆黑的披风一角。

　　“Avenger。”她又轻又快地说，“你和Berserker一起，去把爱丽丝菲尔带走。”

　　“如果遇见了Saber，就让兰斯洛特留下来拦截他。照顾好爱丽夫人，尽量不要让她受伤。”

　　听见御主的声音，原本杵在墙角的狂战士脚步沉重地来到她身边，头盔下猩红双目变亮，喉间溢出野兽似的低唁。复仇者也站起身，动作带起混杂烟草香气的微风，五指舒张又收拢，指间溢出幽幽燃烧的黑炎。

　　立香再次感觉到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身上，她仰起头，向守护者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

　　“时间紧急，拜托你了。”她说，“我也……很快就出发。”

　　基督山伯爵伸手按住礼帽，暗金眼底倒映出少女苍白面孔。他张了张口，最后只是沉声说：“我会尽快回来，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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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名从者离开之后，迦勒底的御主在工房里多留了一会儿。

　　埃尔梅罗二世给出的情报里有提到过当时他和大帝一同闯入并毁掉了吉尔·德·雷的工房。口述时二世老师着重强调了Caster主从的丧心病狂，虽然细节处讲得模模糊糊，但人理最后的御主理论经验丰富，猜也能猜到年轻的二世看见了什么。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受到精神攻击的准备，不过岩窟王在她醒来前就细心地‘清理’了整个工房，即使以英灵的眼力也只能看见满地难以辨别原形的碳化物质，不知道是被神雷轰过还是被黑炎灼烧成了这幅样子。

　　在断壁残垣间找出残存的落脚点，期间还注意不踩到地上的碎屑，藤丸立香在工房里兜了一圈，忽然在某根石柱前停下了脚步。她对着石柱干净表面出神片刻，握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自嘲似的苦笑起来。

　　——是了，最开始她就担心Caster职阶的吉尔·德·雷会残杀孩童，因此获得参战者资格后一直让岩窟王暗中阻止他，甚至引起了卫宫切嗣的疑心。所以这里当然不会有太多人类的遗骸。

　　除了身体之外，记忆也出现了一点问题啊。

　　在心里思考了一下‘岩窟王有没有察觉到异常’，想不出答案的立香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她深深吐气，将满脑袋乱七八糟的杂念清空，魔力之躯崩散成无数细碎的金色粒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空气。

　　未远川上游，漆成红色的钢构大桥在激战中变得千疮百孔，高空中大风凛冽刺骨，灵子化赶来的藤丸立香为自己加持了远望魔术，站在大桥顶端的横梁上四下俯瞰。

　　确定韦伯·维尔维特已经远远离开了感知范围，她踏空一步，白鸟般姿态轻盈地由高空降至地面。狂暴的魔力旋即从她周身涌出，笔直升上天空，宛如照亮夜色的煌煌灯塔。

　　这行为和公开宣战的告示无异，对象则是眼下所有身处冬木的魔术师。立香在空无一人的桥面上静静伫立了数分钟，忽而抬头望向夜空。仿佛是对来者的身份早有意料，她以无可挑剔的礼节致意：“感谢您驾临这最后的舞台，吉尔伽美什王。”

　　最古之王的身影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