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是凶手吗》沃幽尧

79、对峙

　　暗沉的雨夜里，前厅灯火通明。少爷坐在主位上，正和客座上的神秘人物说着话。

　　来人用宽大的斗篷盖住周身，只露出一只端着茶杯的右手。几个婢子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斗篷人的两侧，殷勤地端茶送水。

　　“大仙，您终于回来啦。”少爷隔空向斗篷人举了举茶碗，“您上一次来还是七八年前。记得那时，我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对您格外崇拜，您离开后我还哭了一场呢。”

　　“哈哈，在下何德何能得到少爷的仰慕，少爷说笑了。”斗篷下，大仙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

　　“大仙是出世之人，岂是我们这等凡辈供得起的？”少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大仙还记得上回给赵府送来的那张面具么？”

　　“那个啊。”大仙微微低下头，斗篷宽大的影子在烛火中微微晃动着，“一点薄意，不足挂齿。”

　　“大仙的东西都是好宝贝。我们家老爷子生前，可是喜欢得紧呢。”少爷虽是笑着，笑意中却带着说不出的阴冷，“不过最近，那宝贝儿却是丢了呢。”

　　“什么？”大仙的语气猛地拔高，身子因为惊异稍稍前倾了些许，“有没有找出是何人偷的？”

　　“不明。”少爷极其缓慢地放下茶碗，盯着眼前的烛火道，“父亲只和我提起过面具的具体位置，即放置他自己的书房中。而就在这几天，不止面具遗失，赵府也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意外。我怀疑，这里有有心人正在算计赵府。”

　　“少爷不要大意啊。”大仙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声，“作为赵老爷生前的故交，我会助少爷一并查清真相的。”

　　少爷状似宽慰地点了点头，将近日和赵府有关的三起案件一并说了出来。

　　“我想要看一下书房和令夫人的房间。”大仙道。

　　少爷带着大仙参观完两个房间，刚回到前厅，翠翠就从门口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翠翠看到大仙的那刻，眼神微微一变。

　　“是翠翠夫人啊。”大仙的声音如破裂的铜锣在大厅中震响，“翠翠夫人，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你是否对少夫人动过手脚？”

　　“大仙这是什么意思？”翠翠很快镇定下来，脸颊上闪过一抹羞恼的红晕，“昨天少夫人上吊一事，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是少夫人为破坏婚礼刻意所为，与翠翠毫无瓜葛。”

　　“是么？”大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翠翠夫人可否解释一下这个？”

　　两个仆从捧着一个装着白绫的盆子，走到翠翠的跟前。

　　“这是昨晚少夫人上吊用的白绫。”大仙道，“从尸体看，少夫人身上没有捆绑和挣扎的痕迹，鞋底的泥沙也是翠翠夫人移动尸身所致。唯一的疑点在于这个绳结——”

　　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指，缓缓夹起白绫的中间段，“这是白绫绑在一起的绳结。从新房看，新房内没有椅子，桌子没有移动或踩踏的痕迹。同时，白绫也没有被刀割过的痕迹。想要把少夫人放下来，只有通过抽动绳子上的抽结。”

　　大仙走到翠翠跟前，高大的身形落到地上，霎时将翠翠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

　　“一个一意寻死的人，怎么会将白绫绑成抽结？更不要说，这个结根本不是抽结。这种打结的方式十分罕见，人在下方抽动绳子的时候，不会解开绳结，反而会将绳结拉得更紧。”

　　“我测算了一下绳子的长度。绳结和少夫人脖颈所在的位置结合在一起，翠翠夫人正好可以站立在地上。那么，她是怎么被吊上去的？除非有人在她脖颈上套好白绫后，在下方收紧绳结，使得少夫人双脚离地，真正构成死亡。”

　　翠翠的眼睛猛地瞪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不是我干的……”

　　“我记得翠翠夫人的证词里确认过，少夫人死在昨晚吧？”大仙细瘦的手骨禁锢住翠翠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可是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翠翠夫人你啊。”

　　“翠翠你——”首位的少爷再也坐不住了，一个翻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中布满了惊愕。

　　“别急啊少爷。”大仙往下压了压手，示意少爷坐下，“我们趁着这个晚上，不妨把整个案件都做个了结，以免夜长梦多，折腾出其他的事端。”

　　翠翠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眼瞳放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七八年前，我在把面具交付给老爷后，不过几天面具就被人偷走了。我听说，面具落到了王五的手中。王五本是就是制毒制药起家，他想研究出面具的成分大批量生产。为了对付这个该死的小偷，老爷叫翠翠将面具从王五手中偷回，让面具重新回到赵府。”

　　大仙颇为玩味地把弄着手中的茶碗。

　　蜡烛已经烧掉了半截，通红的蜡油滴落在烛盏上，冷却凝固成大红的胭脂。

　　少爷的脸色，也变得愈发晦涩不明。

　　“参与这件事的王五已经死了。所以唯一可能找到面具的，只有翠翠夫人。木匠首先死在了书房，可能是发现了翠翠夫人的偷盗行为。而为防止事情泄露，翠翠夫人又杀害了知情的老爷，并带上面具，以少夫人的模样走出书房。”

　　“当年我从王五手中偷回面具，但并不知道老爷放置在何处。”翠翠翻了一遍原主的记忆。

　　那时，翠翠假意喜欢王五，并将王五引诱到红香阁。她在自己的门口放置了镜子，将王五引到对面的房间。

　　与此同时，翠翠偷走王五暂时留在自己房间的面具，并放火烧毁证据。

　　而偷回的面具，被她交到了赵府老爷的手中。

　　“有没有在你手中，搜一搜就知道了。”大仙看向首座的少爷，“你说呢，少爷？”

　　又一滴蜡油从蜡烛上滴落下来。翠翠盯着烛火，终于知道内心不安的源头了。

　　只可惜，她此时的醒悟太晚了。

　　似是过去了很久，少爷终于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道：“好。”

　　几个家丁领命离开。不过多时，家丁重新回到前厅。为首的家丁将手中的面具递到少爷跟前。

　　“果真是当年我给的面具。”大仙一再确认后，全场只剩下翠翠还站着大厅中央，一脸无措地望着那张面具。

　　“翠翠，真的是你吗？”少爷一把捂住心脏，满脸写着痛心疾首，“你为什么要骗我？”

　　翠翠的思绪交杂在一起，手指不由自主地握成拳状。

　　她实在想不明白，少夫人死后，究竟是谁揪着她不放。

　　是原本走背景剧情的NPC，还是玩家的栽赃嫁祸？

　　眼前的这个大仙实在可疑。但原主的记忆里，七八年前确实和大仙有过瓜葛。

　　“翠翠，你太让我失望了。”少爷慢慢走下台阶，伸手慢慢划过翠翠的脸颊，“来人，把翠翠夫人带回她的房间。”

　　这俨然是一场变样的软禁。

　　不行。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不能被关起来。

　　翠翠举起手臂，一掌推开向她走来的家丁。她的这具身体实在脆弱极了，力气和蚊蝇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她绝望地瞪大眼睛，眼见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向她扑来——

　　“放开她。”

　　一道清朗的声音蓦地从门边传来。前厅的大门被人轻缓地推开。一个少年带着随从，迈着漂亮的大长腿缓缓走进前厅。

　　看到少年那张脸的一瞬间，翠翠觉得，她恋爱了。

　　眼前的少年长着一张柔美可爱的娃娃脸，长长的睫毛笼在漆黑的眼珠上，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脆弱。他的头顶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袍子，清冷的水珠顺着袍子的袖口滴落到少年的红唇上，宛若点缀着一朵盛开的红莲。

　　少年抬起手。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更像是博物馆收藏的上好瓷器。

　　“不要紧张，我是合法进入的。”少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嘴角边挂着浅浅的酒窝，“这位警长大人是带着搜查令来的哦。”

　　他说罢，指了指身后的“随从”。

　　少爷抬头一瞧，和“随从”四目相对，场面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咳，我是来查案的。”警长闷哼一声，脑海中还徘徊着半个小时前的情境。

　　那时，他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嘈杂的响动吵醒。他睁开眼睛的一刹，一张惨白的人脸悬浮在他的头顶。

　　警长差点被吓得心肌梗塞。

　　然后，他就像小鸡仔一般被少年提了起来，一路拎到了赵府。

　　“不要忘了，你的机会用完了，我还有一次敲你门的机会。”少年如是警告道。

　　凶狠的警长瞬间怂了。

　　“本来我无意打扰的。”何裳道，“但是这位大仙，你编的故事过于低级，导致我的精神受到了一万点的打击。”何裳苦恼道，“你的故事让我开始怀疑人生。”

　　大仙：……

　　那你倒是不要偷听啊！

　　“我说说我的见解好啦。”何裳眨巴了一下眼睛，“听说大仙是从外地来的，始终用斗篷遮面，没有人知晓大仙的来历。但我花了一个下午，收集了好几十年前的杂文轶事，从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讯息。”

　　“我听说，赵府的祖上，曾经有人使用过面具。”

　　翠翠猛地瞪大眼睛，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何裳的眼神愈发闪亮起来。

　　这个超级好看的小哥哥，一定是来扭转局面的。

　　“七八年前发生了什么，无从考证。我只知道当时王五曾经靠药品的生意，在小镇里红极一时。而彼时，赵府是小镇的龙头老大，把持着小镇的经济命脉。”

　　“现在，出现了一个抢饭碗的。你们猜，赵府会怎么做？”

　　何裳拍了拍手，一脸赞叹地望着少爷。

　　“不得不说，当时赵府高明极了。老爷拿出了祖传的面具，派人借用大仙的身份，将面具送入赵府。你们高调宣传，使得王五动起心思偷来面具。等王五将面具送进自己的产业链，你们偷回面具毁尸灭迹，同时向政府举报王五非法研究面具，使得王五身败名裂。”

　　“而七八年前的大仙，八成就是这位少爷吧？”何裳略带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过少爷在大厅里，那么现在这位大仙究竟是谁呢？”

　　他扬起嘴角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向僵住的大仙：“你说呢……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