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今天不破蛹》羽千落

1、【一】

　　俗话说，茫茫人海中，相遇皆是缘。
　　可对于与颜无缺的相遇，白启只能说是孽缘。
　　那天是深秋的一个周六，白启的钢琴老师——一个平时就脾气很坏的老头，大概是早上吃的鸡蛋没煮熟，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仇恨社会的气息，对白启弹的李斯特横挑鼻子竖挑眼。白启一开始还能忍住，却终于在老头说出“蠢材就别再侮辱钢琴了”的时候失去耐性，摔上琴盖扬长而去，气得老头吹胡子瞪眼，在他身后嚷嚷“今天走了就别再进这个门”。
　　不进就不进，稀罕啊？白启火冒三丈地想，小爷又不是只会弹个钢琴。
　　仿佛在向老师示威，一小时后，他穿着从自家衣柜里翻出的最庶民的衣服，拎着小提琴站在了街边。弓起弦惊，柔美旋律流泻而出，是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
　　乐音萦绕。气愤、懊悔、焦躁……他心中的种种不稳，都被音符织成的温柔双臂包容。
　　终于，尾音落定。行人热烈鼓掌，纸钞硬币纷纷落进琴盒。白启笑着鞠躬致谢，目光忽一闪动，停在人群中。
　　一名少女站在那里。
　　窄腿牛仔裤与宽松的毛衣下，纤盈身形似隐若现。长直黑发垂落腰畔，额发齐齐停落眉下，一双眼睛深澈如湖，透出知性的光。
　　人偶一般，无懈可击的美少女。
　　白启呼吸微滞，人群的呼声淡化成背景。
　　与他对上眼神，少女不见丝毫动摇，反而开口：“恕我直言，你平时真的有好好练琴吗？”那嗓音和眼神一样清凉无温。
　　白启张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少女轻声续道：“你拙劣的技艺，与你展现出的乐感完全不成正比。你浪费了自己的天分，实在令人惋惜。”
　　她平静而尖锐的评论与不久前老师的怒斥重叠一处，血液“呼啦”涌上白启的脑袋。少女却转身而去，手里还拉着行李箱。一阵秋风拂过，吹起行李箱上的名牌，上面写着与她非常相称的名字——颜无缺。
　　无懈可击的只有脸而已，个性简直差、劲、透、了！
　　“等等，你给我站住！”
　　白启怒吼一声，冲出人群，一只手像拎机关枪一样拎着小提琴，另一只手抓起少女的手腕，不顾她的质问、抗议，拉着她穿过马路，走进街对面的琴行，睨她一眼，“我跟你说，小提琴可不是我的本业。”
　　说完，他对琴行店员扔下一句“琴借我一下”便走到店中央最显眼的三角钢琴前，落座，挽起袖子，修长有力的十指放上琴键。
　　音符交织的风暴动地而来。
　　少年的十指掠过琴键，妇孺皆知的旋律在密闭空间中奔腾。
　　莫扎特A大调第十一号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土耳其进行曲。
　　然而，又和每个人熟悉的土耳其进行曲大不相同。莫扎特优雅、严谨的旋律被切割重组，取而代之的，是戏谑意味十足的变奏演绎。接连不断的八度和弦和瀑布般的高音域双音渲染出宛如摇滚乐的激烈氛围，高强度的跳跃节奏更让人喘不过气。
　　颜无缺的瞳仁逐渐扩张，她认出了这首曲子。
　　俄罗斯钢琴鬼才瓦洛多斯的土耳其进行曲改编版，号称“世界上最难的土耳其进行曲”，赫赫有名的炫技之作。
　　与之前玩票性质的小提琴演奏截然不同。此刻在她耳膜深处轰鸣的，是用全部的精神、气力与灵魂奏鸣的音乐。势如雷暴，不可阻挡。
　　她渐渐放松肩膀，低下头，目光淹没在额发阴影中。
　　终于，伴随着一长串辉煌的和弦，后现代风格的土耳其进行曲隆重收尾。白启站起来，自信地朝旁斜睨——眼睛立刻瞪大。
　　——跑哪去了，那家伙！
　　店员弱弱地说：“那名小姐的话，已经走了好半天……”
　　……@#$^!%$#
　　颜无缺，不要再让我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