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Hall

1、初遇

　　第一章

　　仍然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星期一。天空从连日的阴雨中解放了出来，亮出一点虚弱的阳光。
　　韦墨的手没有离开方向盘，轻轻的打了一个哈欠。就在这一瞬间，马达的咆哮声从左侧经过，一辆跑车如同贴地行进的黑色水晶挤到了韦墨的前面。
　　紧接着又是一个红灯，轰鸣的陆地飞行器无奈的刹停在原地，车窗摇下来，一只男人的手臂搁在窗沿上。白色的衬衫，袖口硬挺。
　　韦墨从对方的后视镜里看见了一团烟雾，那男人在抽烟，烟灰毫不客气的抖落在窗外。黑色的车身像头巨大的野兽，明明有着几秒钟就能提速到两百公里的动力却只能原地低沉的吼吼吼。韦墨看着那男人不耐烦地不停变换姿势，只觉得好笑。他几乎每天早上都要通过这条挤死人不偿命的路线去工作，早已经习惯了淡定的听着广播等待。
　　韦墨供职于一个小小的药物研究所。刚毕业没多久，有房有车无女友，烟酒不沾无不良生活习惯，作息规律，人际关系简单。其实他自己觉得也没怎么虐待自己，但是还是有那么好几个人说他简直像个清教徒。对此他只能抱以微微一笑。
　　就如现在，他看着面前那个闪闪发光的奢侈物体，嘴角上扬。
　　只是没有想到，烟雾缭绕之中那个看上去已经处在暴走状态的男人竟看见了。两个人，一面反光镜，那男人盯了韦墨一眼，眼神凶狠。
　　这件事情实在是一个太小太小的插曲，以至于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韦墨就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韦墨所工作的地方，是两幢陈旧无比的大楼，修建于很多很多年以前，担当过很多很多奇奇怪怪各种各样的功用。两幢楼之间有一片绿地，说是绿地，却早已经不绿了。当年修建大楼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两幢搂的距离太近，以致中间的空地常年不见阳光。这样愚蠢丑陋的建筑物竟然也能通过审批，想必当中也有些不干不净的故事。
　　只是年代毕竟久远了，也就不必再去深究。
　　如今，它们被以各种标识区分，并不算高的搂里，盘踞了大大小小近百个实验室。楼很旧，通风很差，加在一起，差不多能算两个巨型毒气弹了。
　　用午餐的地方，就在毒气弹的一楼。
　　餐厅很可能是整栋大楼里风景最好的地方。甚至有大型的落地玻璃窗，窗外甚至还有竹子。虽然这落地玻璃窗只有两片，也足够让人满意了。韦墨这个时候就坐在窗边——他一贯就来的很早，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到餐厅的人得到好位置。
　　韦墨就像挂钟上的钟摆一样，到了11点，就从6楼摆到了一楼，就出现在窗户旁边，开始慢条斯理的吃饭。他习惯咀嚼得很仔细，仔细得好像在思考着事情思考得开始发呆。
　　在他严肃认真的吃这餐饭吃到快要结束的时候，餐厅里面起了一阵骚动。

　　骚动是从餐厅外蔓延到餐厅里的。餐厅紧邻着大厅，大厅里一个女人戴着红色的□□镜一路扭到前台。
　　韦墨从餐厅出去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女人，引起骚动的根源。这是一个经常出现在报纸杂志电视电影上的形象，连鞋跟上都永远闪闪发亮的“super star”。她连带一个跟班就征用了整部电梯。一路上已经差不多听够了关于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种种传闻，韦墨临时决定爬楼梯顺便锻炼身体。
　　韦墨习惯懒惰而又精确，走楼梯时每次抬腿的高度都一模一样，刚刚够到下一级。
　　终于抵达六楼的时候韦墨觉得自己的胃已经快要下垂了，然而楼梯间是在东，他的小地盘却在西。
　　依然慢吞吞的走向西边，韦墨却被一个冷不丁从某扇门里扔出来的试剂瓶惊到站在原地。

　　那瓶子擦过他的鼻子尖然后到对面的墙上爆裂开来，滋滋地冒出一阵白烟。
　　接着嫌疑犯跺着针尖样的鞋跟从门里出来，一路小跑的朝楼梯间跑去。以这种梨花带雨的状态穿着12公分高的鞋子要下六层楼，想必是很危险的体验。
　　韦墨未能免俗地朝门里望了一眼，一个男人穿了白色的实验服站在桌子后面，眼神凶狠。
　　噢，是早上那个男人。
　　看样子那个瓶子八成是他扔出来的。
　　韦墨看了一眼门上的标识，然后礼节性的敲了敲门板，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那男人貌似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处在随时可以暴跳如雷的状态中，好像没有理解韦墨的话。
　　于是韦墨再说了一遍顺便补充了几个问题：“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谁给你的钥匙？你是李扬的家属吗？”
　　那男人抬起眼睛，低声吐出一个字：“滚。”

　　幸好韦墨是一个好脾气到没脾气的人。
　　似乎是李扬这个名字让那男人的崩溃得程度加了一倍。韦墨也不想提起这个名字。因为仅仅在两个月之前，这个名字就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两栋楼之间的空地上，血腥气似乎还没有散去。
　　听说跳楼的时候在半空中人就会失去知觉，即使最后摔到地上内脏破裂脑浆迸出也不会有丝毫痛苦的感觉。不过对于清理现场的人来说，一定是令人毕生难忘的经历。出于环保的考虑，韦墨也已经把跳楼这种方式排除在外了。
　　他不知道李扬为什么会自杀。戴着眼镜，惯于沉默，就是他给韦墨的印象。年纪其实不小了，看上去仍然像个大男孩子，带领着一个极其优秀的团队，拥有差不多整栋楼里最好的设备。这样的人的自杀原因会是什么呢。
　　韦墨坐在办公室里，放下电话开始发呆。
　　电话里的人说了，那男人，哦，对了，他叫段然，从今天起接收李扬的实验室。还没来得及通知。
　　电话里的人还说了，段然就是段临宴的孙子，所以小心伺候着吧。
　　这两栋楼，就是段临宴年轻的时候造起来的。那个时候能帮着政府造房子的，多多少少都有点来头。而如今的段氏是已经不屑于动这么大的工程了。
　　没想到这太子爷会过来接手一个小小的实验室，亲自。这比报纸杂志上的花边新闻曲折生动太多了。
　　视线飘出窗外，那辆黑色野兽就停在楼下，浑身上下的线条都在昭示着力量，仿佛瞬间就要爆发。嗯，幸好没有把自己那辆十年历史的小破车停在旁边，单单想一下那种对比，就够让人吐血的了。

　　等到天色将晚，一部分人开始下班的时候，韦墨发现吐血的人果然不止自己一个。因为当他忍不住要走近那辆车子仔细瞧瞧的时候，发现车身上已经有了一道非常明显的划痕。原本完美的东西上面只要有那么一点尘埃就让人心里不舒服了，何况是这么夸张的恶意毁坏。虽然“这么招摇当然要付出一点代价”的恶魔心态也曾出现那么一下下，韦墨毕竟还是觉得这种低下手段实在是令人羞耻了。
　　正满怀怜惜地看着这划痕发怔，忽然感觉到一阵压迫感。
　　韦墨回头，正对上一张阴云密布了一整天的脸。
　　韦墨回过头去看看车身，又看看一语不发的段然，露出一种“……你不至于觉得是我吧？”的表情，但是手一抬却又发现手里正攥着自己的车钥匙。这简直叫人根本无法解释啊。不，这根本不需要解释啊，解释简直就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但是不解释的话说不定今晚回去了就不用再来了。
　　“韦墨？”结果却是段然先开口道出了韦墨的名字。
　　韦墨还来不及惊讶，段然就道出来意：“他跳下去的时候你在现场。”
　　正欲分辩车身划痕事件的韦墨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好像觉得韦墨理所当然该跟着他走似的，话音一落段然就转身往大厅走去。
　　抛开段然的太子爷身份不谈，韦墨仍然是好脾气的。把钥匙往兜里一揣就跟上段然，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