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精外传－龙神王子》千江藏月

84、尴尬期

　　爱、生命、几十世的轮回全都没有了意义。

　　火灼般的痛苦流窜在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几乎要将我撕裂，我不愿再忍受，不愿再压抑，我尖叫着让眼泪完全释放。

　　我推了推那男孩，他又抽搐着动了几下，然后就化为一阵白光消失了。

　　我顿时像被打了一记大闷棍──原来那个男孩也是拟真生物。

　　悲伤和愤怒夹杂着想大笑的复杂情绪，梗在我的喉咙。我一阵晕眩，软软的倒了下来。

　　我感到有人抱住了我，不知道是塞维亚拉校长还是百朗琪老师。
　　『不是他……太好了……』我无意识的喃喃，放心的任由黑暗吞没。

　　『她的意识应该就快恢复了。』
　　塞维亚拉校长又尖又细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幸好她伤得不重。这孩子第一次上战斗模拟课就对上Ｘ等级的克拉肯，这机器是不是该送修了？』百朗琪老师不放心的问。
　　『机器没坏。那是她的实力，那个拟真男孩激发了她的潜力。』
　　『那个男孩？』百朗琪老师似乎非常困惑。
　　『那就是她生来就必须守护的对象──不过我已经答应伊莎贝拉不能泄露那男孩的身分。妳注意到了吧？她是个千年难遇的银之女。我想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唤出武器，看到没有，当她听到那男孩的呼唤，几乎是全凭本能的使出灵弓灵箭。』

　　『校长，妳怎么这么肯定她能打败克拉肯？ 』
　　『两百多年前打败拟真克拉肯的人，正是伊莎贝拉啊！这小家伙虽然才七岁半，实力却已经和当年全校最优秀的伊莎贝拉同等级了。』
　　『校长，这么小的孩子妳们竟然让她去打大海怪，简直是岂有此理。』另外一个我没听过的声音──似乎有点忿忿不平。
　　『希尔太太，不要把她当孩子看，伊莎贝拉说她是个「大人」。 』塞维亚拉校长慢条斯里的说。

　　我听着她们兴致勃勃的讨论个没完，并不是很想插话，我不在乎她们让我去对抗克拉肯，也不在乎什么银之女的，只要想到兰现在还安全的待在东瀛读书、习武或者学跳舞什么的，我就觉得无比满足──他还活着，而不是被莫名奇妙的大章鱼压碎肋骨，让我去替他报仇，真是太好了。
　　但是我肚子实在很饿，只好故意弄出一点声响，暗示她们我已经醒了。

　　『小爱伦，妳清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黑发人鱼问──她的脸有点圆，脖子上戴着一块白幽灵水晶，等级比医疗小组的绿幽灵高，我想她应该就是莫莉说的守护水晶室的希尔太太。
　　『我肚子好饿……』我扁了扁嘴，摸了摸肚子。
　　希尔太太、塞维亚拉校长和百朗琪老师同时大笑。

　　我狼吞虎咽的嗑掉两大块蓝藻冻和一大盒慕果。
　　虽然我已经完全恢复了，但是菲比仍然固执的要背我回宿舍。

　　这算啥？记忆中，除了我前世的母亲阿椿之外，我还没被人背过，何况菲比还是个女孩子。

　　『妳「现在」是小女孩，别逞强。而且，妳救了我的命。』菲比酷酷的说。
　　我只好万般无奈的让菲比背。
　　菲比的个头不算大，但背部的肌肉很结实，她随时都在锻炼自己，连睡觉都要倒吊着训练自己尾巴和腹背的力量──看来她真的很想当女战士。

　　『菲比，百朗琪老师說妳妈妈也是女战士？』守护水晶室到宿舍有一段距离，我百般无聊，只好找话题跟菲比聊。
　　『是。不过她死了。』
　　『抱歉。』
　　『没关系，我对她没印象，我一生下来她就死了。』她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回答。
　　我垂着头没有回答。
　　『我和妳一样没有妈妈。』菲比静静的说：『但我会继承我母亲，成为女战士。』
　　『喔。』
　　『妳很厉害。妳的对手竟然是克拉肯，还有……那男孩是怎么回事？』
　　『那是法兰。』
　　『法兰？我以为妳只喜欢伊藤兰。』菲比的语气有明显的不以为然。
　　『他是我以前读皇家学苑的同学。』我不能正面回答，只是回避问题。
　　『是塞维亚拉校长做了手脚，那个拟真男孩是校长在机器上做了调整，我看到了。』
　　『那个怪校长，害我心脏病差点发作。』我哼了一声。

　　菲比没再追问──她就是有这点好处，换作吉娜的话肯定会抓住把柄，打破沙锅问到底，而莫莉可能还傻傻的，根本没发现有拟真男孩这个疑点。

　　『妳的武器，刚才那个东西就是八云射死妖狼的武器？』
　　『是弓箭。我前世用来打猎的弓箭。』
　　『把灵力压缩成有弹性的远距攻击武器，妳的实力有可能是全校最厉害的。』菲比佩服的说。
　　『如果我前世有这种能力就好了……我就可以保护兰，不必让兰受这么重的伤……』

　　我想起兰中了蛇骨婆的蛇毒，脸色苍白的躺在我怀里的模样，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时，心中满是懊恼。

　　『忘了他吧！那个伊藤兰是一千两百年前的人。』菲比好心的提醒我。
　　『伊藤兰……法兰……』我迷糊的低喃。
　　『伊藤兰……法兰？ 』菲比好像又问了一句，我没有回答，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菲比、吉娜和莫莉在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菲比正在向她们炫耀我在模拟战斗课的英勇事迹。

　　我刚才睡着了？我想我应该是打克拉肯耗损了太多灵力。
　　我枕着谁的尾巴？菲比？还是莫莉？有人用手指在梳理我的头发，吉娜吗？
　　以前兰灵力耗竭昏睡的时候，我总是让他枕着我的腿，用手指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我关心他，那么这表示莫莉她们也关心我。
　　对她们来说，我可是比她们小上五岁的小妹妹，我也满享受这种被呵护的感觉，我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喔！不公平，菲比，这是我的床，换我了！ 』
　　『帅哥今天救了我，我该照顾她。 』
　　『猜拳决定！ 』
　　『轮流！ 』

　　看来我错了，她们好像在……争夺我？争吵声渐渐变成嗡嗡声，我已经越来越习惯这些女孩的聒噪，这点声响无法打断我舒适的睡眠。

　　我梦到我被克拉肯抓住了，该死！它勒住我的脖子，我全身都被那些黏答答的章鱼腿缠住了，挣脱不了。
　　但我很清楚这是梦，除了第一次和克拉肯对战被它打了两下之外，往后的几次，就没再被它近过身，更别说是被它抓住这种蠢事了。
　　我集中精神冲破梦境，总算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果然，莫莉搂着我的脖子，吉娜抱着我的腰，菲比的尾巴大咧咧的压着我的胸口──难怪我会做恶梦。

　　这种情形我也习惯了，我小心的拉开莫莉和吉娜的手臂，移开菲比的尾巴，从一「堆」睡姿不雅的半裸美人鱼里挣脱出来──她们已经十八岁了，都成年了，也出落的更为成熟美丽，但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趁我熟睡时偷偷抱我。

　　自从五年前，我因为第一次使出光箭射死拟真克拉肯，灵力损耗过多，糊里糊涂的躺在菲比的尾巴上睡着之后，我就没机会单独睡在水晶之卵里了。幻彩水母队的宿舍唯一的一张海葵床在莫莉、吉娜和菲比的通力合作下，扩大了四倍，变成我们四个的大通铺。
　　同时被三个大美女搂着睡可不是件令人羡慕的事──尤其当她们对我好像怀有某种绮思异想的时候。
　　尽管我非常后悔让她们看到我前世的模样，不过还是很庆幸她们对兰没兴趣，而且对兰的用情不专颇有微词，不然我可就多了三个实力强劲的情敌。

　　让我更尴尬的不止于此，我已经十三岁了，正式迈入青春期。我注意到我的胸部快速的变化──我当然不可能永远是个小女孩。
　　我不是没见过女性的身体，我的三个室友经常在我面前□□的晃来晃去，开始时我还会红着脸躲到角落，但到了最后早已见怪不怪。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会为自己身体上的发育感到非常害羞，甚至不敢正眼看自己的的身体。 。

　　我收拾着今天要上课的辅助工具，顺便检查一下莫莉的包包──她老是带错东西，害我们小组被扣分，身为小组的组长，这是我每天的工作。

　　不过莫莉并不是一无是处，她的防御术在校内仅次于我的水晶之卵。而水晶之卵──很抱歉，全校好像只有塞维亚拉校长、希尔太太和我三个人会。

　　吉娜的鬼点子多，她的看家本领是召唤海豚，甚至能驯服杀人鲸。

　　菲比不用说了，她的刀法快、狠、准，虽然不是灵力聚成的武器，但任何刀子在她手中都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她曾经用大刀把一块巴掌大的海藻冻雕刻成三只小海龟──我认为她毕业以后如果不去当女战士，当个厨师或雕刻家也不错。

　　我把一块银幽灵──万用水晶放进莫莉的包包，总算放心多了，至少有了万用水晶，就不怕少带哪种水晶了。

　　整理好莫莉的包包，我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劲，从醒来开始小腹就怪怪的。一丝血雾从鳞片底下飘了出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慌慌张张的摇醒吉娜：『吉娜！』
　　『怎么了？上课的时间还没到啊……』吉娜揉揉眼睛。
　　『我…那个……那个……怎么办？』我第一次发现心电感应也能结结巴巴。
　　『什么那个怎么办？』吉娜困惑的偏着头。
　　『流血了…我流……血了。』我自己都可以感觉到脸颊烫得厉害。
　　『妳的疗愈术不是很强吗？自己治治就好了。』吉娜抓抓头发又翻过身去。
　　『吉娜…不是啦……快醒醒……』我的语气近乎哀求。
　　『流血？』吉娜总算清醒了：『妳该不会是……？』
　　我抱着小腹，满脸尴尬的点点头。

　　吉娜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说了一句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话。
　　『嘿！帅哥的梅西来了！』
　　（直接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帅哥的「月经」来了。不过人鱼和人类不同，一年只排一次卵，应该叫「年经」）

　　这一嚷嚷可不得了了，莫莉和菲比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跳了起来。我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菲比沉默的转身到她的置物柜里翻翻找找，莫莉则搂住我的肩膀安抚我：『恭喜，妳已经是个女人了。 』
　　菲比拿出一片鱼鳞形状的透明薄膜，说：『妳知道莉莉丝怎么用吧？ 』

　　我红着脸摇摇头。

　　『把莉莉丝贴上，不用怕，通常三天就结束了。』菲比简单的解释。
　　『需要莉莉丝可以去找希尔太太要。』莫莉补充。

　　我的脸整个垮了下去：『我可不可以不要长大……』

　　『当然不行。身为人鱼族的女性，有能力成为母亲是令人敬重的。妳的灵力这么强，将来有一天，一定可以生下很棒的宝宝。』
　　『生……生宝宝……？ 』
　　『那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在妳这个年纪梅西就会来了，但通常要到八十岁以后，我们体内的卵子才会成熟到足以受孕。』
　　『受……受孕？』
　　『为所爱的人生儿育女，这是每个亚特兰提斯女孩的梦想。』
　　『为所爱的人……吗？』

　　我默默的把莉莉丝贴在该贴的位置上，忽然想起了秋子──我前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的情敌、我的妻子。

　　她为我生了两个儿子。
　　我喜欢她，但是我真正爱的人是兰。
　　她忍受了那么大的痛苦生下了我的儿子，可是我并不爱她。
　　她会怨我吗？

　　如果兰没有在那个时候离开我们，一定会娶她的。如果她生的是兰的儿子，应该会更高兴吧？
　　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兰不是人类，秋子永远不能帮他生儿育女。

　　我忽然为秋子感到很悲伤。

　　这些念头我并没让吉娜她们察觉，不然她们不只会说出帅哥的月经来了这种奇怪的话，我曾经娶妻生子的身分铁定会被她们当成大八卦，二十四小时轮流不停的啰唆个没完。

　　『如果妳不舒服可以请生理假。』吉娜说。
　　我回过神来：『不，不用了，第一节课是玛克辛的进阶灵术，我可不想再被她特别关照。』
　　『妳的程度早就可以跳级毕业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和我们这种程度的女孩一起上课？』
　　『我舍不得离开妳们啊！我们四个是麻吉好姐妹呀～～』
　　我嗲声嗲气的搔首弄姿，还比起了莲花指。把吉娜她们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菲比更是脸色铁青，只差没当场吐出来而已。

　　『就算妳成为女人了也用不着这么……』吉娜苦苦搜寻合适的字眼，最后似乎找到了：『娘娘腔。』
　　『妳还是继续当原来那个帅哥好了。不拘小节、粗线条、睡相难看……』

　　我不服气的翻了翻白眼：『妳们的睡相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有，再重申一次──我不叫帅哥，我的名字叫爱伦，我本来就是女的，本来就该「娘娘腔」。』

　　说了也是白说。她们在外人面前叫我爱伦，私底下还是喜欢叫我帅哥。更让我惊讶的是她们的灵力进步神速，直逼高年级的学姊。

　　亚特兰提斯人鱼族的灵力是靠情感凝聚的力量，情感越是强烈，灵力就越是强大……而我已经开始…懂得爱了……而让我知道什么是爱的，正是八云你啊……

　　我的脑海中回荡着兰的话。再看看那些态度有点明显对我好过头的姐妹们，我忽然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