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精外传－龙神王子》千江藏月

6、印记

　　「龙神是女的？像兰大人这样俊逸的人物，也难怪连龙神都要现身了……」村长点了点头，继续说：「兰大人年纪轻轻就有这样高深的法术真是太了不起了，不知道是那位大师的高足？」
　　「和家父学过几年咒术，家父是…是……他的名讳，不方便说。」法兰淡淡的说，八云疑惑的望向法兰。
　　「那伊藤兰这个名字……」
　　「做我们这一行的，当然不能随便说出我们的真名。」法兰微微一笑。
　　村长心想：『这个少年的法力高深莫测，他的父亲一定是个很有地位的大人物，说不定这美貌少年是他和异国女子生下的私生子，所以不轻易说出真名。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追问到底的好。 』
　　村长咽了咽口水，说：「兰大人，我们都见识到你的法术，听八云说你还会治病疗伤，我们打算将白川神社改为龙神神社，神社后面还有一处安静的小宅院，非常欢迎你在小滨住下来。我们小滨虽然是小村庄，不比京城，请你不要嫌弃！」
　　法兰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缓缓转过身来，把毛毯掀开，裸露出背部大片的鳞片疤痕，村长吃了一惊，跌坐在地。
　　秋子低呼了一声，用袖子遮着脸别过头去，不敢正眼去瞧，法兰背上的痕迹，八云是早就已经见过的，那次还让八云吓得拔刀相向。

　　法兰淡淡的说：「我只能暂住，龙神已经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几天、也许几年，时机一到，龙神会召唤我回去。」
　　「龙神的印记！我的天哪！龙神选中的人……那你是龙神的使者了，我们真是太荣幸了！就算是暂住也没关系，小的明天就请人去准备！」
　　「那蛇妖深具灵性，能化成人形实属不易，请村长大人还是为它立个冢吧！」
　　「是，这蛇冢就立在龙神神社旁，有兰大人照看，就不至于作祟了。」
　　「嗯。」

　　秋子低着头，不发一语，默默的走了出去，心情像淋湿的衣服一样沉重。

　　夜晚，雨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村长将他们留在家里过夜。
　　法兰和八云盘着腿相对而坐，法兰不发一语，把八云的手拉过来，手臂上面有许多被岩石擦破的伤口，法兰戴着戒指的左手发出柔和的白光，轻抚着，八云臂上的擦伤竟神奇的开始愈合了起来。他又以同样的方法治愈了八云膝盖上的伤。
　　「这都是些小伤，没关系的。」八云打破了沉默。
　　「对不起。」法兰低着头，小声的说。额前的浏海垂落了下来，看不清表情。
　　「啊？」
　　「如果八云……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法兰的头低到不能再低，抿着唇，泪水一滴一滴掉落在手背上。

　　哭了。

　　这是第三次看见他哭，
　　虽然看起来总是冷静又洒脱，
　　其实是个情感丰富的人吧？

　　八云反倒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吧！这是应该做的。」
　　「嗯。」法兰抬起头来，看见八云爽朗的笑容，也不禁露出微笑。
　　「你现在可是神通广大的兰大人，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多类似的事情要拜托你去做，被人看见你哭红的鼻子可就不好看啰……」八云以轻松的口吻说。
　　「你真是个好人……」法兰揉了揉眼睛，一手支着头，小声的说，随即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仍有泪湿的痕迹。
　　八云盯着法兰看，发现法兰动也不动，竟然已经睡着了。

　　坐着都能睡，原来召唤风雨真的那么累啊……

　　八云轻轻的让法兰的头枕在自己的盘坐的腿上，看着法兰乌黑如缎的头发披散在自己的腿上，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摸摸法兰的头发，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雨仍然不停的下着，八云望着屋檐下不停滴落的雨水，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真是个好人……

　　窗外传来啁啾的鸟鸣，雨已经停了，阳光斜斜渗进窗口。秋子在窗外探头张望，看到法兰枕在八云的腿上兀自睡得香甜，八云盘坐着，摇头晃脑的打着盹，忍不住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谁啊？」八云揉了揉眼睛，发现窗外的秋子正在招手。他见法兰还在酣睡，把披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折了起来，把法兰的头轻轻扶起，枕在毛毯上，小心的移开自己的腿。
　　「秋子，早啊！」八云开了门，压低了音量，一边搓揉着自己酸麻的腿。
　　「我不放心，所以又来看你们，他还在睡？」
　　八云把秋子拉到屋外，说：「是啊！他昨天其实早就累垮了，只是一直在硬撑，又消耗灵力把我身上的擦伤全都治好了，妳看！」八云伸出了手臂，上头还残留着血渍，却已经完全不见伤口，连疤痕也没有。
　　「兰昨天该不会真的见到了龙神吧？」
　　「啧！妳就那么在乎那个龙神吗？」八云皱了皱眉头。
　　「听说是个美人，我只是好奇……」
　　「是嫉妒吧？」
　　「才没有。」秋子噘着嘴，生气的说。
　　「妳以为我看不出来？」八云皱着眉，压低了声音。
　　秋子正准备反驳，却听到一声轻咳，原来法兰已经站在门口，眼皮还有些浮肿，头发散乱的披在肩头，看来无精打采的。

　　「雨停了，我想回家了。」
　　「回家？」
　　「当然是回八云的家……有水可以泡茶了。」
　　「秋子也一起去吧！」八云提议着。
　　「不了，我爹快回来了，我得准备一下。」秋子说，八云听得出她的语气里微微带着怒气。
　　「下午还会再下一场大雨，我们现在就走吧！」法兰拨了拨头发，低垂着眼。
　　「还会下雨，你怎么知道？」
　　「龙神告诉我的…龙神……」法兰望向大海的方向，失魂落魄的念着：「她真的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那……我先走了！」秋子的怒气终于爆发，转身跑了回去。
　　「秋子！」八云叫着。秋子却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你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
　　「秋子她……喜欢你！」
　　「我知道。」法兰淡淡的说。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八云也生气了。
　　「我不能给任何人承诺，八云。」法兰的声音平静到像一潭深水：「况且……秋子不是八云你的女人吗？」
　　八云搔了搔头，苦笑着说：「曾经……算是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以为长大后秋子能成为我的妻子。但是我最近发现我对她，就像对妹妹的感情，虽然我常常开她玩笑，但是，还是和情人有点不太一样的。」
　　一时间，两人默默无言，只听到昨夜的残雨在枝头低落的声音。
　　「你听好，兰！」八云忽然正经八百的直视着法兰：「如果是兰的话，我愿意将秋子交给你，所以，你不用顾虑我。」
　　法兰沉默了片刻，缓缓的说：「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吗？我们也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
　　八云愣住了，事实的确是这样，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法兰转过身去，望向远方：「其实你应该多少心里有数，我……根本不是人类。」
　　「真的不是人类？那你到底是……？」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在这时代，我也许很接近你们说的…妖物……之类的……」法兰的眼神迷惘。
　　「所以你才故意让秋子亲眼看到你背上的印记？好让她死心。」
　　法兰点了点头。
　　「你这样轻易的将秋子拱手让人，该不是另有意中人吧？」法兰回头看着八云，露齿而笑。
　　「……」八云愣住了。
　　「喔！那是没有啰？」
　　「也……不是没有。」八云有点不服气的挺了挺胸。
　　「那就是有啰？」
　　「我其实也不知道那算不算……」
　　「单相思啊？」
　　「啐！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八云面红耳赤，恼羞成怒。
　　「真是抱歉，我们还是回家喝茶吧。」法兰微笑着，那笑容仿佛可以把所有的不愉快融化。

　　下午，果真又下起了倾盆大雨，法兰和八云在小屋里喝着新沏的茶，空气中散布着一丝甜甜的桂花香。
　　「我都不知道茶可以这么好喝！」八云一反常态，小口的啜饮着。
　　法兰靠在柱子上，一手搁在膝盖上，一手举着茶杯：「是啊……闻着也舒服呢……」
　　「不知道这样的时光还有多久……」八云忽然感伤起来。
　　「你是指我要搬去神社的事吗？」
　　「嗯。」
　　「那是我的工作，我还是会常来看你，你要是寂寞了，也可以来找我啊！」
　　「好啊！」八云把一粒花生米抛在空中，用嘴巴接住。又回过头来，问：「对了，你昨天告诉村长说你看见了龙神，那是怎么回事？」
　　「发如篝火、眼若深海……我形容的那是……我的母王啊……」
　　「母王……？」
　　「我的家乡亚特兰提斯，在距离这里几万里的西方海洋，母亲是女王，红头发、蓝眼睛……她是……人鱼。我身上的印记……是她给我的。有一天，我一定能回我母王那里去……」
　　「红头发、蓝眼睛？人鱼？」八云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口。
　　法兰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父亲是……人吗？」八云想。
　　「我父王也是人鱼。男性的人鱼就长得跟人类一样。」
　　八云手上的茶水泼洒了出来，结结巴巴的说：「兰，原来你是……」
　　「是，而且，五十年后、一百年后，我会永远保持这个模样，不会老去……人鱼族的平均寿命有三百年。」
　　「三百年？不会老？我和秋子五十年后，都变成老头子和老太婆了……。」
　　「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
　　「我信！那种暴风雨，你都能从海里把我救上来，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
　　「哎！你一下子就相信，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法兰有点苦恼的皱起眉头。
　　「这个秘密，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你是八云吧。」法兰放下了茶杯，像是喃喃念着咒语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