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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芳邬(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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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妩自顾自笑了一会,突地面露狠色:“玲珑斋那个老妖婆呢,她死没死?”
沈骄“咦”了一声:“你与昭容斋主也有旧怨?”
“什么昭容斋主,穆昭容那个老妖婆也配做玲珑斋掌门,不如叫她昭容女魔罢!”宋妩目光狠戾,口中辱骂起穆昭容,一刻也不停歇。
宋妩骂的难听,沈骄充耳不闻,只等她骂累了,才缓缓说道:“昭容斋主闭关多年,并未前往红莲之巅。”
“嘁。”宋妩失望之余讥诮道,“宋清衡都死了,她怎么不去殉葬呐,连这点情义都被黑心吞了么!”
沈骄曾将红莲之巅翻了个遍,对宋清曲略晓一二,却不知宋清衡与穆昭容的风月之情,颇觉新鲜。
宋妩沉浸在自己心思里,压制已久的性情不自觉的放肆开来,嫣红的唇角一挑,戚莺原本清淡的容貌也在她的疯色里显出几分艳情。
“宋清衡死的不明不白,但那老妖婆运气好,她还能见见我,听我与她叙旧呢!”
“三百年了,宋清衡赐名之恩,穆昭容师徒之情。”宋妩笑意发冷,“我都一一给他们记着呢。”
沈骄说:“看来红莲之巅上对那些修士出手,是你多年的夙愿了。”
宋妩哼声道:“我的仇家,那可要从三百年前,阎摩鬼尊破开魔府之门开始算呢!”
沈骄:“你说说。”
“那时魔修猖獗,鬼修肆虐,人间沦为苦海,九大仙门不得不派仙门弟子救世。”
宋妩顿了顿,望向沈骄:“我记得不错,剑君花溪城镇百鬼,一朝成名,仙道敬拜。”
沈骄眯起眼睛:“嗯?”
“昔日剑君在花溪城遇见的,也恰好是魔府鬼王出世,百鬼夜行。
——而这花溪城,就是三百年前阎摩闯入人间的那座城,若是剑君早去一百多年,凡尘又能少几个冤魂。”
沈骄眸色沉了沉,手指在孤光剑摩挲了几下:“我救不了你。”
沈骄话中并未有轻视,却叫宋妩不太舒服。
但沈骄鲜少露出真情,花溪城三个字竟然能沈骄有所动容,宋妩虽不知缘由,心道内有隐情,便也不气馁。“天道既然叫我活了下来,还让我与剑君相遇,那我与剑君便是有缘的。”
沈骄睨了她一眼,神色凉薄:“与我有缘的人太多,教主还是少些非分之想。”
这话伤人又刻薄,宋妩险些稳不住脸色,而正主没事人似的招了招手,示意宋妩继续说下去。
宋妩咽了这口气,面色阴沉:“阎摩之乱人间大乱,我侥幸逃生,但父母却葬身厉鬼之手,我孤身一人,遇见了道貌岸然的宋清衡和穆昭容。穆昭容见我长的不错,称我为阿妩,宋清衡想收我为徒,又随了他的姓,就有了宋妩的名字。不过到最后,好师傅的名头是落到了穆昭容头上的。
那时宋清衡见我无处可去,要带我回衡山派,临到路上,突然变成了穆昭容收我为徒,我不知缘由的跟着穆昭容回了玲珑斋,才知道宋清衡是感悟到天机,说我命中带煞,有朝一日,会倾覆仙道,应当受诛。”
说到此处,宋妩嗤笑起来:“仙道都是如他这般伪君子之人,倾覆了又如何。”
沈骄听说过宋清衡的名声:“他想收你为徒,是不想诛你。”
“对呀,都称清衡剑主胸怀仁义,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宋妩娇嗔道。“可仁义这两个字呀,明明是年长者用来糊弄那些初出茅庐的傻小子的理由,你让我一寸,我便进一寸,他不杀我,就活该他死。”
宋妩扬起眉梢,悠悠然道:“这点还是穆昭容教的好,她就想杀了我,只可惜都被宋清衡坏了事。
宋清衡不杀我,又不敢放我走。
他日思夜想,终于想出个馊主意,他决定收我为徒,来管教我。
穆昭容那个疯女人怎么能容忍宋清衡收个女徒弟,她更不能容忍让我这个祸害糟蹋了宋清衡,便打着玲珑斋的幌子将我带回了玲珑斋。”
宋妩凑近沈骄,笑嘻嘻的问道:“剑君猜猜穆昭容做了什么?”
沈骄面不改色:“她没有管教你。”
“穆昭容哪有耐心管教我,等她敷衍了宋清衡,回了玲珑斋,将我丢入外门弟子里,不问生死。九大仙门的外门是什么去处,剑君不会不知道吧,上面的人煽风点火,下面的人仗势欺人,若是命不好,出了点‘意外’,那叫作万事如意。”宋妩突地露出几分少女心性,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可惜她算盘打的响亮,但祸害就是命大,就是不去死,遂不了穆昭容的愿。”
宋妩得意洋洋,等她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发觉沈骄一言不发,那双桃花眼安静的看着她,无端多出几分叫人沉迷的温柔。
宋妩蓦地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停了下来:“剑君?”
沈骄抚过她的发梢,淡淡的说:“继续说吧。”
宋妩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收起了张牙舞爪的气势:
“穆昭容心思狭隘,古板守旧,自负修为居上,动辄颐指气使。
想来是她多年对宋清衡求而不得,见不得旁人快活。若是有弟子容貌出众,便以不遵门规为由,出言训诫。门规更是古板严苛,每位弟子都需谨遵男女之防,不可僭越。她座下四名亲传弟子,有三个是因动了私情被她暗中杀害,却对外声称是不幸遇难。”
沈骄说道:“我记得,昭容斋主的四弟子与星辰派结为了秦晋之好。”
“没错,当年玲珑斋四师姐与星辰派弟子互相爱慕,却苦于穆昭容的压迫,但四师姐与那名弟子结为道侣的心意已决,不愿再被门规所缚,要去面见穆昭容。
我听闻此事,觉得不妥,便收买了几名斋中的姐妹,打听风声,穆昭容知道四师姐要脱离玲珑斋,果然发了疯,狠下杀手。情急之下,我破了一处禁制,引的玲珑斋大乱,趁大乱之际,我带着四师姐逃离玲珑斋。
星辰派精通命理,卜算天机,那名弟子也知晓四师姐命有劫难,提前做了准备,我们逃出玲珑斋后,他成功接应了四师姐,带四师姐回了师门,后来星辰派长老施压,穆昭容无法再对自己的弟子下手,只好作罢。
穆昭容无法对四师姐下手,却能查出是我从中作乱,我也不敢再回玲珑斋,便在仙道里逃亡。”
沈骄挑了挑眉:“躲过了穆昭容,却没躲过香如故?”
宋妩笑意敛了敛:“天道指引,可不是我怕了穆昭容,我得选条魔道,就该拜魔头为师,香如故名声那么盛,不就合该是我师傅么?”
沈骄问道:“你受穆昭容所害,为何要记恨宋清衡?”
宋妩冷哼了一声,怒道:
“穆昭容丧尽天良,宋清衡就是好人了?他若是杀了我来祭天下苍生,这是天道。他若是放过我,任我离去,这是心慈。他若是收我为徒,敦敦教诲,这是仁善。但他优柔寡断,既不敢违背天道,却也不背负责任,凭什么让穆昭容一人承担他所谓的善念。”
恨意让宋妩犹如开了刃的刀剑,凛冽杀意锐不可当:“他种了因,结了果,他就该死!我杀尽仙门子弟,是魔,剑君救众生水火,亦是魔。仙道之义,不过诸如宋清衡般假仁假义之辈的一言之辞。”
宋妩昂起头,义正言辞:“世人以我为魔,然在我心中,我所敌者,亦是魔。宋清衡救我,我杀他,是谓天道!”
沈骄负手而立,失笑道:“女儿家家的,打打杀杀做什么。”
宋妩性子偏执,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剑君也瞧不起女子么!”
沈骄便道:“那你告诉我,我杀你,是什么因果?”
沈骄面容平静,毫无异常。
宋妩突地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陡然反应过来面前的谁,她喉咙紧了紧。“那不一样。”
沈骄静静的问:“哪里不一样?”
宋妩的衣襟被冷汗浸透,在沈骄猝不及防的逼问之下,脱口而出:“我与公子有缘,公子舍不得杀我。”
宋妩心底兜兜转转,飞快思索着脱身的禁术,甚至连若是无法逃生,要如何拉着戚莺陪葬的念头都闪过无数。这念头盘旋一圈,最后想到自己说的胡话,都成了落花流水。
宋妩不甘心的扬起苦脸,想再挣扎一下,就听见沈骄嗓音冰冷,震的宋妩全身僵直。
“既是有缘,教主千万要好好珍惜。”
世间男子听见女子敞露心扉,就算没有爱切,也会多几分怜惜。
宋妩一路反复试探沈骄,始终觉得沈骄此人薄情寡义,世间万物鲜少入其眼。
话音一落,她就觉得鲁莽了。
但沈骄却真的放过了她。
这是他,也心软了么。
宋妩回过神,见沈骄身影已经掠过弯月河到了对岸。
沈骄悠悠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说者有心,听者无意,教主不必较真。”
隔着粼粼河水,宋妩毛骨悚然,思绪空空如也,只觉得所有心思都被沈骄看透。她慌忙跟上已经远去的沈骄,余光瞥见岸边那倒霉艄公的尸体,突地想起一件事:“公子要如何处理这些少女?”
沈骄漫不经心:“你觉得呢?”
宋妩心下一动:“不如妾身将她们送回来处。”
沈骄似笑非笑:“不必这么麻烦,随便找个地方丢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