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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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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重山对自己喝醉酒什么样其实不大清楚,就不多的喝酒经验来说他的酒量其实一般,大概就是那种大家一杯接一杯的劝他就会一杯接一杯地喝,然后在意识模糊前及时打住回家睡觉。
他以为那一次的酒后应该和平常每一次都一样,然而事实提醒他是不一样的。
他跌倒在池塘里,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泥水浸湿泡得沉甸甸的,好似千斤重的石块,加上“半身不遂”的姿势身上压了某个人,灵光一闪的瞬间,脑海中像幻灯片似的闪过一个又一个朦胧却让他错愕的画面。
倒在别人床上耍流氓,手脚并用的无理取闹,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地带着对方的脖颈往自己身上压,谢致行震惊难以置信的神情,以及......嘴唇相贴时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每一个跳跃的画面都拼了命地把他带回到那个夜晚,时隔数月后毫不留情地提醒着他做了什么。
隔着一层湿热模糊的水汽,陆重山都能从镜子中看见自己紧皱的眉心,热水哗啦啦地朝身上喷溅流淌,发丝凌乱地糊在额前。
他伸手往后一抹,看见自己这张脸顿时更不好了,泄愤似的在墙上一踢,骂了自己一句:“我有病吧。”
难怪谢致行对他反应这么大,感情都是他先对人动手动脚,他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想想自己说的那些“欠收拾”“自作多情”,感觉自己已经是罪孽深重万劫不复了。
他要是谢致行估计弄死对方的心都有了。
身上浇的明明是热水,陆重山却好像还是泡在刚才冰凉的冷水中。
心渐渐沉到最深处,却又好似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绪,如同刚才池塘里的水草,紧紧缠着他的脚踝,最后沿着腿部的线条一路上行开始绕着他的脖颈收紧,让他窒息。
任凭热水冲了好半天,陆重山才从变得红热的皮肤上的刺痛感中清醒过来,缓慢而悠长地吐出一口气,在这种紧绷而颓败的心情中他竟然意外感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快感。
隐秘而纠缠,贯穿他的全身。
谢致行看来他这个人应该是糟糕到极点了,既然不能用温和的方式处理好,这样或许也不错。
潜藏在幽暗处的隐秘感情,趁着才刚发芽的时候及时掐死才不至于疯长成攀藤的枝蔓。
现在看来,这样的方式真是再好不过了。
二月一结束,时间就好像开了加速器走得飞快,原本两条腿就能如履平地此刻换上了车轮子似乎也还是难以赶上时间的流速。
三月和四月初分别考了一模和二模后,谢致行整个人都已经快被成山成海的试卷给埋了,刚刷完一张,整个人没精神地往桌子上一趴,手臂一抬,桌上随便放着的试卷就飞到了前桌周思凡背上,恰好把他的脑袋盖了个严严实实。
“靠,你干嘛呢?”周思凡忍不住喊了一声,抬手把试卷从脑袋上拂了下来,回过头把试卷整整齐齐盖在了趴在桌子上一副要死不活样儿的谢致行。
表情郑重严肃得就跟上坟似的。
课间休息除了几个要喝水上厕所的,其他人基本都原封不动待在自己座位上,笔尖不停,哗啦啦的纸张翻过一页又一页,薄纸覆盖下,底下的人传出一点嗡嗡的呢喃声,闭着眼睛要死不活地哼哼:“不干嘛,不想刷题。”
周思凡咧了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你以为我愿意啊,看看其他人,想想大嘴说的话,‘少刷一道题,高考少一分,排名掉一千’,现在连一分的题都没有了。”
嘴上说得无比诚恳,可行动上周思凡也跟着不干正事了,索性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插上耳机,跟着哼起了歌,还是跑调的。
谢致行被他魔音绕耳烦得不行,还没来得及暴走就被周思凡同桌抢先了一步:“别嚎了,唱的比哭还难,大哥你放过我吧。”
“滚你的,我拿过校园十佳呢。”
“小学吗?”
眼瞅着前桌就要开始战争,谢致行干脆利落地把自己桌椅搬离他们,顺带善良地把同桌张扬的也一起搬了。
张养回到教室后排就是一副混乱的样子,前边两个闹得正激烈,谢致行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手上却还转着一支笔,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异常安详的调调。
张扬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伸手戳了戳谢致行的肩:“精神真好,还有力气打架——对了,有人找你。”
“谁?”谢致行把头埋在臂弯里,大半张脸被衣服挡住,声音含混不清,迷糊着眼瞪他,“老陈找我?”
张扬无言以对:“老陈找你我还会用‘有人找你’这个词吗?说是你认识的人,就站在一楼花坛那儿。”
“我认识的?”谢致行不明所以,其实并不大想出去,他昨天写题写到两点多将近三点,上课上得半死不活,眼皮子直打架,好不容易撑完了全场打算趁课间休息睡一会,谁知道真到了休息的时候又睡不着了。
这大概就叫骨头痒吧。
张扬“啊”了声:“可能是你以前初中同学吧,不过看着又不太像高中生,没穿校服。我问他是谁他只说你认识,本来猜测是不是找麻烦的,但看着也不太像。”
谢致行听完沉默了片刻,从张扬开口他心中就隐隐升起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如果是他以前的同学朋友来找他,怎么会死活不愿意说名字呢?
可是陆重山来找他干什么?
又是一个多月完全没见过了,之前事谢致行有意避着他,因此每天早出晚归加上陆重山回去次数不多,两人基本遇不上。
这段时间虽然和之前差不多,但或许是心理效应,谢致行感觉对面那扇厚重的门似乎都变得格外冷清起来,没有人经过,没人敲响,没有灯点亮,就连晚上回去的时候走廊上的声控灯都是静悄悄的,无人理睬,好似这层楼里只剩下了他家这一户。
带着这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谢致行慢吞吞地下了楼,楼道间一片安静,偶尔有人上下楼梯经过脚步声都放得很轻,好似生怕惊动到了其他人。
谢致行沿着这条寂静的楼梯走下去,目光顺着绵长的台阶往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转角处正低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的陆重山。
男生个子高瘦,简单的牛仔裤和宽松的黑色外套显得整个人身形瘦削,脊背微微弓着,低头时更有种空荡的单薄感和无边的落寞,好似风一吹就能霎时化作一缕青烟飘走了。
谢致行脑中没由来地升起一股五味杂陈,更多的苦意涌上了心头,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怎么突然间就成了这样?
他想不明白,只觉得几次三番下来,他和陆重山好像早就不在同一个轨道,又或许他们从来就不是同一路的人......
谢致行陡然心中酸软起来,可说出口的话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你来干嘛?”
听见动静,陆重山转过身很轻地弯了下唇,在不易察觉的地方又很快收了回来,抿着唇说:“不干什么,你妈妈让我带点东西给你。”
“我妈?”致行不知可否,脸上的表情确实对此表示怀疑,“她找你干什么?”
“正巧路过,”陆重山说,“她要忙没时间,我正好来学校就让我带过来了。”
谢致行半信半疑,但陆重山说的一脸坦然让人不得不信,跟他这个人差不多,看着没正形懒洋洋的,但似乎总能给人一种很靠得住的感觉。
大概是占了这张脸的便宜。
他正奇怪到底什么东西重要得能让他妈托人也非要带过来,就见陆重山晃荡着手腕把塑料袋里看起来四四方方的东西递了过去。
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垮下来了——四五本“五三”“王后雄”整整齐齐的放在袋子里,简直闪耀着学霸的光芒。
陆重山没注意谢致行脸上五彩纷呈的表情,要是脸色能用不同色块表示,应该早就绿一块红一块了。
他拎着袋子,抬起手在谢致行眼前晃了晃,似乎心情还不错,说话的语调都柔和了下来:“给你的。”
谢致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觉得陈慧青女士对他真是爱得深沉,脸色变了又变,凝固的时间久到陆重山都有点不自然起来。
不喜欢吗,陆重山知道这玩意儿虽然不会太让人喜欢,但至少有用啊。
这些资料当然不是谢致行妈妈让他带过来的,没有这么巧合的事,也没重要到不能回家给非急着这一时半会跟赶着去投胎似的。
赶着去投胎的是陆重山本人。
上一次的不欢而散后,谢致行刻意躲着,陆重山也有意避开,俩人目的不同但殊途同归。
然而久而久之,陆重山心里就像埋了根刺,平日里看着无伤大雅,但一不小心碰到了莫名感到一阵发麻刺痛。
虽说自己这事干得太不靠谱,陆重山满心里也都不是滋味,但真要做些什么又无从下手。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不知不觉就到了附中这边,一直到了将近日暮时分才想出点不是办法的办法。
毕竟,是他做的太没道理,说几句好话道个歉也不是难于上青天的事,何必非要较这个真,以后能不能做朋友是以后的事,现在一码归一码。
他把自己开解了一番,总算下定了决心,想着不能空手而来,顺路就去学校外的书店买了点谢致行能用到的。
谢致行嘴角抽了抽,慢腾腾地从他手中接过袋子,连多看一眼都不想,提着东西就要离开:“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陆重山唇角倏地一沉,眼睫似乎都随着他这句话慢慢垂了下来,谢致行蓦地心里一紧,盯着他的神情心说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好歹陆重山也是好心送过来。
于是虽然理智不太情愿,但是身体还是很本能,他很没骨气地就把这些日子以来心里对陆重山这个名字划了无数遍的行为给抛诸脑后,背脊往墙上一靠,眼睛向旁边飘忽,抿了下唇缓慢地解释:“等会就要上课了,我、我先走了。”
“你先等等。”陆重山着急忙慌地拦住他,一开口却发现声音微微发涩,仿佛紧张得不行。
真是奇怪,他心想,他什么时候居然学会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