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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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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纳的态度显然有古怪,有空倒是可以调查一下。在影子间穿梭,瑟雷夫回到西区红枫树街六十二号,但当前他得解决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朋友。
和以往差不多的时间,门锁传来响动。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海穆露出没有半点阴霾的笑容。
食指敲击工作台的边缘,瑟雷夫状似无意道:“今天的训练怎么样?”
“还不错,怎么了。”
“哦,是吗。”瑟雷夫掀起嘴角笑了笑。
高深莫测的表情令海穆有种不好的预感,“是啊——我先回房间。”
凝望海穆的背影,没由来的焦躁和不悦在心底撩起细小的火苗。瑟雷夫从阳台收起已经晾干的睡衣,放在身后。
走到海穆房间的门口,海穆正姿势别扭地半趴在地上,努力往床底瞧。
“你在找什么?”
瑟雷夫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海穆急忙站起来,匆忙编出一眼就被识破的谎言,“刚刚有东西掉到地上了。”
“是吗。”
再迟钝的人也该意识到瑟雷夫的不对劲了,更别说海穆。浅色的柔软睫毛快速扇动,他迟疑道:“你怎么了?”
“我很好。”瑟雷夫慢慢走近,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倒是你,是在找这个吗?”
叠成方块的布料很是眼熟,海穆瞪大了眼睛。睡衣上干干净净,有肥皂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海穆艰难地开口,“怎么在你那?”
瑟雷夫漫不经心回答,“这个问题不重要——况且比起这个,你不用说点什么?”
海穆干笑。
“要我提示吗?”瑟雷夫挑起一边眉毛,“比如睡衣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和他说是不小心伤到的?这个念头悄悄发芽,可如果是不小心伤到的话,那用不着藏起来啊。海穆有些心虚地打量瑟雷夫,对方偶尔用余光瞟自己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犹如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不!他一定都知道了!
虽然瑟雷夫什么都没说,但海穆就是能肯定这一点。当下不敢有任何隐瞒,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和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可瑟雷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海穆反而不安起来。哪怕是骂他也行,快说点什么吧。
似乎听到海穆内心的祈求,瑟雷夫道:“衣服脱了,我帮你涂药膏。”
脱、衣、服?无论是后背的伤,还是为了自己的心脏着想,这都不太合适。攥紧衣领,海穆拒绝,“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瑟雷夫拧开药膏瓶子,全当没听见海穆的话。
“我还没洗澡。”声音细如蚊虫,揪着衣物的手指头涨红了,海穆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你可以现在去。”海穆的拒绝在他看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身上的伤口。索性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瑟雷夫道:“我在这等你。”
海穆顶着个大红脸走进盥洗室,薄饼愉快地和他打招呼。原来准备磨蹭一会,希望瑟雷夫失去耐心先离开。但没多久,盥洗室的门被敲响。
“伤口不要长时间沾水。”没给海穆留下任何退缩的余地,瑟雷夫抱臂站在门前,“我在外面等你。”
没多久,似乎是在赌气,门被大力拉开。在看清海穆之前,温暖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洗浴用品的味道,还有,海穆的味道。
即便一直抱着再正直不过的想法,瑟雷夫的表情也难免出现一丝裂缝。
瑟雷夫清了清嗓子,“好了?”
海穆软软点头,紧紧裹着浴袍。湿漉漉的头发十分杂乱。有些紧紧贴着脸,有些向四周支棱,可以想象出它们的主人刚刚用毛巾粗暴擦拭头发的景象。他想低头,却忍不住去看瑟雷夫,自下而上的视线像是下雨天路边纸箱里的小型宠物。
于是换瑟雷夫体会刚刚海穆左右为难的心情了。
“我们回房间,不。”瑟雷夫咬了下舌头,“就在客厅吧。”
海穆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拉下浴袍,一声不吭地伏在沙发靠背上,这个姿势令皮肤下的圆润脊椎一节节突起。同住一个屋檐下,瑟雷夫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海穆的身体。大多数情况下,瑟雷夫都会主动移开视线。但现在,他就这样站着,忘了速战速决的打算。
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海穆转过头。
海穆的背上除了明显的伤口,还有不少青紫,发黑的瘀血。伤痕随着动作扭动,瑟雷夫的脸色越发难看,稍显用力地捏手里的药膏瓶子。
“对他的方法还是,温和了点。”
“你去找了戴纳教官?”海穆一惊,下意识抓住瑟雷夫的手臂,“他不是法师,要是出了什么事,协会肯定会追查下去。”
“我没蠢到越过底线。”这也是令瑟雷夫感到不快的地方,如果戴纳是法师,他可以拿出除“人鱼之境”外,更好更有效的方案。
“那就好。”海穆松了一口气,知道瑟雷夫听不进去,但还是犹犹豫豫地解释,“其实他也是……”
“你最好别出声。”
与瑟雷夫冷漠的语气不同,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海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指与皮肤相触碰的地方,疼痛让手指的触感越发清晰,也反复提醒海穆当下是真实的现实。
性别男,二十岁,正与喜欢的人亲密接触,热意上涌只是分分钟的事。后背的皮肤鲜少被日晒风吹,血色能够很清晰地呈现出来。瑟雷夫看着海穆浅粉色的后背,用力闭上眼睛。
“真的,弄成现在这样,也有我的原因,要是我实力更强的话……”少见地没理瑟雷夫,海穆不停说话,好让自己的思维别跟着背上的手移动。可惜效果并不理想,总有想象中的画面浮现出来。
“安静点。”瑟雷夫忍无可忍地伸手,手掌压在微软的嘴唇上,皮肤腾腾冒着热意。
海穆用眼神示弱,几缕头发散下来,眼圈泛红。
瑟雷夫陡然收回手,眼神晦暗,“你趴下,我帮你把淤血揉开。”
海穆转过来坐正,小心翼翼地道:“你生气了吗?”
深吸一口气,瑟雷夫冷笑,“受伤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生气。”被光明教会追杀那阵,致命伤都是家常便饭。但放在海穆身上……果然还是因为受伤原因太蠢的缘故。
真生气了……
“以后我会注意的。”海穆一边主动保证,一边观察瑟雷夫的脸色。
瑟雷夫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海穆挠挠头发,“真的,以后我——”
瑟雷夫打断海穆的话,“不用,你这样做我完全不意外。”
反而不知说什么,海穆只好讪讪回应,“是吗?”
“嗯。”瑟雷夫拧开另一个瓶子,“况且我说了你会改吗?”
“当然,只要是你……”脱口而出的话消失在嘴边,海穆突然意识到什么,如蚌壳一般重新闭紧双唇。
但包含于话语中的情感已被对方接收,和以往相同,似乎却又完全不同。除了单纯的信任,更多了些什么。瑟雷夫一愣,“为什么?”
海穆试着掩饰,“你的建议总是很好。”
瑟雷夫很少勉强海穆,按理说,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但在某种莫名力量的驱使下,瑟雷夫看着那张年轻而热切的脸追问,“为什么?”
海穆的呼吸停滞,良久,胸膛才缓慢起伏。
“不可以吗?”没有回答瑟雷夫的问题,海穆反问,努力压抑却没能藏住尾音的颤抖。
瑟雷夫探究地望进对方的蓝色眼眸,比起澄澈的天空,那更像是深邃的海洋。平静的海面下,暗潮涌动。
在瑟雷夫试图分辨其中蕴含的复杂感情前,海穆仓惶避开他的视线。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举动,但此时这样的回避实在太过欲盖弥彰。
电光火石间,瑟雷夫明白了什么。过去不理解的无数次欲言又止,无数次闪烁眼神,无数次平和而内敛的微笑……散落的珠子被他从未想过的,却无比贴切的某个可能串联到了一起。
惊讶吗?不,仔细想来,这种感情的产生是如此顺理成章,种子总会在不被注意的时间里盛开出花海。
开心吗?嗯,内心被愉悦满溢着,像是冬天在温泉里泡到头晕,连指尖都是酥麻的。
和海穆肩并肩在沙发上坐下,从相连的地方感受到另一个身体的颤抖。也许是心态发生了转变,连带这种细节在瑟雷夫眼里都变得可爱起来。
“海穆。”瑟雷夫叫他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轻柔到足以在羽毛上跳动。
海穆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却不敢转头。年轻的骑士握紧了沙发坐垫,身体箭一样绷紧。如果可以,他宁愿成为一名不荣誉的逃兵,逃离这场突如其来的战役。
看看他,瑟雷夫在内心发出怜爱的感叹,语气近乎诱哄,“看着我。”
海穆没有动,但瑟雷夫很有耐心,或者说他在端详海穆侧脸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海穆一点点侧过头。他抿着嘴唇,脸上满是害怕、担忧,还有可能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期待。
瑟雷夫凑近,轻轻吐字,“你是不是喜欢我?”
心脏先停止跳动,接着血液停止流动。海穆的脸色煞白,他责怪自己的大意疏忽,同时试图找个理由遮掩。可脑子生了锈,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于是骑士放弃抵抗,闭上眼睛,等待属于自己的结局,他露出绝望的笑容,“是啊。”
“别怕。”瑟雷夫轻轻摩挲海穆的后颈,一层薄薄的汗意,“别怕,海穆。”
蓝色的眼睛倏忽亮起,流光溢彩,比任何宝石都要耀眼。
“怎么还哭了。”水滴在瑟雷夫手掌中开出小的花朵,瑟雷夫的眼睛慢慢弯起来,“我什么都没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