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龙》温融

4、(四)

　　夫君很嗜睡，一个秋天里，除了同我说话，他一直在睡。
　　入冬之后，夫君似乎更没有精神了，寨子里头倒很热闹，石榴也长了出来。
　　文广叔采买时偷偷带了盒胭脂和口脂及一支眉炭棒给我，只我一人有，寨子里其他兄弟都没有的，文广叔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团娃，你是个女人了，该学会自我打扮了。”
　　我欣然点头。
　　对着水缸照了好一阵子，我觉得，打扮自己一点儿也不难。
　　我高兴地去找夫君，路过小北屋时，正见小北在带奶奶晒太阳。
　　“鬼......”
　　“奶奶，是寨主。“小北看向我，“谁下手没个轻重的？打你这么惨！”
　　“没人打我。”
　　“你自己摔的？”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一掌拍死他的冲动离开了。
　　“夫君！”
　　夫君回头看我，轻轻笑了，“怎么弄成这样子？”
　　“我打扮了一下，好看么？”
　　“团团打不打扮都好看。”
　　“夫君嘴真甜，小北就没什么眼光，他居然说我被打了。”
　　“团团。”
　　“嗯？”
　　“我重新为你打扮，好不好”
　　我飞快地把几样东西甩给夫君，一屁股坐下了。“好呀！”
　　夫君先用毛巾在我脸上轻轻地擦，然后轻轻地抹上口脂，最后描眉。
　　眉棒描着眉毛痒痒的，我忍不住去捉夫君的手。
　　“好痒。”
　　夫君捉住我捣乱的手，另一只手继续描眉。
　　“别乱动，会画歪。”
　　“歪不歪的不打紧，夫君画的，我都喜欢。”
　　我努力抬起眼去看夫君，只看见他光洁的下巴，一点儿也不像寨子里其他人一样，留着胡碴，夫君的下巴很干净。
　　再努力往上看，是微微上扬的嘴角，我猜，夫君的眼角也一定带着笑意。
　　“好了。”夫君松开我的手，将眉笔放在一旁。
　　我突然脑子就抽抽了，蹦起来亲了夫君一下。
　　夫君一下子就愣住了，我于是趁他没防备，又狠狠的啄了他一下。
　　于是口脂全糊到了夫君脸上，我心虚的赶紧低下头去，装作理衣裳的样子。
　　许久，我才听见夫君轻轻的说：“唉，真是长不大，还这么顽皮。”
　　“怎么就长不大了？文广叔都说我长大了，这些东西都只带给我一个，小北他们都没有。”
　　“女儿家才用这些，小北他们用不上。”
　　“是么？”我凑上去戳了戳夫君的脸蛋儿，“可夫君的脸白得跟擦了粉一样。”
　　“你呀，总是管不住手。”夫君一边用袖子去擦脸，一边侧过身子不看我。
　　“夫君，你生气了么？”
　　“……”
　　“那我哄哄你？”
　　“……”
　　我扯了扯夫君的衣袖，他不理我，我拉着他的衣袖摇来摇去，他还是不理我，我只好钻到他手臂下面，再顺势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然后用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夫君，团团知错了，你原谅团团好不好呀？”
　　夫君低下头看着我，用手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你这是在哄我么？明明在耍赖。”
　　“哪有耍赖，我是要哄你的，你等着。”我拿起剪刀就冲了出去，一下子就爬上了石榴树。
　　树上挂着一个个大红的石榴，我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用剪刀剪了下来，我向下看，夫君正拿了披风追出来。
　　“夫君，你接着我！”我喊完就往夫君的方向用力一扑，重重地扑进了夫君的怀抱。
　　“胆子愈发大了，也不怕跌断了腿。”
　　“不怕不怕，我有夫君。夫君，石榴给你吃，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夫君静静叹了一口气，妥协道：“你呀。”
　　“夫君笑了，笑了就不生气了。”我把石榴用力塞进夫君手里，然后紧紧抱住了他，抬头看着他笑，“夫君抱着石榴，我抱着夫君。”
　　“外面冷，我们先回去。”
　　“好啊。”
　　“……你先松手，这样怎么走？”
　　“不松！夫君身上好暖和！”我借势一个扑腾，直接挂在了夫君身上。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听见他心在跳动的声音，十分安心。
　　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只有风声和这心跳声，以及我们的呼吸声。
　　夫君紧了紧披风，把我完全裹进他怀里，然后慢慢地走回屋里。
　　第一场小雪落下时，月姑带人去把所有石榴都剪了下来。
　　作为寨主，我分到了三个大石榴，本来剪石榴这事儿年年都会让我来做，但是这次夫君在，他不高兴我爬树，于是只好让小北他们做。
　　“夫君，你看这个石榴好不好看？”我捧起最鲜红的那个石榴，转头问道。
　　“嗯，不过你也不必成日看着，不会丢。”
　　“我成日看着夫君，夫君会脸红，然后又要生气，还要哄，看着石榴就不会，不好么？”
　　“那你且看着，我先睡了。”夫君一边说着，一边已和衣躺下。
　　我再顾不得石榴，一溜烟跑过去钻到床上。“你才刚醒来，怎么又要睡了，是不舒服么？”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
　　“不舒服你就睡吧，我在一旁看着你。”
　　“石榴好看些，你看我做什么？”
　　“石榴再好看也比不上夫君万分之一。”
　　“是么？”
　　“夫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哪儿好看？”
　　“哪儿都好看，特别是眼睛。夫君的眼睛就像是夜里翩飞的萤火虫，像是花灯节挂出的最明亮的花灯，像是水面上映出的月亮，将那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也比不上夫君之万一。”
　　“......那你便一直看着我罢。”夫君将我揽入怀中，一只手摩挲着我的头发，“你若一直看着我，我便不愿睡着了。”
　　“那夫君觉得我好看么？”
　　“团团之于我，犹如土地之于树林，犹如天空之于飞鸟，犹如湖海之于游鱼。若我的眼睛是夜，那你便是萤火虫，若我的眼睛是湖面，那你便是我的月，你不仅要映在我眼中，也要映入我心里。”
　　也许是第一次听夫君讲这样的话，我羞红了脸，愣在一旁。
　　“原来见你调戏我惯了，不晓得你也会害羞。”
　　我一听这话更羞了，直接往他怀里钻，把整个头都埋了进去。
　　“夫君，你的嘴真甜，比石榴还甜，比蜜橘还甜，寨子里王大头的蜂蜜也比不过你了，你不是睡么？睡呀，我同你一起。”
　　“团团，你把头蒙住会不好受的。”
　　“无事，你睡吧睡吧，我要睡着了。”我马上就不出声了，实在太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