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本》阮刀临

1、正文（待改）

　　一、
　　小江最近有点心神不宁——同事们得出了这样的一致结论。

　　不同于平时的开朗模样，最近的看诊间隙，他总是窝在诊室角落看一个黑色牛皮本。他翻页的动作有些快，好像有点遮遮掩掩的。

　　那个本子有些破旧，像是承载了一段有些模糊的光阴。那大概是个手帐本，美观而整洁，但字又多得像个日记本。

　　有人曾在上面瞥见过一张生动可爱的小插图，画着一个抱着吉他笑得明媚的小姑娘，有点短的头发凌乱地在后面束了个小揪揪，耳边却别了一朵海棠花。

　　同事揶揄着向他打趣，小江却只是淡淡地牵出了一个笑容：“她啊——是我又爱又恨的、最重要的、很久未见的人。”

　　同事摇着头走了，小江却只坐在那里出神。

　　这个本子是他半个月前回老家时，意外在书桌的背后找到的。是个纸页泛黄的牛皮本。他猛然发现字迹竟是如此的熟悉……

　　二、
　　牛皮本，属于小江的姐姐，阿流。

　　阿流比小江十岁多，是那种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性子。她仿佛什么都会一般，多能得如同小江心中的神明；她热烈蓬勃的感情让生活焕发着温柔而盎然的生机。

　　由于父母忙于出门谈生意，而且也不太懂教育孩子，小江几乎是阿流伴随着保姆一起带大的，因此，小江也长成了根正苗红的青年。

　　但是，小江却有些恨阿流。

　　因为她，父母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才会如此僵硬而冷漠。

　　阿流和父母的关系很差，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吵架。父母希望她可以继承他们的事业与愿望，但阿流却很少屈从于别人的、自己不认可的意见。

　　他们说阿流疯疯癫癫，不按照他们规定的轨道运行，她暴躁易怒，神经纤细敏感，只顾着把自己锁在屋里倒腾所谓的音乐，而不去做该做的事。

　　有一天，阿流的吉他被父母找人偷偷砸了。她用指尖抚过吉他的“尸骸”，漠然地将自己挪到了门外……

　　从此他们再也没见过阿流笑着站在自己面前。

　　……

　　三、
　　再次阅读着牛皮本里某个小专题的文字，小江仿佛看到了姐姐拨着弦的模样，嘴角挂着恬淡的笑意，眼眸中闪烁着能让时间为之暂停的灿烂星光。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那样呢？

　　小江的身体像是被揉进了椅子里一般，他有些失神，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带着牛皮本，再去拜访一次阿流吧。

　　四、

　　在医院门口折了枝海棠，踏在有些陌生而荒凉的街道上，小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牛皮本，好似这世上只有那一个事物是真实存在的一般，跨越了亘古不变的岁月的屏障，保护着他——一如当年。

　　终于到了目的地。空气仿佛凝固了，将时间冻结于此。

　　这里，是一个墓园。

　　小江温柔而细致着整理着姐姐的墓。他拿出手帕细细擦拭墓碑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修理乱长的碧草。

　　草叶如剑，直问他的心房；他把一枝海棠放在墓前，轻轻抚摸着阿流的墓碑，那动作，竟与当年她安抚受伤的自己之时如出一辙。

　　他想起了姐姐当年临走时的样子。她的双眼紧锁地面，胸口不住地起伏，像是破旧的风箱般被迫地剧烈地轰鸣着，然后又被死死压制。她转头向着未知的阴影覆盖的远方走去，那神态竟透出几分飞蛾扑火般的痴狂与决绝。

　　而这一切，都可以在那个牛皮本中找到答案……

　　小江紧了紧手中的牛皮本，缓缓将它抱在了怀里，按在他的心脏处；明明晴空万里，却又几滴雨点落在了墓碑上、落在了花瓣上……

　　五、

　　第二周，小江的诊室里出现了另一个牛皮本，它打开着挂在墙上，内容的主题是——
　　《活着的无数个理由》署名为“流”。

　　里面记述了很多阿流的“光”。“我要对自己负责啊”、“掌控生活与命运”、“陪着我的吉他、还有弟弟”、“海棠花很好看”……诸如此类。

　　小江的同事们倒是很满意，毕竟这种来自一位同为患者的人的文字，没准真能拯救一些出现在这间精神科诊室里的人的生命。

　　只有小江沐浴在窗边洒下的阳光中不语，看着医院门口的海棠树随着风微微颤动，落下几点红色的星芒。

　　风又吹过，仿佛阿流的手，穿越了时空，打开了那个留住了光阴的牛皮本，一如往年。

　　“明天，去试着弹弹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