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少女》青鸟宴

1、半妖少女

　　“妖怪！妖怪快滚！”
　　“打死她们！”
　　雪地里，一群小孩子正在围攻两个女孩，他们用雪和石块砸在她们身上。女孩子并不哭叫，只是紧紧抱着对方，眼睛里空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

　　“干什么呢！”孤儿院阿姨冲出来大喊一声，孩子们一哄而散，嘴里却还生生骂道：“妖怪！她们是妖怪！把她们赶出去！”
　　两个女孩子微微发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雪地里，地上一抹惊心的红。

　　“唉……”阿姨叹息一声，这俩孩子是院长奶奶捡来的，当时在大雪天里两个瑟瑟发抖的七八岁的小孩竟然没有被冻死，院长看她们可怜所以才带了回来。
　　没想到她们竟然……不是人……

　　“外面冷，快进来吧。”孤儿院阿姨压抑住略显恐惧的声音，招呼两个小人儿进屋。
　　她们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互相扶着对方，一直到踏进房门，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看任何人。孩子们躲在门后面，看着这对双胞胎进来，脸上除了好奇还有些微的惊恐。

　　关上门，鬼灯抖了抖身上的雪，牵着妹妹的手，一言不发地走进一间黑暗的屋子。
　　“阿姨，她们是妖怪！我们没有说谎！”
　　“是啊，把她们赶走！”

　　气氛微微凝滞，黑暗中，她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姐姐，我们是妖怪吗？”小一点的雪洞问道。
　　鬼灯看向她，拉下盖在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头金色的长发，她的五官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头顶——多出了一对毛茸茸的金色猫耳。
　　“雪洞，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要听。”

　　“那为什么母亲不要我们了？”雪洞问道，声音带些抽泣。鬼灯把她拉进怀里，轻拍妹妹的头，只有十岁的身体却散发出超出常人的成熟感，她无声地安慰妹妹。

　　在窗外微弱的灯光下，鬼灯瘦弱的肩膀依旧挺着，是想要让妹妹靠的舒服点。脑海中浮现出女人的话，她一遍遍地喊着她们的名字，嘱咐那几句话。
　　‘不要见任何人，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们-’
　　‘不要在白天出去，知道吗-’

　　女人经常来看她们，偶尔会带来旧衣服和食物，她们以为她是母亲。
　　可不知什么时候，她就不再来了，饥寒交迫的姐妹俩决定出去寻找她，她们不敢在白天从山洞出去，因为女人说过不可以。

　　“姐姐，她真的是我们的母亲吗？”雪洞问道。
　　鬼灯摇摇头：“也许是吧……”

　　虽然院长奶奶在冰天雪地带了她们回来，可是鬼灯知道，她在看到她们的耳朵后就后悔了，她们不属于人类，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们是不被承认的存在。
　　想到这里，鬼灯又收拢了一些手臂，她只要有妹妹就够了。

　　清晨，拉开破旧的木门，刺眼的光线让鬼灯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又立刻因浑身的寒冷而清醒过来。
　　“妖怪妖怪！”“快滚，快滚吧！”

　　又是这群疯癫的小孩子，鬼灯不理他们，径直走到饭厅，取了自己和雪洞的饭盆，静静地坐在桌边。她没有戴帽子，一头及腰的卷曲金发闪着妖异的光，头顶的猫耳毛茸茸的，在昭示着：我不是人类。小孩子们虽见着她都很嚣张，却也害怕她，不敢走近。

　　“怕我吃了你们吗？”鬼灯挑眉笑道，跳下了椅子朝他们走去。
　　“啊！妖怪要吃我们了！”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声，孩子们哭的哭，跑的跑，鬼灯哈哈大笑。

　　“吃饭了，一个个排队来。”孤儿院阿姨把一桶米粥拎进来放在桌上，舀了一勺倒进伸在自己面前的小碗里，抬头发现是她，手抖了一下，滚烫的米粥撒了出来，烫到了鬼灯的手。她甚至都没出声，只是皱了皱眉，抬眼直视那个吓傻了的阿姨。

　　“你，你没事吧……”阿姨有些发抖地说，虽然早就知道她们不是人类，可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这么胆大的不戴帽子出来。
　　“我没事，阿姨，粥撒了。”她低头指指还散发着白气的米粥，示意她再舀一勺。
　　“啊……好。”女人颤巍巍的拿起勺子，往那个碗里又舀了一些粥。

　　“谢谢阿姨。”鬼灯道谢，转身走进了小屋子，雪洞还没吃过早饭呢，她这么想着。
　　“呼-”女人呼出一口气，她捂着胸口。

　　“阿姨阿姨，我没骗你吧，她们是妖怪！”
　　“是啊是啊！”
　　孩子们围在孤儿院阿姨旁边，唧唧歪歪地说着。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都过来打饭。”

　　“姐姐，你怎么受伤了！”屋里的雪洞接过鬼灯手里的碗，发现瘦白的小手上好大一片的红色，明显烫的不轻。
　　“没事，我自己不小心烫的。”鬼灯并不在乎，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雪洞咬着勺子，大大的眼睛又红了。

　　门外是孩子们捣乱的声音，冷风透过破旧的窗框吹进来，看着妹妹瘦得发青的小脸，鬼灯忽然说：“咱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雪洞愣了一下，丝毫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傍晚，天空阴沉沉的，刮着寒冷的大风，又下着透骨的冰霜细雨。就在天黑以前，鬼灯把小纸条塞进了院长奶奶的门缝下，和雪洞一起离开了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孤儿院。

　　“呐，姐姐，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雪洞回望那座古朴的老房子，转头问鬼灯。
　　“也许吧。”她淡淡应了声，拉着妹妹的手，大步迈出了院门。殊不知背后，二楼窗口里院长奶奶沉默的视线。

　　到了离房子很远的地方，周围黑森森的林子里树木长得那么蓊蔚苍郁。在枝丫形成的拱门下，一条蔓草丛生的小径沿着森林过道延伸着。
　　“姐姐，我好怕……”雪洞拉着鬼灯的衣角，怯怯地看着不远处那黑色的树影。
　　“不怕。”鬼灯拍着雪洞的手，其实她自己也在哆嗦。

　　微风飘然而至，夹杂着冷冽的雪花，槐树上雪白的霜像一串串风铃，无声地摇晃。忽的‘叮呤-’一声，天地剧变，染着金色的云朵降落下来，把她们包围在内。
　　“啊！！”
　　“雪洞！拉住我！！”
　　两个小小的身子紧紧拉着对方，在一片漩涡中，风息云止，世界不变，甚至根本没有人发现，两个小女孩的消失。

　　风息云止的时候，鬼灯清醒过来。
　　她被狂风席卷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一醒便发现自己的妹妹不见了。她在山原上狂奔，呼喊着雪洞的名字，但入眼的尽是凋敝的树林和碎裂的石块小路，明明还在孤儿院的门口，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双脚被石子磨破，鬼灯终于支持不住倒下了，在半昏迷状态中，她看到一双粗布鞋停在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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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灯，俺出门了，俺会帮你打听小雪的消息的。记住门要栓好啊！”一个身型健硕的少年背着竹篓走出屋子，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小院子，墙角堆着些木柴和麦秆，屋子旁用竹枝围了栏杆，少年走出门，对跟出门的娇小的少女说：“快回去吧，俺很快就回来的！”说着关好了柴门，背着竹篓走往一条窄窄的土泥巴路，还不忘回头看向那少女。

　　“唉……”鬼灯叹气，自从与雪洞失散之后，她被妖风吹到这个古怪的大陆，被狗子所救，藏身在这小村庄。
　　也不知雪洞在哪里，不知她好不好……鬼灯习惯性地坐在石头门槛上，拉了拉头上的帽子，遮住惹人的发色和耳朵，拿起一旁的活开始干起来。

　　狗子好像并不害怕她的金色耳朵，他说他的娘曾经被一个妖怪救过，所以他知道妖怪并不都是可怕的。
　　狗子的名字就是他娘取的：“俺娘说，取个贱名好养活。”
　　狗子娘是个泼辣但是善良的女人，他爹早死，狗子娘拉扯他长大，一次意外，死在了山里再也没回来。所以每年狗子都要去山里祭拜，正巧遇上昏迷了的鬼灯，因着善心把她带回了家。

　　虽然狗子不怕她，不代表其他人不怕她，鬼灯敛下眼睑水波浮动，狗子说绝对不能出门，她的样子如果被村里人看到会被打死的，在这里妖物是被人们所痛恨的。她很想问为什么，后一想又释然，妖物啊……人类仇视一切与众不同的东西。

　　狗子说，这里是玄武国的清水乡，外面好像还有其他国家，不知道雪洞会在哪里。鬼灯放下篮子，转身回到屋子里，抱起脏衣服，向后院水井走去。

　　“小灯，俺回来了。”狗子的大嗓门老远就听到了，“今天收成不错，得了好几串铜钱。”他把篓子搁在墙角，见鬼灯正在往麻绳上晾衣服，立马冲过来夺过去，“这些粗话咋能你干呢！放着呗，俺来！”抢过去麻利的甩水拧干。

　　鬼灯低下头：“狗子哥，我……”
　　狗子拍拍她的头，十一岁的小身子瑟瑟发抖。他叹了口气，放下衣服道：“小灯啊，不是俺吓你，俺仔仔细细找过了，寻遍了附近所有的山头都没有小雪的踪迹，而且你说她和你长得一样……这耳朵，恐怕……”
　　鬼灯听着默默淌泪，小手紧攥着，好一会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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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歇着吧，俺来。”狗子带了鬼灯去地里割麦子，她正想拿镰刀却被他一把抢了去，按在了土垛上，“狗子哥，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狗子憨憨一笑，一张晒得黝黑的脸，露出洁白的牙口。“俺皮粗，不怕。你们姑娘家啊，不该晒这大太阳的。”他抹了把汗水，大把大把地收割着金黄的麦穗，风吹过田地，麦子齐齐点头，发出窸窸窣窣的歌声。

　　“姑娘家都爱美，俺娘从前就叫俺帮她晒花粉来着，俺不肯她还打我……”狗子声音慢慢弱了下去，鬼灯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听着风的声音。

　　“哟！这不是狗子嘛！”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狗子一惊，立马奔向鬼灯把她掩在身后。这块地是狗子家的，而且距乡里很远，一般不会有人来，这才放心地带鬼灯来，谁料竟然遇到了熟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庄稼人扛着一把药锄走来，见到狗子寒暄了几句，狗子有些拘谨地应付，那人好像看到了他身后的鬼灯，调笑着说：“哟~这是谁呀，狗子你有小媳妇了？”

　　狗子已经二十了，一听这话脸立马唰地红了：“大牛哥，你说啥呢！这是俺小妹！”
　　“小妹？你娘就你一个，哪来的小妹，不会是奴隶场买来的小妻吧…”歪着脑袋瞥着鬼灯，“给哥瞧瞧。”鬼灯一惊，扯着帽子掩住头发，越发的往狗子身后钻。

　　“大牛哥！你说啥呢！俺哪有钱，这真是俺妹子。”狗子急的脸通红，一双手不知道往哪放。
　　“瞧你，急啥。”大牛笑着打趣，扛着药锄走了。鬼灯见人已走远，这才从狗子身后出来，拿起镰刀和麦捆说：“狗子哥，回去吧。”

　　狗子立马回神，“哎！”他接过东西就要走，鬼灯见他那红的滴血的黑脸，打趣道：“瞧你，急啥！”狗子回头嗔怒地瞪了她一眼，惹得鬼灯哈哈大笑。十一岁的小脸已经有些长开，水珠般的大眼睛，胜雪的白皙肤色，小巧的樱桃口，活脱脱一小美女，只见过乡里丫头的狗子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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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灯，如果…俺是说如果，小雪找不到了，你会咋办……”狗子盯着正在剥豆角的鬼灯问道。只看到她身形一滞，随即苦笑道：“我没想过，不过我大概也……”
　　“不行！”话还没说完便被狗子着急地打断，“俺不许你说丧气话！小雪会找到的，你会没事的！”一双大手紧紧锁着鬼灯的小肩膀，鬼灯抬头看向狗子，报以一个微笑，瞧见狗子又是脸一红，放开手坐到一边。

　　“小灯……如果，还是如果……”他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去闷闷地说：“如果你没去处，俺可以照顾你……”鬼灯没听清他讲的什么，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娃子懂什么，甜甜地笑了：“好啊！”闻言狗子欣喜地站起身，答案便是，当晚加菜。

　　夜凉如水，鬼灯静静得坐在石阶上，瞧着漫天的星星，心里一片平静，“雪洞，你还好是吗？”她自言自语，不知，你我是否看着同一片星空。

作者有话说

　　古早处女作，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