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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一 重逢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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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墨易初分离后,允诺逃了一路离开冷萃山,脚刚踏出去,心下便空落落的,忙讪讪缩脚。
她忽然发现天大地大,可离了墨易初哪里都不是家。
只是那人心里住着个人,一点都没给她腾地方。
也不知墨易初怎么年纪轻轻眼睛就不好用了,冷萃是谁?天下唯一一只冰凰,她允诺又是谁?就算是鸟,顶多算只草鸡。
怎可相提并论?
允诺叹息一声,径直回了冷萃山,盘下了上次误打误撞进去的酒肆。
她一直以为自己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万没想到在酿酒方面颇有造诣,酒肆宾客络绎不绝,允诺忙的不可开交,不知不觉赚了个盆盈钵满,一路飞黄腾达。
正想的入神,忽听酒杯磕在桌上的声响,允诺登时一个激灵,环视一圈,夜幕深深,店中只有两位酒客。
她身旁的打杂小厮十四见她四处打量,凑过来低声道,
“听声音应该是白瓷的。”
允诺十分冷静地‘嗯’了一声,觉得有些肉疼。
酒客毫无察觉,扯着嗓子开唠,
“你听说了吗?近日冷萃山多了只怪物,见人就伤,说来也是奇怪,墨宫主至今未出面干预。”
同桌的人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不急不急,待杀到冷萃宫门前,我不信宫主不动。”
八卦,好事,无聊。
允诺心下不悦的很,一撇嘴,拍案而起,径直来到二人桌前,
“天色已晚,这里要打烊了。”
二人望了望窗外橙红夕阳,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允诺又偏过头对十四说,
“抱歉,我今日有些事情要处理,十四,去给二位公子拿两坛酒赔罪。”
十四应声要去,允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低声补充,
“拿最烈的。”
十四忙不迭去了,而后站在屋檐下目送二人离开,又按允诺的吩咐关了店门,才出声问,
“姑娘为何要送最烈的酒?”
允诺唇畔阴沉沉一抹笑意,
“两个男人婆婆妈妈嚼舌根,看的我心烦,那两坛酒喝完,他们定不会再想来了。”
十四吞了吞口水,岔开话题,
“姑娘闭店如此早,是要上山吗?”
“上山干嘛?我才不要去管他墨易初的死活。”
允诺答的不假思索,抬眸正见十四一脸‘我可没说’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她一甩袖袍要走,就听十四小声嘀咕,
“姑娘,昨日送了最后一桌客人到门外时我听了一个传闻,说是你因墨宫主在外养了男-妓同他吵架,割袍断义,甩袖离去,墨宫主一时情急,旧疾发作,当场昏厥。”
养男-妓?还割袍断义?怎么传来传去给她和墨易初传成兄弟了?
允诺气的白眼一翻,仔细琢磨一番抓了话中的重点,扯着十四问,
“你说墨易初有旧疾?什么旧疾?何人所伤?可是严重?”
十四嗫嚅出声,
“千年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知。”
允诺袖袍一甩,
“走吧,我们上山去。”
而后回头迅速补充一句,
“喂,你别乱想啊,我是要去采树梢的新雪酿酒。”
去那个三天未曾下过雪的冷萃山采新雪酿酒。
十四满眼的‘我懂’。
冷萃山上,风雪一如往常,允诺嘴里说着采雪,却带着十四直往山里摸,将将行了一柱香时间,便听山谷中起了狼啸,半人高的雪狼压低身子,从四面八方而来。
允诺后退半步,手触在腕上,唤了玉箫置在唇畔,十四一挡,低低道,
“还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先别动手。”
允诺郑重点头,
“尽管放心,摆个姿势而已,我压根就不会吹。”
“……”
狼群靠拢过来,在距允诺二人面前不足一步远的地方停步,昂首回望,不多时便有一只狼缓步而来。
那狼眸瞳血红,神情呆滞,看模样是七魂六魄中残缺了智。
允诺还没说话,十四抢先上前,声音极轻,躬身唤了一声,
“阿银姑娘。”
白狼眼中恢复了些焦距,它微微颔首。
十四又开了口,
“敢问姑娘,这冷萃山的怪物在哪里……”
白狼还未回答,狼群先骚动起来,迅速上前围住白狼,耳语一番,向山谷深处奔去。
白狼呜咽一声,随狼群而去。
允诺一口气还未松下来,十四又起了声音,
“能让狼群惧怕的东西怕是来历不简单,你还有别的武器吗?”
而后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箫上,补充,
“会用的。”
允诺抬手取下墨易初前些天送给她的发簪,瞥了十四一眼,
“你看这个扎的死不?”
四处风雪蓦然大了些,十四声音一冷,
“来了。”
话音刚落,一人在风雪中现了身形,足下用了几分巧劲儿,速度飞快朝允诺扑了过去,允诺后退了些,调转身子,手中发簪堪堪停在来人喉前,眼见着那人一僵,对着簪子艰难开口,
“你……也来自草木之乡?”
允诺挥了挥簪子,不明所以地嘀咕,
“草什么木之乡?我这还没扎呢,怎么吓傻了?”
那人闻声抬头,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往允诺身前倒,允诺毫无准备,被她扑倒在地,磕的脑壳生疼,哭丧个脸十足憋屈地怼了怼身上的人,
“喂喂,姑娘要不要这么主动啊?!”
十四闻言靠过来,将那人从允诺身上扒下来一手拥着,另一只手拉允诺起身,允诺拍了拍裙摆,还未开口,十四低声道了句‘抱歉’,手上用了几分力气,朝允诺脖颈上劈去。
允诺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
“喂!抱她敲我,你区别对待,种族歧视啊?”
而后脑袋一晕,没了意识。
允诺再醒时已然入夜,她揉了揉脑袋挣扎着起身,四下打量一番,抓起放在一旁的簪子别在发间,收拾好自己时十四正巧推门而入,他换下了平日打杂的衣着,倒显出了几分素雅整洁。
“你到底是谁?”
允诺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成调,慌忙住口。
“十四。”
十四答的很轻,而后递了盏茶水过来。
允诺戒备地看他,没接,兀自清了清嗓子,
“我问的是真名。”
“温亦冷。”
“温亦冷?那你是温还是冷?”
允诺歪了歪脑袋,大大的眼睛里透着小小的疑惑。
“我热。”
温亦冷将茶水放到一旁,补充道,
“我是温府的小儿子,你刚入冷萃宫不久,我们见过面。”
温府掌管冷萃山最大一家染布房,颇有财力,他们家的老爷是墨易初的粉头,每年年初都会来上山进贡以求墨易初保佑温家安稳一生,得知允诺的到来后常带些机巧玩具给她,也算有些交情。
允诺在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认识,你抓我过来做什么?”
“并非是抓,这里是冷萃宫旁的山间小屋,姑娘若想走,出了门便可。”
温亦冷摇头否认,允诺闻言掀开被子便要走,温亦冷忙按住她,
“我想求姑娘帮我一个忙。”
“温公子求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这一脖拐子下去险些给我当场敲没。”
允诺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不悦道,
“实话实说,我不光不想帮你,还想直接废了你。”
她随墨易初学了不少功夫,斗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绰绰有余。
“我有报酬付给姑娘。”
温亦冷置若罔闻,
“我并非人类,已在冷萃山辗转千年,偏巧同墨公子生在一乡,与他也有些来往,千年前的旧事别人不一定知晓,但我知。”
“我同冷萃的关系,你也知?”
允诺偏了偏头,饶有兴趣地看他。
“不说全知,也能知个大概。”
温亦冷颔首。
允诺将瓷盅抓在手中,呷了一口杯中茶,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明早来我房中。”
允诺含在口中的茶,一滴不差,准确无误喷了温亦冷一脸,她磕磕巴巴地接,
“温温温……温公子使不得啊!!我卖艺不卖身的!”
“卖艺?吹-箫吗?”
温亦冷拿帕子擦了擦脸,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一副‘好像你会’的模样,见允诺面有愠色忙移了话题,
“不是你想的那样,明日-你来了就会知晓,好了,我先走了,再和你聊下去你不一定还能喷出来什么。”
允诺面上一窘,目送他离开,而后一溜烟出了门,两手一搭,上了房顶。
死后注定是要长眠的,生前何必久睡?
允诺伸了个懒腰,一低头便见一女子仰躺在屋顶的红瓦上,她似乎也感觉到允诺的气息,微偏了偏头去看。
是那个白天将她扑倒在地的女子,看现在的模样应是恢复了理智。
允诺靠近了些,在距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躺下,去看冷萃山的夜空,轻轻开口,
“姑娘怎么在这里?”
“每日夜里我便头疼的睡不着,后来索性便来了房顶看风景。”
允诺颔首,再未回答。
这里正巧能看到山下小镇,冷萃山不知何时落了雪,黑蓝色的夜幕下满城点起的橙红被细碎的雪洗的有些模糊。
似乎是四周环境太过尴尬,女子又出了声音,
“白天的事……对不住姑娘了”
允诺笑了笑,
“又非故意而为,不必自责的,我是允诺,姑娘如何称呼?”
“安凝。”
“姑娘是冷萃山中人?”
允诺又问。
安凝摇了摇头,毫不隐瞒,
“我来自渺山。”
“渺山”二字一出,安凝一咬唇,将悲伤迅速卷入眸底。
渺山……
那个和冷萃山齐名的渺山?
允诺略略沉思。
冷萃山因为墨易初和冷萃的佳话而出名,而渺山则是因为一位仙人,传言那个仙人和第一任天皇同寿,助天皇打下天宫后便专心在渺山隐居,再未出来。
“你是……那个仙人?”
允诺登时瞠目结舌。
“不是,仙人是我师父。”
安凝一笑,眸光暗了些,
“我是个出逃的叛逆弟子,至于原因……我对我师父拥了不一样的心思,但他要成亲了,我看不惯,于是便趁机逃了出来。”
好爽快的女子!
允诺暗自赞赏,又觉得有些不对,
“渺山离冷萃山十万八千里,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来的……这几月过的浑浑噩噩,我常记不住事情。”
安凝捻一缕发在手中把玩,
“但我万没想到会是温亦冷救了我。”
“你同温亦冷早就认识?”
安凝颔首,眸光幽深,
“我小时便认识温亦冷了,他同我师父交情颇深,常来渺山寻我师父下棋斗茶,后来不知为何同我师父大吵一架,非要带我离开。”
允诺伸长脖子看她,模样十分八卦。
“师父将我养大,他温亦冷算什么人?我怎会和他走?那天我扯着师父的袖摆嚎哑了嗓子才留下来,后来温亦冷便再没来过。”
安凝话说的不客气,却不无道理。
允诺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
当年讨要不成,这妹子如今倒是爽快的把自己送出去了。
而后眸色沉了些,一本正经地出声询问,
“当年讨要不成,而后你又恰巧被他所救,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安凝张了张口还没回答,允诺便觉身后站了一人,慌忙起身把安凝护在身后,将自己全身法力暗暗运转一周天,而后缓缓抬头。
温亦冷站在她面前,眼眸中似乎敛了漫天星辰,匿着一片爱恋,他唇浅浅一弯,笑的温温润润。
四处的雪大了些,又渐渐歇了,允诺怔怔看着面前人,仿若回了山谷中,那个及笄生辰,墨易初为她绾发别簪,眸中藏着诉不尽的宠溺。
她的唇动了动,慢慢上前,低低唤了一声,
“墨易初?”
允诺起身要去触面前人的脸颊,无意对上温亦冷的眼眸,就见对方的目光直直掠过自己,投在安凝身上。
刚歇的风拂过发簪,也吹醒了允诺的头脑,允诺猛地后退一步,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
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她,仿佛巴不得她快走。
允诺抬头望了望天,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这片夜空下最亮的星。
她忙不迭道,
“我先走了,若有需要记得叫我。”
叫我我也不会来。
言罢从屋顶飞身而下,摸上了离房子不远处的树的树枝,靠在树干上昂首去看那片夜空,夜色与霜雪皆浓,允诺却固执地不想回房,仿若只要等下去,便会有什么人带她回家。
皆是痴想罢了……
允诺咧牙笑了笑,摊开手,一只蓝白瓷坛显在掌心,她怔了怔执起酒坛往口中灌,坛中渐空,脑中愈来愈晕。
她合眼欲睡,情况却同上次醉酒不同,眼前光影明明灭灭又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