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凤》九韶

12、师徒

　　柳青临越来越发现，东方紫是个奇怪的小孩。

　　话说“东方紫”这个名字，是在拜师当天，小孩自己说的名字。柳青临本来想说她本应姓“泷”，但看她对这个名字坚定的神色，话到了嘴边，又说不下去。

　　那孩子干净，柔顺，又带着股子冷清。不管心里想什么，眼里都是单纯可见的神色。

　　庄子里的人都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就连席师兄，也在感叹她的乖巧听话，因此而省了不少心力。至于穆师弟，那个武痴，就算察觉到了什么，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有与她相处最多的柳青临，心里有异样的感觉。

　　这里对她来说，无疑是陌生的。她会说话，交流也没有问题，可对很多东西，都保有好奇的态度。她不知道师父是什么，不明白堂上的神佛塑像是谁，不理解屋里的东西的用处……

　　到了陌生的地方，与陌生的人相处，表现出焦虑，害怕，怀疑，防备，反抗，这些情绪，都是可以理解的。可她，即使对这里陌生，从没表现出过一丝负面的情绪。虽然不用照顾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确实省心了不少。可敏锐的观察力，让他总将视线飘到小人儿的身上。

　　话说，他果然不正常了啊。再怎么奇怪，她都是自己早应照顾的责任。而现在，她还是自己的徒弟。况且，那种环境，怎么可能形成普通女孩儿家的性格？

　　柳青临还不知道，他本是这个世界上最早试图靠近东方紫的心的人，可他的努力，在他的怀疑中放弃，自己立起了一堵阻止靠近的墙。什么？期待东方紫打破墙？以东方紫的情感懒惰被动程度，恐怕只有回到他真正的婴幼儿时期，在性格形成之前，加以改造，才有可能吧！有一句老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东方紫很悠闲，悠闲到了窝在小院子里数心跳玩的地步。小孩子应该干什么？或许，他应该，上学堂？

　　接连泡了半个月的“神奇药浴”，他的身体也很神奇的没有发生半点变化。东方紫觉得应该能有幸看到年轻师父的包子脸。另他失望的是，年轻师父很强大，面不改色，只用柔和的目光看着他，最后还摸了摸他的头。这是，在表示，安慰吗？

　　春城很繁荣。集市茶馆酒楼青楼应有尽有。不用泡药浴了，每天上午柳青临教东方紫念书认字或习简单的防身功夫，下午至晚上往往不见踪影。

　　东方紫常常在他身上闻到极淡的脂粉味，心里揶揄：年轻师父看模样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男人年轻气盛的时候，难道每天晚上寻欢去了？恶寒……纯洁的小孩子是不懂这些事情的。

　　在世人眼中，师父是相当于父亲一样的存在。就像席姗儿的父亲同时也是她的师父，而云纵游作为亲传弟子，相当于席姗儿父亲的半子，与其他普通弟子是不能比的，人比人，气死人啊。

　　东方紫是柳青临收的唯一弟子，自然没有人来排挤他，所以也很自然而然的受到了宠爱。——应该是这样么？

　　被年轻师父手把手地写字，连临的帖也是他先用朱砂写好的字，东方紫纤细小巧的手握着不相称的硬毫笔，集中精神，在白纸上仿格。

　　硬毫笔比较好使，由于它的弹性强度大，笔压下去再提起来时，笔锋能回复到原来凝聚的状态，所以起倒自如，颇为得心应手；但由于笔毫较硬，极富弹性，笔画又会显得过于锋芒毕露而圭角丛生。对于追求淡雅秀致的闺阁少女来说，柳青临的字俊逸有余，但显然不是她们临摹的标准，她们大都选择用小巧的软毫笔。

　　这些都不是东方紫知道的。柳青临对他很好，很和善，也没察觉到他有什么不良意图。东方紫愿意亲近他，临他的字，也没觉得不好。

　　这样的结果是，温暖的天气里，撑开支起的木窗下，书桌旁，白玉娃娃般的小孩，握着笔，一笔一划，在白纸上留下墨色的痕迹。专注的模样，仿佛他正在做的事，是最重要的事情。

　　柳青临看着这样的小孩，偶尔目光会移向安静的窗外。他觉得，小孩周围，似乎比外面更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