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之腹黑女配的逆袭》琉月

51、套话

　　此时已子时末了，殿外是大雪狂落的深沉夜色，殿内却是明烛高照，灯火通明，今夜东宫，无人安睡。
　　三人方从暖阁步出到正殿，就看见一个鬓生华发的老者端然独坐殿上，虽然还没看清是谁，但只看他那一身清白风骨，国士之姿，必是史相无疑。
　　其时前来东宫探望太子的官员前后已来了五波，但听到太子尚在昏迷的消息便都又回去了，只有史宜思一人坚持要等太子转醒，便留在了东宫，这时听到脚步声一脸忧色的转过头来。
　　“公主金安。”史宜思忙起身行礼。
　　苏湘栀一霎还回不过神：“相国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小女有些话一直想对大人说，只是入宫以来尚无机会谋面。”
　　“公主客气，殿下醒了？”史宜思本担着万份的心要进去看钟离拓，听说苏湘栀在里头才没进去，这时见她给自己让座，又听她如此说，只得复又坐下。
　　“醒了，大人勿忧，行刑人手下留情，不曾伤到筋骨，殿下又年轻，不日便可痊愈。”苏湘栀说着却突然一躬而下，对着史宜思行了个大礼，吓得史宜思忙又起身，惊慌道：“公主，使不得，使不得，这是----”
　　苏湘栀却躬身不起，低着头语气万分诚挚恳切的道：“大人为殿下筹谋多年，丹心碧血，殚精竭虑，只是殿下年轻气盛，做事莽撞不计后果，这些年，着实让大人忧心了，小女在此代殿下给大人赔不是了。”
　　她态度甚是诚切，但史宜思因着女儿的心事，难免不悦，心道你尚未过门，就如此俨然当家主妃的一个口气，这么一想便没及时作答，苏湘栀岂会不知他心里如何作想，这时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缓缓抬起头来，极严肃的道：“大人想来未免奇怪，为何小女今日要替殿下赔罪，这里头实在有一个很大的缘故，我与殿下相识于三年前紫梁天丰楼，打那时候起书信往来直至小女三月前出国门北上入宫。”
　　她这话已让史宜思，甚至孙剑震惊不已，素来她与太子相识、秘信的事儿只有孙剑知道，他却不知二小姐此时何意，只听她继续道：“实不相瞒大人，殿下回宫这三年来诸多行为，都是我暗中建议，便去夏殿下自荐，请领京营西伐，也是小女的主意。”她说着又抬手恭礼，重重拜了下去，“然纵小女百般苦劝，竭尽心力，今日看来，反倒适得其反，弄巧成拙，”她顿了顿，一脸深深悔意，“殿下任性杀伐天狼俘虏一事，原是由我而起，另外，小女也是刚刚得知，殿下遣派孙将军去琛王府上刺杀谋客詹旭尧，惹得皇上误会殿下有刺杀皇后娘娘之嫌，这事却也是由我而起，只因那詹旭尧日前曾得罪了我，更兼有我今日这公主之位，却也不知是殿下如何向皇上求来，是否另一件惹得龙颜大怒的事尚不得而知。”
　　她一连串罗列如此多罪状，史宜思听到那“刺杀皇后娘娘之嫌”的时候，已然颜色大变：“怪不得，怪不得皇上发这么大的怒------”
　　待得听完苏湘栀所叙，史宜思脸上所有的皱眉都仿佛刹那间深刻了一倍，扭头朝暖阁的方向望了许久，才重重的一声长长叹气。
　　“哦，哦，公主快请起，”待得他终于扭回头来，才看见苏湘栀还躬身拜着，忙也拜回。
　　“老臣谢公主今日直言相告，否则老臣却也不知道还要蒙在鼓里多久。”史宜思又是一声叹气，真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不止，满面沧桑的道，“这些事殿下是不会向老臣吐露的，哎，殿下长到今日，如此缺乏管教，不知轻重，要怪也只能怪到老臣的头上啊，是老臣教导无方，教导无方----”
　　“非也非也，小女整日也是苦口婆心，就差没把一颗心剜出来捧在碗里给殿下看，结果殿下仍是不知悔改。时至今日，小女看得明白，殿下不得圣心，一步步沦落到今日地步，实在不是相国的错，大人私下里也无需过于自责。”
　　那最后一句让史宜思抬头望了苏湘栀一眼，此女态度如此谦诚，一见面就引咎自责，这一份自知之明已是难得，不想心性也如此伶俐。此时两人已让了各自坐下，苏湘栀甚是有礼恭敬，自始至终眉头不展：“已经这个时辰了，大人想必劳累，小女就长话短说，小女待殿下一片赤诚，知道以大局为重，小女入宫本意乃为殿下拨云见日，重得圣心，今日看来，却全是错了。”她无限伤心的摇头，“小女明日就上书，向皇上请辞归国。”
　　这一下子可是吓住了所有人，方才她一番直言相告是为争取史相改观，孙剑看明白了，但一听到她要归国，登时急了，正要说话，忽看见觅云侍立在苏湘栀身后，一个劲儿的给自己使眼色。
　　史宜思更是大大出乎意料：“公主实不必如此。”
　　苏湘栀极其无奈的摇头：“殿下本就立于不利地位，要成大事，如今尽却全力尚不够，如何能有软肋掣肘，我走后，必日日劝勉殿下，至于殿下的婚事，南宫大小姐出身高贵，可为正妃，如此必有诸多助益，大人放心，舒远姐姐也必不会白白为了殿下耽搁青春，此事我必有劝动殿下的一天的。”
　　史宜思此时早已震惊连连，看苏湘栀的目光也彻底变了，他原以为殿下不肯纳妃子姬妾是苏湘栀的主意，此时看来，却根本又是殿下任性妄为，不识时务，他更万万料不到苏湘栀有如此胸襟气度，且听她这明辨利害，一针见血的说话，这小女子真的只得十五岁？看人暨国公这女儿教的，舒远跟她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唉，你倒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史宜思不由感慨，殿下这回的眼光倒是难得。
　　苏湘栀又道：“大人，小女却仍有一事不明。”
　　“公主请说。”
　　苏湘栀娥眉微蹙，目光转到殿侧窗子上，望着那团花寿字的窗棂，绢布上映着外头纷纷雪片的繁影，“大人，我入宫已两月余，皇上对殿下怎样都看在眼里，琛王虽然名义上被禁足，但皇上尚召见他两次，也不隔绝他与外界任何书信往来，反看殿下，皇上从不主动召见也就罢了，今天大年夜居然让他当着百官与诸侯的面，受这奇耻大辱，杖责……这是宫里惩戒奴才才用的刑罚啊，士可杀不可辱，别说太子，便杖责皇子，我大罡开朝以来，今儿怕也是头一遭。”
　　她深深叹气：“不瞒大人，前几天小女还妄自揣测皇上对殿下实则心有顾念，可这一转眼，皇上又如此绝情的对待殿下，如今小女实在是看不明白，皇上对殿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还望大人为小女解惑。”
　　“公主的疑惑完全在情理之中，”史宜思表情复杂的点点头，又黯然的摇摇头，“公主还不知道，刚才有內监来报，皇上已经提前赦免了大王，又赐下家宴，这时候皇上，皇后娘娘与大王正在养心殿独开家宴，补昨夜错过的一家子年夜饭呢。”
　　“什么？！”
　　“皇上提前赦免了琛王？”
　　苏湘栀面色发白，恼怒道：“那可是刺杀王嗣的大罪啊！本就罚的轻，如今竟就这么放过了！”
　　这无疑又是新年头一天的一个大噩耗，孙剑也忍不住，连连冷笑道：“这么多年，殿下被皇上剥的只剩一层皮，今儿到底连这层皮也给杖破了，这真是新年新气象，皇上莫不是新年立了志，最后的脸面也不准备给殿下留了。”
　　苏湘栀平定心神，垂头细思片刻，只觉着简直心灰意冷，圣心之所向，史相只用了这一个事实，就回答她清清楚楚------如此云泥之别，她要如何翻盘？
　　“不，孙剑，你错了！”苏湘栀闭目用手指按住眉心，声音里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不甘，“殿下身上，还有一样东西，皇上一直没有拿走。”
　　孙剑一怔，望着她。
　　苏湘栀蓦地睁开眼：“他的太子之位！”
　　“殿下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这是沾了蕙妃娘娘的光，而这几年殿下越来越不得圣心，小女私以为也跟蕙妃娘娘失宠有关。”苏湘栀面色沉重凝肃的看着史宜思，“要说起蕙妃娘娘，小女不明白的事就更多了。”
　　史宜思听她突然把话题转到蕙贵妃身上，已然脸色稍变，正要出言阻止，不想苏湘栀唇舌甚快，话在舌头上就好像早准备好了似的：“大人，小女所知蕙妃娘娘原是那鬼戎国王的王妃，还是正妃，十八年前皇上伐鬼戎，杀了鬼戎国王，却未曾取那王妃的性命，千里迢迢携其回宫不说，还把她封了贵妃-----”
　　“慎言，公主慎言！！”史宜思拦她不及，这时吓得声音都在颤抖，孙剑眸中精芒一亮，忙上前一步道：“大人放心，东宫皆是殿下心腹，绝传不出去一个字。”他说着趁史宜思心惊不妨，给苏湘栀递一个眼色，苏湘栀轻微的朝他点了个头，两人瞬间达成一致-----关于蕙妃娘娘的事，就像一个困扰殿下的迷宫，殿下在里头兜兜转转了十七年，纵史宜思对殿下忠贞不二，倾心竭力的扶持，在这件事上却始终不肯松口。
　　苏湘栀虽从王妃那里知道十八年前的生死纠葛，但那些往事却绝不能从她的嘴里泄露，更兼这十几年间后宫先后故去的三位皇子，到底是遭了皇后的毒手，还是蕙妃？皇上为什么会对钟离拓失了顾念，五年前又为何将他逐出宫去？王妃纵然手段了得，在宫中早安插有若干眼线，但这些都是见不得天日的宫廷秘闻，除了几个当事者，知情的內监宫女早被诛杀殆尽。
　　苏湘栀这夜起伏跌宕，劳心发病本已极累，但形势如此紧迫，刚才一看见史宜思，她就决定今天必得从他嘴里撬出来点东西，苏湘栀殷切切道：“大人，我跟孙剑皆追随殿下三年余，对殿下绝无二心，殿下自小便得大人万般照拂，若没有大人，别说太子之位，说句不好听的话，殿下的人还在不在都不好说，大人还请放心，殿下现在长大了，大人以前觉得殿下承受不起的，现在一定能担着，就是担不了，我跟孙将军也一定替他担着。”
　　“叔父……”
　　史宜思面色本已是震荡，却忽听太子嘶哑无力的声音唤自己，他一转头，整个人似被一柄重锤击中。
　　“殿下！------”
　　钟离拓被孙剑和一个宫人抬在一张铺了锦缎的竹床上入到正殿来。
　　史宜思乍见钟离拓浑身伤布血迹的样子，抬了颤抖的手，在他肩背双腿上方一点点的移动，苏湘栀观察他的表情，见那满脸的皱纹都在抖。
　　她站在史宜思身后，给孙剑伸一个大拇指，一边比口型：“有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