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宽记》陈三朵

2、第二章 戈壁滩外的孩子

　　三十五日那天，阿生来找我吃酒，他说，他接了城主的召见，三日后，要送商队离去。他问我，要去戈壁滩外了，你想要看看什么。
　　我不知道。
　　这座小城，绵延数百里，背后是荒山，面朝的却是戈壁，城里古老的故事传说，这里本也是富庶之地，但人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这些在古老的故事里成为一种秘辛，传说里，只有城主世代传承的孩子，才可以知道。我瞧着屋外的大雨，雨水落入沙土，像是落入无法填满的沟壑，这么大的雨，却久久不见积水。
　　“不如要两颗柿子。”我说道。阿生应下，同我一同瞧着客栈外的大雨，雨幕里商队正在往客栈内不停的搬运着货物。大家都说张先生其实是个顶顶有趣的人，他一介布衣，却深得林府一家人喜欢，总是与他的为人有关的。
　　与城主交易的商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哪一天开始往来的，但城中无人去打听这些事宜，甚至商队里究竟带来的是什么，城里百姓也是模模糊糊的不知。但张先生开了青青客栈后，商队也开始做客栈的生意，人们时常能在这里尝到新鲜的果蔬，又或者戈壁滩外的玩意儿。
　　“要去找找你的亲人吗。”我问道。
　　“碰碰运气吧。”阿生说。
　　我与阿生师出同门，可是阿生，却不是戈壁里的孩子。他同铃儿一样，来自戈壁滩外。这里的人，没有多少是能够走出戈壁的。只是阿生来的更早些，他将将满十岁，在沙尘中赤着脚走到老师的住所，背着他还太会走路的妹妹。
　　“我在我的家乡听说，沙子里有一座富饶的城池，这里有最厉害的杀手，是吗。”十岁的阿生问。
　　“如果你眼前的人就是最厉害的杀手，你会拜他为师吗。”我的老师回答。十岁的阿生并没有马上回答老师的话，他解开身上裹紧他妹妹的背带，将还在熟睡的女孩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而后阿生才慢慢回答，“那你可以替我杀掉我的仇人吗。”
　　老师并没有替阿生报仇，阿生便也没有拜老师为师。道上人都只道老师唯有一个关门弟子，却不知老师也分毫不差的传授了阿生全部功法。我从没有嫉恨之心，我与老师一样，从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赤着脚的孩子。
　　据阿生说，他在戈壁滩外，也是名门大家的孩子，只是官场诡谲，亲人全数被害，只有他与他的妹妹，在家主的极力保护下脱逃了出来。他恨极了仇家，凭着这股生生的恨意，才走出沙漠，来到戈壁。老师曾毫不避讳的对我说，如果再早些年看见阿生这孩子，亦或者，阿生不是戈壁滩外的人，他的关门弟子，绝不是如今的这位。他说他一生里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走出这戈壁滩，替阿生手刃了仇人。
　　我想起这些往事，与阿生聊了聊，兴致尽头，酒盏里的酒，已添了三个来回。
　　“这商队来的消息准确吗。”我问阿生。
　　“我等了三个月，花了重金，无论准不准确，总还是想碰碰运气。”阿生说道。
　　阿生入行，其实比我更早些年，他天资聪颖，又得老师真传，功法心法非常人所及，慢慢私下里就有了些许名气，时常帮衬着些朋友去做点上不了台面的事，几番来往，也正经的做起了打手的行当。
　　阿生做起事来干净利落，私下里见不得光的名气，偶尔也浮现在城中百姓的闲谈里，他接的单子越来越多，开出的佣金，却不曾见少，慢慢连阿妹的嫁妆，都存够了一份又一份。
　　七月前，阿生来找我，他说他接了一单奇怪的生计，想试试看用重金来接触接触商队。七个月后，阿生要随商队，去戈壁滩外了，走之前，他来到青青客栈寻我喝酒，杯盏交错，我与他都不敢去猜想，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