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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麻将(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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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新玩具的番薯咬着新鲜的磨牙棒跳上了休息室的沙发,江泯源回到办公室,翻着昨晚小生改好了的报告,在办公室里禁烟,而脑中想着其他事情的时候没有一根烟在手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番薯是一只有着军犬血统的德牧,他从来没有像昨晚那般不安,直觉告诉他昨天晚上宠物的发狂并不是缺少陪伴这么简单。
刘婉君整理着近年来的纸质档案,她觉得今天别在腰上的那把枪轻了不少,却如同巨石一般压着胸口,无端端失去了一颗子弹,这次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江泯源解释。纸的边缘锋利得很划破了指尖,鲜血滴落在纸张上,污染了八十年前的一个悬案。
女人都有第六感,更何况是昨晚才发生了意料之外的邪牌局,加上昨晚的事,那如同噩梦一般的经历让刘婉君如今还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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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间的吊柜上有着一个小药箱,以刘婉君的身高难以将它拿下来,但当她刚走进去的那一刻就看见了有人比她更快做了这个动作。
刘婉君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了拍陈俊生的肩膀说:“喂,小生,不愧是一起在学堂毕业的同班同学,都心有灵犀了。”
陈俊生吞下嘴里的止痛药,捂着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肿成馒头的脸,口齿不清地说:“你以为我想?我昨晚硬生生把牙给刷下来了,还吐了一堆头发,真是见了鬼。”
刘婉君脸都吓白了,颤巍巍地说出昨晚在巷中看到的环境,她倒是想整件事情真的是一个噩梦,但在她睡醒之前无数次数过弹夹里的子弹,这提醒着自己那都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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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昨晚你开了一枪是要驱赶老鼠。小生昨晚是一只咳毛的猫甚至咳掉了自己的牙齿?”
这个理由任何人听到都觉到荒谬,但是江泯源不这么认为。
爱因斯坦说过,没有科学的宗教是瘸子,没有宗教的科学是瞎子。
江泯源坐在电脑椅上,看着桌子对面坐着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陈俊生,和把沾血档案放在他面前脸色比生理期还苍白的刘婉君。
办公室坐北向南,今日天气晴朗无云,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照亮了半个房间,隐约的暖意透过从咖啡店里外卖带回来的冰美式,冰饮吸热在塑胶杯表面凝结出潺潺水珠滑落桌面。
江泯源拿起了被子含住吸管深吸了一口,一冷一热让脑子分外清醒。
八十年前又是八十年前,这让江泯源脑子里突然响起来言炜说的话。
胡同巷里的老鼠,无端掉落的大牙,发狂的德牧,突然出现的宠物店。
一件一件事接二连三得发生,这显然不是巧合。
江泯源的手指摩挲着这已经泛黄的手录文件,这纸的质地泛着黄,表面稍微用力便能摸出一堆粉末,字迹更是模糊不清,按道理而言这件案子早就过了追诉年期,更是被列为了乾坤市十大悬案之一。
案中一共有四位死者,皆为女性。案发现场是安嘉大厦,发生命案之后安嘉大厦改建成了德凌大厦,三楼棋牌室14号房,正是昨晚他们一起打牌的房间,麻将桌上的牌局异常完整,桌面上打了五张牌,四只西和一个大饼。
一号死者梅小燕死在麻将桌上临近的桌脚和墙上有着血渍,大牙被当场打落,致命伤在头部。
二号死者谭美玲是唯一一个不在现场的,她被凶手从窗推了出去,头部落地致死,被发现时脸部被老鼠咬得面目全非。
三号死者廖菲菲是被淹死的,案发现场在洗手间的洗手盆里,手上涂了大红色的指甲油,在指甲里发现带着血的皮屑。
四号……
这档案年份过于久远,下部分的字迹已经完全褪色,长时间被塞到档案库垫底处,就连落笔的凹陷处也被压平。
当时的刑侦手段并不高明,也没有当代技术,测不出凶手的指纹和DNA,这个案件实在凶残,让附近的居民多数搬居,就算有大胆或者是不够钱搬迁的邻居,过了这么多年怕也是下去给阎罗王报道。
江泯源喝下最后一口咖啡,带着气体的最后一口饮品通过习惯带出气流声,轻叹说“表妹,call志明回来,不管他是在泡妞也好,上分也好,叫他马上,立刻,即时回来开会。”
“yes,sir!”
刘婉君拨打了梁志明的手机,响了好久才被接听,电话对面的环境很吵,像是机械的转动声,她稍微提高了声量说:“你开扬声器做什么,江科叫你回来开会!”
听到对面梁志明的回答,刘婉君一时无语,缓缓说道:“…那你处理完,赶快回来。”
江泯源始终是受不了嘴里空空的感觉,从口袋里找出一根口香糖拆开包装纸放进嘴里咀嚼,手心将纸片揉成一团随手丢进垃圾桶,带着少许咀嚼音问道:“怎么,那个臭小子这又是游离美女石榴裙下了?”
“…江科,他说他在卸指甲。”
那被唾液湿润得柔软的口香糖直接从喉咙滑落,想要咳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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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水笔在白板上标出了三位死者的死因,致命伤,案发位置,当年测量尸体肝温的差别能够推测出她们的死亡顺序,还有一位因资料缺失查不出任何数据。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梁志明跟钓鱼一样脑袋一沉一沉,这在刚写完信息转身就看到这一幕的江泯源火烧心,抡起吸附在白板上的布刷就往这个不知死活的下属身上砸去说道:“睡睡睡,就知道睡,查不出破不了这件案子,你还睡得安心,坐着睡多不舒服,这样吧,我去法医部给你订个停尸间让你睡个够吧?”
突然被一下猛砸这让梁志明想起了高中时期在课堂上打瞌睡时被老师抡黑板刷的经历,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抬起那只无论刮了多少次都刮不下去的红指甲敬礼,用着几乎是从丹田发出的声音说道:“Sorry Sir!”
看着梁志明指尖上的颜色,江泯源对天长叹,这次的案子不能用平常的查案手法应对,人证物证都没有,有的只不过是一份还未完成的资料,按照这件事对当时社会产生的恶劣影响,可能还能从别的地方找到一些新线索。
江泯源双手拍了拍这声震醒了坐在另一边脸色堪比贞子的刘婉君和依旧捂着半张脸的陈俊生说道:“振作点,表妹和小生去出版社看看能不能把关于这件案子的边角料,志明去查一下那区当年搬家的家庭有没有小朋友,问一下他们对这件事有没有印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甚至是少许有关联的资料马上发给Joyce,出门前记得给关公上多梁柱香,争取在日落前在老地方见,我不想我这里这么优秀的下属出什么事,明白吗?”
“Yes,Sir!”
还站在原处的梁志明在目送江泯源回到办公室后才放松下来,隔着半透明的办公室看到抚摸着爱犬的科长。即使平日大家打闹像是亲朋密友,但在工作时,江泯源的公事公办让他感觉到好无颜面。
被这么一吓唬,刘婉君失去了在公共场合不说脏话的理性咒骂到:“他妈的,什么活儿都是我们干,那他干什么?”
梁志明低着头不停抠挖着手指上像是长在了指甲上的颜色闷声说道:“逗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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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水湾9413号 Sunny’s宠物店
这是江泯源在自己的办公电脑上查到的地址。渐水湾属于别墅区,附近绿化带较为茂密,就算是在附近开超市也不是那么容易,何况是开宠物店,更何况9413号左边是14号,右边是15号,这个店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更别说江泯源是在这里住上好几年的居民,作为基本刑侦记忆,他根本记不得附近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男人不都是这样吗,看见好看的女人就想跟人家深入了解,看到好看的男人就觉得碍眼。
江泯源现在还记得清楚言炜身上的味道,三分檀木,四分沉香,但是仔细一想又好像是雨后青草的味道。
不知从时候蕃薯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它叼着那根刚买不久就被咬得五劳七伤的大棒骨盘在了江泯源脚上。
大型犬的皮毛并不顺滑,更像是密密麻麻的细软小针,扎痒了江泯源脚踝的皮肉。
江泯源捞起搭在椅扶的狗绳勾在犬背的铁环上,拍拍那个摇头晃脑的狗脑袋:“来,老番,爸爸带你出去再买点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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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响了。
言炜刚拿起那串还滴汤汁的咖喱鱼蛋,从外而来的风将滴落的咖喱汁吹落在风衣表面的滑水布料上,总是这样每次穿白色衣服吃东西尽管是怎么小心,总会发生一点小意外,玷污那一抹白。言炜开始觉得今天穿这件外套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决定。
这个男人皮相姣好,颧骨稍高又不突兀,台灯的暖光打在脸上,眉骨的阴影打在下垂的眼帘下,过于深邃五官错觉让江泯源觉得这个神秘的宠物店店长看上去有那么点异国风情,言炜的嘴里咬着鱼丸将脸颊撑得饱满,唇尖微翘。
作为一个干探,三十多岁人见犯人比见女人多,总会有被家里人安排相亲的时候。这么久以来见过的相亲对象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一个个全身名牌,职业病让他在去见她们之前查清了对方的背景,有的可以做朋友,有的可以做知己。但是让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长得倒是不错,唯一的缺点大概是有事没事都爱撅嘴,像极了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娇娇,意料之外踩中了江泯源的雷点。而现在看着嘴里含着食物唇珠微微撅起的模样,倒是觉得有几分可爱,还真是见了鬼了。
这次不一样,江泯源将手里的狗绳挂在腰间,又从口袋里取出证件摆在言炜桌前:“还没有正式介绍,我是乾坤市罪案调查科科长江泯源。”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仿佛想要强行将方才的想法抛诸脑后。
言炜对这位江科长的再次出现略显惊讶,就连刚伸出的手也停顿半秒,这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上不少。他抽出了好几张纸巾,低头擦走身上的咖喱汁,侧首瞄了瞄在六个小时之内已经能够寿终正寝的磨牙棒,喉咙中发出一阵轻笑:“警官,我这儿货物出门恕不退换,墙上都贴着呢,不存在诈骗行为。”
“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要再见面,言先生,八十年前的德凌大厦的案子,你知道些什么?”江泯源拉开了柜台底下的高脚凳,身体牵扯着这条160斤的大狼狗也能够保持平衡翘着腿坐在上面,有时候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是会掉以轻心,他并不是一个无神论者,也相信邪不胜正。
言炜抬了抬眼看着江泯源,眼中带着几分趣味地审视。这个人比自己想象中地要聪明多了,至少在这近十年的岁月里是这样,从有记忆以来,他活了很久,久到开始对过去有些遗忘,但到现在为止他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
天生的阴阳眼让言炜见过不少鬼魂,有的不修边幅保持着死相,有的比较爱漂亮死的时候变成了生前最美的模样,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能够在白天跟着人出来的鬼魂。
严格来说那不是鬼魂,而是怨灵,原身多数死于他杀,甚至多年来未能查出凶手,带着怨念停留案发现场。
店里玻璃的特殊质地隔住了吸取阴气的紫外线,这让早上跟着进来的怨灵赖着不走,也不吵不闹就这么乖乖的脚尖着地站在墙角。
这些时间的养精蓄锐让模糊了的灵体逐渐浮现出具体模样,那是一位身穿红色旗袍身材曼妙的女子,大概是知道五官尚未调整过来一直低着头,乍眼看上去就连见过不少鬼魂的言炜心里也寒了几分。
看着桌子上的咖喱鱼蛋,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言炜推开了面前的那碗鱼蛋串。
“想要鱼咬勾要放鱼饵,想要我开口,至少要请我吃一顿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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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未想到半个小时后就被这个刚见了两面的科长带到了今宵酒楼的包间,从进门后碰面的部长和侍应生个个点头哈腰一句句‘江少’,让言炜感觉前面那个带着黑背走在跟前的男人,就连脚步都有点飘。
房间里的早已坐上了三个人,带着官方口吻的自我介绍自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更何况在满桌美食面前,任何事都不值得关注。
梁志明抬眼看了看跟随着江泯源进来的那个男人,大概是来时的风有些喧嚣,这让风衣的贴身布料被匹配的布带锁在身段勒出腰线。
坐在另一边的陈俊生和刘婉君进组的日子不长,这样的场面也就是在志明师兄的嘴里听说过,曾经的江科长在刑事记录组是出了名的猎犬,跟身处于黑白边缘的爆料者泡过吧,吃过大排档,有很多事情都是在酒饱饭足后无意间说出来的,但显然这个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靠爆料费来开饭的社会青年。
三人之间只有梁志明是一无所获,毕竟这时八十年前的案子,就算当时怎么轰动,那时候的小孩能够记事的孩子现在多已仙游,还有一个九十三岁的老人现在躺在医院里神智不清,也问不出什么。
“江科,我对比过当年的新闻简报,第四名死者孙小蝶,是被皮带勒死的,作为凶器的皮带上有包括死者以内的四个指纹,指甲里有不属于其他三位死者的皮屑,是挣扎造成,身上多处瘀伤,相信是被人强行控制而造成,”陈俊生从带来的文件袋里拿出从第一家报社里找出的剪报放在江泯源面前。“还有——”
另一个文件袋是刘婉君从包里拿出来的,她拿出后续报社的少许资料:“这里的资料显示,这四位死者是当年一家舞厅的小姐,案发现场没有发现强行破入的痕迹。有这间房钥匙的人不多,棋牌室持牌人据口供说她下楼去接朋友,另外的一位员工在厨房准备客人的餐点。都有时间证人,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
江泯源翻着递过来的资料重复看上好几遍,刚想起筷架起盆菜里那卖相最好的鲍鱼,却被旁边的言炜捷足先登。
咬着鲍鱼的言炜口齿不清,更是被梁志明的指甲闪花了眼:“别自己想得这么难受,想知道就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