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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只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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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是地府新上任的阎王。
为什么不叫十八或者十九,那就要去问她老爹。
至于为什么她能以九百岁的低龄当上阎王,还是因为她老爹——上一任阎王爷。
作为一个受人仇视的官二代,十七其实一直很兢兢业业。没事打打游,戏旅旅游,法术不行,脸皮够厚。
于是,她成功成了别人家孩子的——反面教材。
但是她现在被赶鸭子上架做了领导,管理十八层的住户,外带一个无间地狱。她不乐意,别人也不服。
但是她爹给她留了左右护法——黑白无常。
于是,为了积极响应地府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新号召,所有不服她的大鬼小鬼都被黑白无常给打包送到了十八层地狱。
从此,地府一片和谐,连排队投胎的小鬼们为了孟婆汤打架这事儿都能上头条新闻。
摸着良心说,她每天都暗戳戳地等着能有人来把她踢下台,继续做她混吃等死的官二代。但是她看了看左右两个吐着长舌头的黑白无常,只能失望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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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的工作其实很简单,脏活累活有黑白无常,内务管理有判官,安保工作就交给了钟馗。
至于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没事在地狱上下十八层转悠两圈,体察鬼情、与鬼同乐。
今天她就转悠到了三途河,然后看到了一个美人,一个特别美的美人。
美到她路都走不直了。
她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双腿盘在身后。三途河的彼岸花开在她脚下,瀑布似的青丝垂在水面上,幽蓝色的恶鬼在她发间游荡。
她的唇色娇艳,肤色却惨白,白得像鬼。
哦,她本来就是鬼。
这地府里的都是鬼,或者说是一群死了的人。
十七喜欢美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尤其是这样一个美成了一幅画的美人。
于是她多看了两眼,可那人背对着她,只留给她一个美丽的侧影。
十七摸了摸鼻子,专门绕过去看她的脸。
可是看到她的脸时,十七有点失望。美是很美,可跟她不太配。
十七总觉得她那样的鬼,应该配一张更美的脸,有多美她不知道。她忍不住自恋地想,也许说不定大概像她这样。
她也曾经冲地府里唯一看起来像正常鬼的钟馗抛过媚眼,可他站那儿看着她,半天没说话。
那种表情她怀疑他最近是不是便秘了。
十七又把目光放到那个美人身上。
这么细看,才发现她的眼睛是整张脸上最好看的,虽然低垂着,却隐约泛着幽蓝色的波光,无端端让她想起冬天的星星。
冬天一般是看不见星星的,所以她的眼睛有多美,只能意会了。
十七转过身,指着那个美人问旁边的鬼:“她是什么鬼?”
悬衣翁从树上飘下来:“回大王,那是咱们这儿的特产——画皮鬼。”
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盛世美脸。
再看那个美人,也不觉得那么好奇了。
虽然她是个二世祖,那她也是有基本常识的。画皮鬼这种鬼,很不讲武德。
他们本身是长得很丑的,但是又极其爱美。这么一来就产生了矛盾。
为了解决这个矛盾,他们就把别人的脸给扒拉下来,披到自己脸上。越是美的人,就越容易被画皮鬼盯上。
扒人脸的场面,想想她都有点反胃了。
谁让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又爱好和平的阎王呢。
她戳了戳旁边的悬衣翁:“不是说画皮鬼喜欢到人间晃悠么?她在这儿干嘛?”
悬衣翁也跟着看向她:“她啊,在这儿都坐一千年了,打我爷爷的爷爷那时候开始,就没见她动过。”
“哦豁,还是个快乐肥宅。”
悬衣翁嘻嘻笑:“听说她就是太自恋了,觉得那张脸漂亮,就对着三途水天天照。也正常,毕竟是只画皮鬼嚒。”
十七“哦”了一声,倒是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一来,画皮鬼确实很自恋,尤其是他们的鬼王,听说那是唯一一只美得天怒人怨的画皮鬼。
二来,鬼不能照镜子,一照就会显出原形。所以画皮鬼就算扒了别人的脸披上,在镜子里也是自己那张丑脸。
而三途河虽然是连接人界和鬼界的通道,水底下还困着千千万万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鬼,可鬼却能在三途河上照出自己变幻出来的脸。
鬼死后的模样大多都是很丑的,比如黑白无常虽然脸帅,却因为是吊死的,所以成天吐着长舌头。
可是他们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后,就能在三途河上亲眼看到,这也算一个心理安慰。
这么一想,她还挺佩服那只画皮鬼的,能一千年坐在三途河边看自己的脸,这已经不是自恋,而是要非常鬼所能及的毅力了。
不过她怎么记得画皮鬼好像都是男的?
她又看了那个美人两眼,确定她是个女的。她琢磨了一下,大概因为她是八百年前毕业的,所以她看的百鬼教材是旧版,现在估计已经被淘汰了。
她没管她,继续往前走。
三途河边,那只画皮鬼还坐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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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十七经常能看到那只画皮鬼,可她怕她看上她的脸,没敢跟她搭话。
直到有一日,有只恶鬼偷渡到了人间,黑白无常说为了让她树立威信,非要她亲自去捉拿。
十七没办法,硬着头皮去了人间。
她找到那只恶鬼的时候,没看到他作恶,只看到他趴在医院的窗户上哭。
当然,鬼是没有眼泪的。
只是她觉得他在哭。
窗户里面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旁边还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那只鬼就趴在玻璃上,静静地看着,像一条狗。
十七把那只鬼给提走了,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窗户里面的女人望着她,笑了。
她知道,她不是在看她。
她在看什么,到底有没有看到,十七不知道。
不过她遇到了一点麻烦。
有个人类捉妖师挡住了她的路。
作为阎王,也是要注意面子的,这种时候当然不能认怂。
但是十七没动手,因为她十分震惊地发现——那个女捉妖师和那只画皮鬼长得一模一样。
十七当然不会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因为鬼和人是不一样的,而且她们那双眼睛也不一样。
很明显,那只画皮鬼的眼睛比这个捉妖师的好看很多。
可能是因为那张看了太多次的脸,十七决定和她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解决问题。
于是,她说:“你是捉妖师,而我俩是鬼,所以你不能抓我们。”
那只偷渡的鬼也吸着不存在的鼻涕猛点头。
很明显,那个捉妖师十分无语。
她还是提着桃木剑走过来,十七挺胸抬头准备继续跟她讲道理。
可那个捉妖师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躲在她身后的鬼,便失望地收回目光。
她摇着头转身走了,边走,边喃喃自语:“不是这只鬼……不是……”
出于该死的好奇心和人鬼一家亲的想法,十七叫住她:“你要找哪只鬼,我没准儿能帮你找找。”
在那一瞬间,十七脑补了一场人鬼殊途的旷世虐恋,实在忍不住八卦的心。
捉妖师回过头看着她,眼里的光芒又慢慢淡去,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不是你。”
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样的鬼,可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得找。
找不到就一直找。
她又开始自言自语:“我得再去找找。”
这回轮到十七无语了,搞半天她吃了个烂瓜?
八卦的心得不到满足,她灰溜溜地回地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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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日,十七接到了投诉,说有鬼故意在半夜吓鬼。
她问了下黑白无常,才知道是有鬼起夜,看到三途河边那只画皮鬼把自己的皮揭下来,在那儿画脸。
鬼也是人死了变来的,虽然自己死得没准儿比那只画皮鬼的真身还吓人,可他们又看不见自己。结果就被那只半夜揭皮的画皮鬼给吓到了。
她很纳闷,画皮鬼不都是揭别人的脸么?怎么还自个儿画上了?
陆判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大王,都说了让您多看点书,画皮鬼都是自己画脸,谁去揭别人皮了?这么血腥又违法的事儿我们鬼可不做。”
同时他给她科普了一个热知识:画皮鬼都是男鬼,没有女鬼。
以及三途河边的那只鬼就是传说中那个美得惊天动地的画皮鬼王。
所以就算他明目张胆地占用公共资源,也没人敢说他。
十七吃了一惊,同时更加确定自己学的是旧课本。
这知识都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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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鬼界的和谐,十七决定去劝劝那只画皮鬼。
她跟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愣是没搭理她。
他始终低头看着水面上的自己,嘴角还带着笑。
十七骂骂咧咧地走了,走了两步,又没好气地回头,指着他的脸,好心提醒他:“画皮鬼,你的皮有点烂了。”
皮烂了,对一只画皮鬼来说是大事中的大事。因为皮一旦腐坏,就得立马换掉。
换皮倒是不难,也不用去扒别人的,只不过同一张脸画过了,就不能再画了。
也就是说,日后再见到这只画皮鬼,他就是另外一张脸了。
看得出来他修为很深,换了别的画皮鬼,别说一千年不换皮,就算一百年不换,那皮早就烂透了。而他硬是用了一千年。
十七知道他过不了多久肯定会去换皮,毕竟要是再不换,等这张皮烂透了,画皮鬼就死了。
对,鬼也会死,而且比人死了还要可怕。
是灰飞烟灭的那种。
可他没动,还在笑。这么一笑,嘴角的裂痕就更深了,连脸皮也隐隐裂开。
十七觉得有点瘆人,赶忙溜了。
过了几日,没人投诉了,十七还挺欣慰。想来她这个阎王还是很有威信的嘛,说让那只画皮鬼别大半夜画了,他还真听进去了。
虽然他是一个有特殊癖好的鬼,明明是个男的,还把自己画成一张女人脸,不过只要奉公守法,那就是好样儿的。
十七很高兴,决定去表扬他两句。
可她去三途的时候,没有看见他。
只看见河边坐着一具阴森森的白骨,和挂在上面的黑色长袍。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只画笔。
但是他再也用不上了——他的皮已经烂透了。
十七突然想起那个女捉妖师。她说她在找一只鬼。
十七不知道她找没找到。
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在三途河旁见到那只画皮鬼。
大概,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