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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钟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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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月想到了神医万春流,但是即使她不眠不休的疾驰三昼夜也到不了他隐居的村庄,而燕南天的命不到三个时辰,根本就来不及。若去找那富贵山庄的冷逸云,那无异于是自投罗网,且不说冷逸云对燕南天莫名的仇恨,单以她现在五成的功力也不能把燕南天安全的送到冷逸云所在的药园。猛然间她突然想到了少林寺的洗髓经,据说洗髓经能洗去髓中杂质,那么血液中的‘杂质’也应该能净化吧。她把这个想法对燕南天说了,燕南天笑着道,“不错,髓能生精,精为身体之本,洗髓能强化体质,净化生命。”连燕南天都这样认为,悦月心里有了希望,揽着他直接奔少林寺而去。
疾驰了半个时辰,到了一片树林,过了树林便是少林寺山脚的镇子。悦月轻轻的道,“大哥,少林寺要到了。”
燕南天呼吸微弱,双眼紧闭,额上溢满了豆大的汗珠,似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听到悦月的话,他缓缓睁开双目,凝声道,“先上少林,去见方丈大师,告诉他务必要提高警惕!”
“恩,”悦月心疼的拭去他脸上的汗水。
“岳瑶,你的功力是否还没有完全恢复?一会上了少林,若是少林寺也信了那谣言,我们恐怕会有一场硬仗。”
“大哥,你放心,即使只有一半的功力,我也能应付的来。”
“燕某自认为朋友无数,但没想到,最后能陪在我身边的却只有你一个。”燕南天面上满是凄苦,悦月心里一痛,“大哥,朋友有很多种,有忠友、难友、信友、诤友,还有畏友,损友、恶友等。而那些酒肉之交、攀龙附凤,见利忘义的损友、恶友不要也罢。唯有患难与共,彼此肝胆相照、推心置腹的朋友才是一生的朋友。”
“无论怎样,岳瑶永远站在大哥这一边,我相信江枫江二哥也定是这个想法。”
燕南天欣慰的点点头,“有你和二弟这两位朋友,燕某一生足矣。”
悦月突然感到燕南天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她压下心中的酸楚,急忙道,“大哥,有的朋友未必将来不是你的敌人,而你现在的敌人也可能将来会成为你的朋友,像李大嘴啊,岳瑶就觉得他很不错。江湖这么大,大哥将来一定能结识到更多更多的朋友,像丐帮的那些酒肉朋友也是不能少的。”
燕南天哈哈大笑道,“说的不错,那帮家伙可是喝酒的好手,有几个,连我都喝不过他们,”谈到丐帮的人,燕南天咧开了嘴,“说到酒肉,我突然有些馋酒了。”说罢,燕南天可怜兮兮的看着悦月,悦月忙从他怀中掏出一袋救,递到他的唇边,“呵呵,岳瑶,你大哥还没到手不能提的地步。”燕南天仰头灌了一大口,看着岳瑶笑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悦月抿唇一笑,“大哥既然提到了邀月的名字,看来我不喝一杯不行啊。”接过酒袋,小抿一口,“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燕南天摇摇头,“你这样喝不够劲。”他举起酒袋,饮如长鲸吸百川,鼓鼓的酒袋眨眼间就瘪了下去。
悦月笑道,“你这样牛饮,哪能尝到酒的味道,岳瑶最喜欢的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浅浅的绿,嫩生生浮在杯中,红通通的炭火,映的人的脸也是红彤彤的。雪是冷的,酒是温的,让人觉得心也是暖暖的。”她轻轻的道,“大哥,今年冬天可否与
岳瑶饮上一杯?”
燕南天拿酒的手颤了一颤,他那双眼睛本来如海水般深邃沉静,此刻却似微风吹动着海水,泛起了层层的涟漪。悦月静静的看着他,燕南天使劲闭了闭眼,然后猛地睁开,朗声道,“当然,若是大哥的病好了,冬天你、我、还有二弟,我们一大群人一定要一起痛痛快快的喝上几大杯。”
悦月苦笑着点点头。
突然她的美目一闪,揽着燕南天,纵身而起,直如轻烟般掠上树梢。
这株树枝繁密,树的尖梢,方圆竟也有一丈多,树枝坚韧而有弹力,足可承受起上百斤的重量。
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远处来了一队人。
“是三远镖局的人?”燕南天沉声问道。
“不错。”
“那钱二、孙老三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他们果真失去了武功?”
悦月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哥。”
燕南天点点头,“其实大哥当晚并没有见到你下毒,只是听到了冷逸飞的话才知事情的真相。”
“大哥当时就已经在药园了?”
“不错,因为当时不知冷逸飞的意图,所以不敢露面。”
“难怪我总觉得四周似乎有股似有若无的气息,原来是大哥在周围保护我们。”
燕南天点点头。
“我只是不明白,岳瑶既然下的既然是散功的药,那砒霜到底是谁下的?”
“肯定与富贵山庄脱不了关系。”
“恩”
“大哥”
“什么?”
悦月道,“你在怪我伤了他们吗?”
“不。”燕南天摇摇头,“当初他们在绑架你的时候,我就想……只是他们出于好意,燕某不好意思出手。这次,你自己动手,也省了大哥一番手脚。”
“哦?”
“他们为人太过尖酸刻薄,若在江湖行走,恐怕哪天会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此刻给他们一个教训也是好的。”
“他们到了,我们下去打个招呼吧。”
“大哥,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先上少林为好。”
“不要紧,时间来得及,大家朋友一场,避而不见,不太好。”
悦月沉吟了一会,“好吧,不过,我不能让你们这样见面,我们换一个方式,虽然很不君子,但唯有这样才能听到你意想不到的话。”
转眼间,三远镖局的人刚好来到这棵树下,打马停住。
“前面就是少林寺脚下的镇子。我们先在这里歇上一会。”沈轻虹的话刚落,钱二、孙老三就从马上滑了下来,靠着大树,歇了起来。
沈轻虹四处打量了一番,眼睛落到了古树上,凝神打量。
“镖头,有什么问题?”雷老大问道。
沈轻虹竖起手掌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突然鬼魅般的掠上树梢,树梢间只余阳光点点,他的身影一晃,人又到了十丈外,晃得两晃,人已瞬息绕林一圈,见无大碍,他才放心的休息。
沈轻虹当真是小心,可他这种小心在碰到武功高强的人的时候却是没有丝毫用处。悦月在沈轻虹跃上树的同时,带着燕南天飘到了另一棵树,待他绕到隔壁时,他们又回到了古树,因此,他丝毫也没有发现二人的踪迹。
“千刀万剐的,若是让老子知道是谁在害我们哥俩,我定将他碎尸万段。”饮着水,孙老三突然恨恨的道。
“孙老三,你干嘛看着我咬牙切齿的。”
“雷老大,你在装什么糊涂,除了邀月,谁还和咱们有仇?偏偏她在富贵山庄扮小厮的时候,我们两个就失去了武功,除了她还有谁下这个毒手?”
“没有找到证据就不要污蔑人。”
“污蔑?去洛阳的那一路,我和钱二被她整的吃了多少苦,那一定是她指使的,在山庄看我们无恙,然后又亲自下了毒手。”孙老三眯缝眼瞪得溜圆。
“整?”悦月有些疑惑,她看着燕南天有些不解,燕南天笑笑,他张开唇,没有发出声音,道,“吴来”。
怎么又是他?
“我不和你吵,”雷老大转过头,对沈轻虹道,“镖头,燕大侠当真会来少林寺吗?”
“恩,他肯定会来。”沈轻虹面无表情的道,“他若不来,这场戏要怎么演。”
“演戏?”三人一头雾水。
沈轻虹淡淡的看了三人一眼,“少林寺的长老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们请也会把燕南天‘请’来的。”
“怎么,你们都认为燕大侠是杀人凶手吗?”
“雷老大,你现在还管他叫大侠,他配吗?”孙老三不屑的道,“现在也只有你这个傻大个才会认为他是清白的。”
“老三,你怎么这么说呢,我雷老大敢以脑袋担保,燕大侠绝对不是那种人。”
“不是那种人?”孙老三嗤笑道,“那你说,圆通长老是谁杀的?那日他的徒弟阿九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是你口中所谓的燕大侠。”
“那就不能是别人假扮的,骗过了阿九。”
“别人假扮的?那好我再问你,出了这么大的事,第二日的武林大会,燕南天为什么不出来解释清楚,人不是他杀的?我看他是做贼心虚,不敢在众英雄面前露面。”
悦月和燕南天对视一眼,那晚燕南天冲进药园救她,能作证的只有富贵山庄的人,他们设了这个圈套诬陷他,又怎么会给他证明。
“你,燕大侠光明磊落,他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来不了。”雷老大有些底气不足。
“哼哼,就算你说的有理,那丐帮的九大长老呢?那些人可是和他关系亲厚,难道丐帮的人也冤枉他吗?”
“那也不是他做的,若有人再说燕大侠的不是,就算他是雷某的亲娘老子,雷某也和他没完。”
“怎么,难道你说不过我,还要动手不成?”孙老三冷笑。
“自家兄弟,何必为了这事争吵不休呢。”钱二出来打圆场,“燕南天来了少林寺,到时候孰是孰非不就清楚了。”
孙老三道,“雷老大,兄弟一场,我劝你好自为之。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在梅林镇捡到的那些金镖,总镖头派各分局的镖师、趟子手四处打探来历,人家说什么,是个蒙面的女人定做的。女人,那还不是移花宫的人。当时我们几个追进树林,只有燕南天一个人看到那是李吉的背影。这又说明了燕南天早就和移花宫的人狼狈为奸了。这些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就是燕南天和邀月宫主。”
“是女人就是移花宫的人吗?”雷老大闷声闷气的道。
“哼,即使这些都不算,那我问你,那晚去府衙的昆仑四位道长,峨眉神锡道长、两河联镖的赵镖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了踪?事后我们议事的都在富贵山庄,偏偏只有燕南天不在,这种巧合怎么说?我看他们也是凶多吉少了。”
燕南天心中一凛,各门各派的朋友都受到了燕某的牵连。这三远镖局的人和我还算有点交情,连他们都这样认为,那么燕某在江湖人眼中就更加不堪了。悦月轻轻碰碰他的手臂,燕南天强颜欢笑。
“有人来了。”
远处尘土飞扬,跟着隐隐听得踢踏声自远处传来,当先的一人手中提着一只碧绿的玉杖,丐帮的帮主来了?
四人站了起来。
几匹健马进了树林,停在四人身前,身后陆陆续续的跟来了一批衣衫褴褛的丐帮之人。
“在下三远镖局沈轻虹,这三位是我的兄弟雷老大,钱二,孙老三,敢问阁下是?”
手持绿杖的人利落的跳下马,抱拳道,“原来是‘飞花满天,落地无声’的沈轻虹沈镖头,在下丐帮慕容寒。”
“这是我们丐帮的新任帮主慕容帮主。”旁边一个乞丐道。
燕南天倒吸一口凉气,指着慕容寒,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慕容帮主,在下失礼了。”沈轻虹躬身道。
“客气,金帮主刚刚逝去,慕容只是暂代帮主之位。”慕容寒有礼的道。
“几日前沈某还见金帮主身体康健,怎么突然就……”
“还不是燕南天那厮,”一个猥琐的小个子突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不屑的道,“几日前,我们帮主找他算账,结果他当面大义凛然的说自己没杀人,结果背后却又害了金帮主。”
悦月和燕南天认出这是那丐帮东北地区的舵主薛常态,他对慕容寒有着莫名的敌意,二人看向慕容寒,他却奇怪的没有反驳薛常态的话,难道金帮主当真又遭了不测。
“我就说吧,燕南天已不是什么大侠了。”孙老三听了,冷笑着对雷老大道。
雷老大低下了头。
“慕容帮主此次来少林是?”
“丐帮虽不是什么大帮,但是杀害帮主之仇不能不报。”慕容寒冷冷的道,“我们此次来少林就是要取燕南天项上人头,来祭金帮主和各位长老的在天之灵。”
取燕南天的项上人头,这句话猛的在林中响起,击碎了燕南天的心。
几人正在寒暄,只听狂啸一声,一条大汉从树上跃下,“燕南天在此,谁若取燕某的项上人头,那就来吧!”他一双精光四射的虎目中,满布血丝,面上那悲愤之色,已足以令任何人心寒,那神情之威猛,更足以令任何人胆碎。
燕南天转向三远镖局的四人,“孙老三,你不是要取某的命吗,来呀!”
“嘿嘿,燕大侠,你明明知道小的可是没了武功。”
“燕某站在这儿任你砍,若是我动一个手指头,我就不是燕南天!”
“嘿嘿”孙老三躲到沈轻虹的身后。
沈轻虹对燕南天抱了抱拳,不发一语,转身就走,雷老大看了看他,动了动唇,也跟在后面走了。
“燕……燕大哥?”慕容寒抖着手,迎了过来。
燕南天转过头看着丐帮的人,他们中许多人与他是一起喝酒的朋友,岳瑶说过,酒肉朋友不要也罢。
“你们不是要杀某吗?”燕南天上前几步,丐帮的人退后,这些以往熟悉的人竟变得这样陌生。“来呀!”燕南天拍着胸激动的道。
“燕大哥”
他的嘴角滴血,流到胸前,他看着丐帮的这些人,豁然转身就走。
“燕南天受伤了,我们联手还怕了他不成。”薛常态突然叫道。
“够了!”慕容寒喝止道,“薛舵主,要知道现在我是代帮主,而不是你。”
“是”薛常态听后,竟安静的退了下去。
“看,三远镖局的人又回来了。”一个人眼尖,看到三远镖局的四个人倒退着,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着,一步一步的退了回来。
看到四个人脸色苍白,众人不禁有些纳闷,究竟是谁让他们怕到如此地步。
视线一转,一条白衣人影,已到了他们面前,她衣抉飘飘,宛如乘风,她白衣胜雪,长发如云,她风姿绰约,宛如仙子,但她的容貌,却无人能以描叙,只因世上再也无人敢抬头去瞧她一眼。
人们心底只有一个名字涌了出来,邀月宫主!这个叱咤江湖,威震天下的女魔头来了!
她身上似乎与生俱来便带来一种慑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她似乎永远的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
她一步步的走了过来,众人不住的后退。
孙老三忘记了当初是谁‘和蔼可亲’的与他们一路同行,也忘记了那‘温顺’的小厮到底是什么模样,更加忘记了他们曾很容易的就制服了那‘柔弱’的女子。此刻他的眼里、心里满是那冰冷的眼神,刺得他好生难受,猛然间他见到那邀月宫主长袖一挥,他茫然望向空中,漫天下起了血雨,那血滴落到他的脸上,生疼生疼,一颗庞然大物落到他的眼前,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他那匹坐骑的头颅,它的整颗头被齐根割下。
接下来是不是轮到他了?
怦怦怦,他的心跳的好快。
睁开眼,望着蓝天白云,眼角那抹白色早已没了踪影,总镖头、雷老大、钱二的头挤在他的眼前,他们在焦急的说着什么,可是他什么也听不到,他只觉得阳光很温暖,他很想多晒晒太阳。他把讨厌的雷老大的大头拨开,手伸向了空中……
“老三,老三!”
“不要喊了,他死了。”
“全身皆青,吓破胆而死。”
燕南天没走出几步,喉中的鲜血便喷薄而出,他捂住胸口,缓缓倒下,一双柔软无骨的纤纤玉手,接住了他下坠的高大的身躯。
“岳瑶?”燕南天喃喃的叫道。
“恩”悦月鼻头发酸,那雪白的绫罗长袖,轻轻抹去燕南天脸上的血渍。
“今年大哥恐怕,恐怕不能与你……一起,‘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想一想那景象,就觉得很美,其实我很喜欢……”燕南天抬手费力的为她抹去脸上的一滴泪,“你哭了?”
“不,没有!”悦月吸吸鼻子,“我们还有时间,现在我们赶到少林寺还来得及。”悦月说完一把抱起他,向少林寺疾驰而去。
疾驰带起的秀发,飘到他的胸前,扫过他的脸颊,燕南天含笑,轻轻的阖上了眼。
“咚、咚、咚…”凄凉的钟声,从遥远的寺中飘了下来,空中淅淅沥沥的飘下几滴雨滴。
悦月把怀中的燕南天不自觉的抱紧了几分。
雨慢慢大了,滴到身上,脸上,让人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