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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恕你无罪 ...

  •   PART 1

      显赫的音乐世家出身,卓绝的才能,容貌俊秀,年少成名。
      世人所见的不过就是这些令人津津乐道的方面,就连专业乐评杂志分析他的演奏风格的同时也不忘八卦地添一句“月森莲真是被神恩宠太过”,盛赞盖不住一丝酸溜溜的嫉妒,无数光环下,那个本来就光芒四射的人耀眼到了刺目的程度。

      真是……令人不爽……

      与此相对,新人演奏者日野香穗子刚刚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场独奏会——还是在音乐学院的年终发表会上,小提琴系里挑几个出色的上台,表现与期末成绩挂钩——虽说每年都吸引了不少人,瞩目度也有那么点儿,但与某人相比,顶多算一个针尖大小的起步。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毕竟她十分享受站在舞台中央拉琴的愉悦,千儿八百的学员中能被选中参与发表会也是莫大的光荣,更可况,还有许多给予她帮助的友善之人前来聆听。多重因素叠加之下,香穗子在表演那天状态大勇,观众席掌声不绝,台下的教授一高兴,好心地让她避免了德语重修的窘境。
      不,不,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香穗子甚至没能保持着那份愉悦之心超过半天,因为当晚她惯性地去翻信箱,收到名为“纪念品”的礼物炸弹一个。
      厚厚的信封,打开之后,除了一张风景明信片上写了两句问候语外,剩下的都是扎实的震撼。
      某著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的签名乐谱一份,嗯,香穗子在与某人通信时曾提到过她对这位大师的敬仰之情。
      前往音乐圣地的往返机票,附加一张VIP招待券,是月森莲即将进行的独奏发表会,地点设在全世界演奏者都向往的著名音乐厅。这招待券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红底金字活像结婚请柬,仿佛写着:新郎月森莲和新娘小提琴即将在此缔结连理,欢迎届时参加。

      倘若签名乐谱算是顺便为朋友要来的福利,机票和招待券算是在热情邀请一个同样热爱音乐的人来共襄盛举,那么,剩下的那本特刊算是怎么回事?!

      香穗子心情复杂地捧着这堆东西回房,不知道是应该喜不自胜还是应该磨牙。

      随信附来的特刊厚达七十多页,是德国一本著名乐评杂志编纂的年末特刊,收录了当今古典乐坛中最为璀璨的数十位年轻人,主打人物月森莲,占据封面不说,七十多页里有十二页划给了他,照片少文字多,溢美之词无数,简直令人怀疑这特刊的主编定是月森莲的狂热粉丝。

      这是赤裸裸的炫耀!

      而且……你会寄就早说嘛!
      香穗子的内心在泪奔。
      没错,这特刊香穗子早就入手了一本,代价是给柚木大魔王支使了一个礼拜,长了三根白头发,内心疲惫地仿佛短了几年寿,唯一的好处是万年不及格的德语考试此次差强人意,悬在及格边缘,教授有了发善心的空间。
      这本该死的特刊在日本根本买不到!她还是托身在德国的友人帮她买了邮寄过来,光是邮费就不便宜,败光了一个星期的打工费不说,上面令人眼晕的德文她也认不全,为了通读全文起码用了三天的时间查德日词典再逐句翻译,黑眼圈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半个月!

      那本她研究了许久的特刊此时仍摊开在书桌上,书还很新,但看得出来,有关月森莲的那十二页已经被人小心翼翼地翻看了许多次,如果不是熟人,铁定以为香穗子是他的忠实教徒。
      可惜真相是:特刊的拥有者最想干的事儿是把这本书砸到封面君的脸上去。
      与特刊原文中“低调”、“几乎不接受采访”、“对于音乐专注得令人惊叹”、“完全不借助父母盛名”等等描述完全相反,月森莲对于日野香穗子的态度高调到令人发指,真可谓是不遗余力地施与刺激。
      因为四处演出去过许多美妙的地方,会买下最迷人的风景明信片寄过来;跟著名的乐团合作时一定会告知;每一场独奏会都寄入场券和机票;获得的所有奖项都会报备……这些行为,每一次都给这个刚刚开始在音乐之路上探索的女孩子莫大的打击。
      刚刚才喜悦于自己与他的距离又近了一点儿,就会马上收到那人更上一层楼的消息,最残忍的是那人还毫无自觉地一遍遍提醒她: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这么大了呢。

      香穗子把特刊摊在膝盖上,指关节有些发痒,恨不能透过纸张揪住那张冰山脸一顿蹂躏,最好在他的演出服领口上留个大大的唇印,再逼着这家伙连续拉五十首曲子给她听。
      邪恶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冒出,时间在充满怨念的想象中飞逝,香穗子回过神时,她已至少设计了二十种发泄不甘情绪的方法,独自狞笑了将近一小时……
      罪过罪过,她连忙扶住心口向众神忏悔,随即安慰自己,演奏者也需要经历负面情绪,丰富的情感有助于增强演奏的深度和感染力。

      香穗子低头,封面上的冰山王子殿下一成不变的表情看起来再无辜不过,然则特刊上的每一帧照片、每一处字句都在诉说这样一个事实:月森莲早已得到世界的承认,他周身荣光无限,而日野香穗子仍旧如此卑微。
      沟壑过于深邃宽广,就算搬来一块巨石,也只不过能填充一个小角落而已。
      如果能再早一些与小提琴相遇就好了,她在练习时常常会这样暗自感慨。如果更早一些体会到这种无与伦比的美丽音色,更早一些热爱手中乐器,是不是……就能更快地与他比肩?
      月森莲。目前在香穗子的音乐之路上是遥不可及的最大目标,因为深深陶醉于那个人与小提琴发出的美妙共振,她憧憬着他也恐惧着他。
      闭上眼睛就能听到月森的琴声回旋在耳边,绚烂的音色,卓越的技巧,令人惊艳的表现力……实力上的差距让香穗子深受挫败,好在自接触小提琴以来就受到月森大人的毒舌抨击,倒还不至于在挫败中迷失了心神。
      只是,偶尔也会失去信心吧——尤其是拼命追赶却尚未达到,还要被目标本人一次次打击。

      事实上,日野香穗子比任何人都要更嫉妒月森莲的音乐才能。

      “你等着吧,这次一定……”她抚摸着封面上那张俊秀的脸,在额头的位置轻轻一弹,“会去的!”

      PART 2

      虽然出国已久,但是月森莲还是与身在日本的众友人保持了联系。
      其实他倒不是什么主动的人,都是别人来主动联系他,而他则时不时被这种名为联系实为心理骚扰的联络搅得头疼。
      最近收到的是自柚木学长处寄来的照片,红发的女孩穿着露肩小礼服在高级餐厅里拉琴,像是被偷拍的,照片一角还有个显眼的背影—— 穿着白西装的男子保持了一贯的矜贵优雅,最闹心的是他手里还拎着大束百合,而眼神的方向显然朝着台上的丽人。
      另一组照片则是拍摄于某场婚礼,红毯的那端,日野香穗子微笑着拉琴,柚木梓马持长笛与她合奏,刻意模糊掉了前方的新郎和新娘,把焦距对准了那两人的效果就是……看起来倒很像是他们俩的婚礼。
      当然他没忽略她身旁那个弹钢琴的家伙,墨绿头发显眼得令人咬牙,就算被刻意模糊处理了也照旧能认出来。
      ……就算面瘫也是有脾气的!
      隔三差五被这么刺激一回,即使再不动声色的人也忍不住要回击了。月森莲一气之下答应了杂志社的采访请求,成果就是那本特刊,连同独奏会入场券和机票一块,附加一份作为礼物的签名乐谱,一起寄到了日野香穗子那里。

      翻译一下的话,闷骚男其实是这个意思:“想要见到你,想要你只关注我一个人,想要你更开心一些,想让你尽快到我身边来。”
      他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一切都想让香穗子知道,希望她的眼神一直追随着自己,所以才把所有成绩都展示在她眼前。
      就连明信片上的祝福语也是斟酌了半天,原本只打算照旧写“一切安好,祝身体健康”就作罢,想了想,还是加上了句“并祝旅途愉快”,算是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他希望香穗子前来听独奏会的心愿。
      可惜这笨拙的情书在女生那端被曲解成了挑战书,闷骚的冰山王子又被私自添了个“天然呆”属性。
      然而毫无自觉地月森少爷目前只心喜于香穗子新发来的邮件,彼岸的少女感谢了他的礼物,并小小抱怨了一下特刊上艰深德文造成的阅读障碍,最后肯定地回复他,一定会出席独奏会。
      因而,月森莲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睁眼就能看到香穗子从机场走出来。

      PART 3

      她在梦里胆大包天地对那位万年冰山又掐又捏,柔软的蓝发扫过她的掌心,对方茫然的眼神和泛红的脸颊叫香穗子心头痒痒,下手更加不客气。
      为什么要摆出这么无辜的神色呢?明明她才是一直被欺负的那个人,就算讨回来一点儿也不过分吧?
      飞机在气流中颠簸了一下,她睁开眼睛对着舱顶,不一会儿,刚睡醒的迷蒙逐渐转为失望。
      任她蹂躏的月森莲,果然只会在梦里出现……
      而真人版的那个,气场强大到她根本不敢下手。

      香穗子暗地里唾弃了一下自己,之前想好的各种怨念发泄大法一个都不敢往他身上招呼,反倒是她,不幸带着小提琴来见月森莲的后果,就是一定会被曾经的魔鬼教师押到琴房里检查作业。

      “刚才那段重来。”
      “停顿太长了。”
      “这一段的高音要更突出。”
      香穗子气喘吁吁地停下时,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小时。
      我这是来找骂的么……她欲哭无泪,本来还妄图缠着他逼着他拉琴给自己听,现在只盼月森少挑一处刺就谢天谢地了。
      “进步很大……”
      “嗯?”香穗子翻乐谱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进步很大。”
      “不好意思,能不能再说一次?”香穗子笑眯眯地指指窗外,“风声太大哦。”
      月森莲难得耐心地重复第三次,“你进步很大……”他略一停顿,香穗子随即深感不妙地打算捂耳朵,可惜动作不及他快,手腕被拉住没法动弹,只由得那个毒舌惯了的家伙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出:“可是,还是差。”

      仿佛刚站上云端就被一脚踢下来,香穗子瞪着眼睛,两颊气鼓鼓地,不甘心却无法反驳。

      他说的对,还是太差,就算拼死命练习,与他相比,还是太差。

      急怒攻心的日野香穗子不计后果地做出了自己已经酝酿许久的报复行动之一——在月森莲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女主角偶尔小白一下,跟男主角偶尔兽性一下的效果是一样的,都是情趣啊。

      “情趣”断断续续进行了十来分钟,气喘吁吁分开的两人脸色都红得相当不自然。
      “我还要回去参加准备工作……”月森莲的手还紧握住她的手腕,不过眼神就一直在飘忽,“演奏结束后到后台来。”
      香穗子连忙点头,唇上的热度让她根本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总归这一回合是激情压倒惶恐,但是下一次呢?
      香穗子在月森莲走后,捧着琴又练了两个小时。

      尽管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听演奏的,甚至在发表会前已经跟台上的那个人亲密接触过一回了,但是,当身着黑色燕尾服的月森莲站上舞台中央,香穗子还是容许自己体内的狼性之血小小沸腾了一下。
      果然男色无双……
      她四处张望,看到一个两个三个许多个人露出了与她无二的垂涎表情,这种猥琐的照镜子效果让香穗子内心一震,赶紧低下头装作正认真看手中的宣传小册子。
      再然后……就是难以言说的精彩不可名状的震撼。

      独奏会的巨大成功完全在意料之中,曲终人散后香穗子还呆呆立在台下,精致妆点过的脸上有一道蜿蜒的暗色痕迹,是泪水夹带着眼线和睫毛膏沿脸颊滑下去的成果。
      她连一个伪装的微笑都没法做出来,只能手握裙摆僵硬地站着,生怕自己稍有动作就会冲淡刚才刻在心里的音符。

      因为他太强大又太亲近,所以才会成为自己最迫切想要达到目标。

      在音乐学院里不是没有出色的人才,她也曾参加过世界级的比赛,即使对手胜过自己许多,香穗子也坚信自己的音乐一定有他人所不能及的动人之处,这样的自信让她得以用纯粹欣赏的心态品味他人琴音当中的美,诚挚坦率地称赞别人的同时也在升华自己的琴声。
      原本以为牢不可破的自信却被月森莲如此轻易地驳倒,用尽所有力气也“还是太差”,平时他可以与她手牵手并排站着,可是一旦触碰到小提琴,两人之间却马上隔离了光年之距。
      “为什么……”你永远在我前面?

      “什么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不是说好去后台,怎么站在这里?”刚才舞台上的主角已经换了衣服,自台后一步步走出来。
      “啊?糟糕……因为听得太入迷忘记了呢……”香穗子迅速擦去脸上泪痕,笑声爽朗,“你担心我吗?”
      “让一个经常迷路的家伙站在语言不通的国家,换作谁都不会放心吧。”对方冷冷一嗤。
      “这种时候坦率地说‘我很担心’就好了,笨蛋。”
      “……不说废话了”月森莲生硬地转了话题,“只有十五分钟,琴呢,带着吧?”
      “当然带着,不过,你打算做什么?十五分钟是……?”香穗子提起琴盒,不解地望向他。
      月森莲拉住她的手往舞台中央走去,“本来演奏会结束后应该立刻闭馆,不过我跟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了,延迟十五分钟。”
      他拿出自己的小提琴,面向观众席,细碎的灯光印在他眼睛里,香穗子瞬间有点晕眩。
      “要,要在这里,合奏吗?!”
      “你不愿意?”
      “不不,我很乐意!”

      真的,也许她穷其一生也没有站在这里举办独奏会的资格,那么,就算仅有十五分钟也好,她也想拥有这段如梦的时光。

      香穗子深深地吸气,捧起手中的小提琴。

      悠扬的旋律响起,她站在舞台中央,像是在神坛前虔诚奉献一切的教徒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奉献给了手中的乐器。舞台上残留的灯盏只够勉强看清眼前之人的脸,此刻却如同被琴声吸引般,逐渐落到她微张的裙摆上,琴身反射的亮泽点缀了她的头发,而她的琴声点缀了四周静谧的时空。
      然后是另一把小提琴的声音加入了,曲调变得丰富而灵动,如同在一块质地精美的天鹅绒上嵌入宝石,原本已足够美丽,现在更光彩照人。
      琴音在暗夜中交汇融合,时间的流动变得格外舒缓,舞台上两人都盼望这一刻能再长久些,曲子却始终要落下最后一个音。
      日野香穗子回味着刚才那种直入心灵的舒畅,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收起琴,对月森弯腰:“谢谢你。”
      “不……不是这样。”月森莲别过脸去,“吓了一跳吧,但是,我想要与香穗子合奏。”他捏紧了琴弓,想起照片上柚木与她合奏的情景,眼睛微眯,又飞快舒展。
      “咦?”她受宠若惊了,“我以为……”以为他还很嫌弃她呢。
      “以为什么?”感觉到她未脱口而出的不是什么好话,月森的脸又板了起来。
      “没什么……”
      发觉自己庸人自扰许久的日野香穗子有种撞墙冲动,但是心思转着转着又开始迁怒他人——当然受其迁怒者只限于眼前这座移动冰山。

      “为什么寄那么多东西来,却不肯在信上多写几个字啊!”
      ……他以为她能明白礼物传达的讯息。
      “还有,上次寄来的CD明明是纪念版,为什么我没有那个赠品?!”
      把情侣相架留在他身边,就是在等着她寄照片过来啊……
      “之前在国际大赛上遇到时也没有打招呼就走了!”
      ……明明就有,而且先跑去跟偶像要签名结果错过领奖仪式的人是她才对吧。
      “月森莲你倒是说句话呀!”

      他自母亲处学习到的最实用的经验就是:绝不可与嗔怒中的女人计较。
      因为对方脸颊气得发红的样子也很可爱,所以月森难得发挥了一次绅士风度,一句“对不起”说的异常干脆,倒是把那个理亏又心虚却偏要恼羞成怒的女子堵得哑口无言。
      “……好吧,原谅你了。”她挽住他的手,心中只余欢喜,再无惶惑。

      许多年后,万年总受日野香穗子突然想起那一次她御姐风范爆发的场面,顿觉十分欣慰,对于对方的“退让”则完全无视,并坚持自己说的才不是一句普通的“原谅你了”,而是绝对深具女王样精髓的——“勿需介怀,我恕你无罪。”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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