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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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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眠思考很久之后说:“我看过他的诊断记录,他的指标远远未到准备后事的那一步,如果他积极配合治疗,他还可以有长久的一段时间,虽然生活质量会受到一些影响,但是他不会那么早走,他的财产,也许有更为妥当的处理方式……”
棠眠说得不假,他多方咨询,全国最权威的骨科专家包括内科专家,他全部托了关系过去,拜托他们看一看盛烨霖的病例,究竟还能拿出什么样的治疗方案来。
但是其实盛烨霖如今得到的治疗,已经是世界顶级了。他的医生团队不会骗他,他的律师团队也不会。这一点令棠眠略微放心,至少盛烨霖的疾病是可控的。
他虽然恨他,但是却也不愿意让他去死。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排在生命之后,他觉得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大概就是让盛烨霖活着,而不是让他去计划死后的事情。
王秘书知道自己可能逾矩,但是他仍然冒着风险说了一句:“但是他是你的爸爸啊,他需要比你想得更长远,他不得不为你以后多考虑。”
棠眠好像被这句话触怒,他突然捏紧了拳头,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被王秘书注意到了。
他自知应当遵守本分,最后说了一句:“他对你一直很挂念,也请你稍微考虑考虑他的心情。”
王秘书走了。
棠眠夜里会因为他的那一番话失眠。
他反反复复思考自己和盛烨霖认识的短短几年,初见他的时候懵懂,再见他的时候惊异,然后是害怕,逃避,到最后的悔恨交加,再难面对他。
他好像没怎么和盛烨霖亲近过,但是他也知道,他和盛烨霖有最亲密的一层关系,那是无论怎么否认,扑灭,拒绝,也不会消失的一种关系。
他把身体蜷缩起来,像回到了婴儿最初混沌的状态,他明白盛烨霖爱自己,那是一种很奇怪,很诡异,也很轻柔的感情。
它像一张网,看不见抓不住,只有置身其中的时候才知道被他网住了。
盛烨霖处理完了最后一些事务打算睡觉,刚闭上眼没多久,他就感觉到有人在他的房门口徘徊。
他立刻机警地问:“是什么人?”
他试着去开床头的等,却借着窗外的月光迷迷蒙蒙之间看见是棠眠走了进来。
这令他放下心来,看到是棠眠,他的声线甚至都瞬间变化了:“是你?你怎么来了?”
棠眠睡不着,确也不知道走到盛烨霖这里来做什么。
他只是觉得王秘书今天说的话不太正确,他想要告诉盛烨霖,告诉他不该那样分配他的财产。
“没,没什么事,我来看看你。”棠眠轻轻地走进屋里,生怕打扰了房中的宁静。
盛烨霖也忘记了开灯一般,他从床上坐起来,从善如流地问:“是吗?你有话想对我说,是不是?”
棠眠终于走到他的身边,坦白地开口:“也许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你的财产,我看过你的入院记录,其实你远没到计划身后事的那一天,而且我并不懂打理公司,我不觉得自己是合适的人选。”
盛烨霖笑了笑,于黑暗之中说:“你可以请职业经理人,你做股东,会看年报就好了。”
棠眠再次强调:“可是我不适合。”
盛烨霖又笑了,问他:“那你觉得谁最适合?”
这是个无解的答案,棠眠沉默了,盛烨霖许久之后才用叹息一般的口吻说:“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了。除了你,我再无他人。”
此番话说出口,显得无比惆怅寂寥。
其中的孤单和落寞,竟让棠眠难以忍受似得,只想快速走开。
他觉得盛烨霖不止于此,他那么多的金银财富,他那么高受人敬仰的社会地位,他何至于孤身一人,像如今这般境地。
这种焦躁的感觉缠绕着他,让他不禁胡言乱语,左右言顾起来:“如果你想,你的身体可以支撑繁殖后代,你配合医生的治疗,寻找代孕母亲,这一切在如今来说都不是科学难题……”
盛烨霖听到这话,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他有些生气又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棠眠:“你叫我去代孕?你居然会想到叫我去代孕?叫你的父亲去繁殖下一代?”
棠眠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心虚,发慌,没有了底气。
“我也只是说建议……”他无力地为自己辩解。
盛烨霖却打断了他说:“不用了棠眠,我这一生,有一个已经足够。有一个已经令我犯错,再有一个,不知会给他带去什么样痛苦的人生。”
他和盛烨霖的对话谈不下去了,盛烨霖只能说:“晚了,你回去睡吧。”
棠眠想到了很多很多,喉头似有千斤压着,但是他仍然坚持艰难地开口:“你,你能不能以后少喜欢我一些,少关心我一些,我是一个成年人,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不仅可以照顾好自己,还可以照顾好你……无论你过去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都不恨你了,现在是将来也是……”说道最艰涩的地方,他需要缓一口气才能继续说:“所以希望你能少爱我一些,多在乎你自己一点。那样的感情,太沉了……我快要支持不住……所以求你,好好活下去吧。无论我是你的谁,我也希望你能多活一天,请你多在乎在乎自己,多爱自己一些……不要再纠缠那些无谓的事情。”
最难的部分说了出来,压在他身上的石头好像突然就被挪开了。
。。
第二天,棠眠没有出现在早餐桌上和盛烨霖一起吃饭。
他问了人,才知道棠眠一早天还没亮就走了。
这个消息着实令盛烨霖欢心了一整夜的情绪消失。他想起多年以前,同样也是那个午后,他向棠眠表述自己的心意,棠眠他承受不了,所以逃掉了。
这一次,他不知道是否棠眠还愿意见自己。
王秘书来问他:“去医院还是公司先生?”
盛烨霖没什么心思治病,他心灰意冷地说:“去公司吧,上午开一个股东会议,我要在会议上宣读遗嘱。”
王秘书为他开了车门,待他坐稳之后车开去了公司。
棠眠很迷茫,他从便利商店买了一罐热咖啡在公园的角落里坐着。
他回顾起自己的过去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好像他们都是走马观花的过客一样,来了走,走了又来。而自己,也像是盛烨霖人生里面的过客一样,突兀地出现,突兀地离开。
按照骨癌发展的速度,病人长可以有十年以上的生命期限,情况不好的病人也不过一两年的时间期限。
他对盛烨霖的病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几乎到了可以背诵的地步。盛烨霖在从轻度朝着中期过度的阶段。他很有可能到了中期之后就无法再行走,四肢会萎缩,只能依靠轮椅生存。那样,将会大大降低他的生活质量。
他喝了一口手中的热咖啡,感叹起来,他本来是医生,是这个世界上比任何职业都熟悉生老病死的行业从业者,但是面对自己亲近的人要离世,同样不可挽救他们的生命。不可同死神讨价还价。
这是当医生最无力,也是最难过的一刻。
他站起来准备把喝光的咖啡罐丢进垃圾桶的时候,好像突然看到了商玥在晨跑。
他诧异地紧盯着那人不放,见他和几个晨跑的人相互打招呼,聚在一起聊天,他紧接着意识到,是自己看错了。商玥没有那么老,他也不会穿那么老土的衣服。
再者,他应该现在都不在这座城市了吧。
这座城市有那么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他冷笑了一句,好像在嘲讽自己到什么时候了,还在痴心妄想。随即把瓶子一扔,离开了公园。
盛烨霖在公司宣读遗嘱,公布之后不少股东和高层都议论纷纷。
他们怀疑两个点,第一,是否傅棠眠和盛烨霖是真的父子关系。第二,是否傅棠眠能够真正胜任这份工作。
盛烨霖对此都进行了回答,他晒出一份检测报告说:“这里有基因鉴定书,各位可以自行传阅。第二,这是我盛氏的公司,继承的事情是我私人的事情,我可以做这个主。王秘书之后会在我离开期间代理总裁兼董事长一职,有人有异议现在可以提。”
他大权在握,即便是生了癌,依旧没有人敢挑衅和反驳他的权威。
他主持完了这一会议,便说:“没有问题?那样最好。我不久之后就会去美国进行第二阶段的治疗,请各位放心,盛氏现在发展的很好,完全没有必要为遗嘱这件事情分散各位的精力。傅棠眠是我多年未见的亲生子,我认他回来,给他这个身份,是我做父亲的心意,也是弥补过去对他的亏欠。望各位体谅。”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人人有父有母,自然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在公司处理完一系列琐碎的事务,盛烨霖晚上才回到家。
家里的灯是黑的,棠眠一样没有回来。
这令他感到越发压抑难过。他怀疑棠眠真的一走了之。
他给棠眠打了几个电话,对方也没接。
伤心难过之下,他坐在浴缸里面饮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多喝了几倍就开始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睡,睡了过去很有可能会溺水,但是他太困了,眼皮就像有千斤重,他想唤来护工帮自己起身,但是却手脚不受控制,没有一点力气。
他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在最后关头按下了警报器,然后就彻底睡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面前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棠眠。
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满脸写满了焦急和恐惧。
他甚至听到棠眠叫自己,拍打自己的胸口:“盛烨霖?你醒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醒醒。”
他张开口虚弱地说:“水……”
棠眠立刻给他递上水杯,但是无奈他没有拿稳,水全部撒了。
被子滚到递上,棠眠焦躁又利索地捡起水杯,重新给盛烨霖倒了一杯水,这一次他不敢让盛烨霖自己拿着,而是自己端着杯子喂了他喝。
过了一阵,他的神志逐渐清醒,看清了眼前的棠眠。
他竟然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又要避开我不再见我了。”
棠眠拿着一块毛巾为他擦去水迹,他回来听到警报声,立刻冲去浴室把盛烨霖拉了出来,盛烨霖体型高大,身体又沉,他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背到床上,又给他找了浴衣穿上,可惜现在水打湿了。
盛烨霖觉得自己这样被他照顾的感觉很美妙,他温柔地叫他:“眠眠。”
棠眠干巴巴地说:“什么?”
盛烨霖又说了一次:“我以为你走了。昨天,是我冒犯了你……”
棠眠不愿意在提及昨天的事情,皱着眉说:“好了,你不用说了,你是不是被人药了?不然怎么会在浴室里晕过去,你的体温不正常。”
盛烨霖竟然为他这句话有些羞赧,他厚着脸皮说:“谢谢你,你能不能,多照顾我一段时间。”趁着棠眠还没回答,他立刻又提出要求:“你能不能陪我去美国,我时间不多,想多和你待在一起。”
棠眠只当他的那些话是过耳风,左边进右边出。但是答应了盛烨霖的请求:“可以。但是我希望你好起来,而不是再说这种时间不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