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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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了自己儿子依旧是一言不发，那双本就沉静的眼睛里越发的深邃，瑶姬与沉香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由得默默叹息。
他们，乃至这屋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生辰二字对杨戬来说，究竟有着多么无奈的沉重与绝望。
三千年，三次生辰，却是次次锥心，笔笔刺骨，那背后的凄凉，不是当事者的自己，又如何能够明白？
即使他们站在他的身边看了三千年，走了三千年，想了三千年，即使他们这些局外之人也同样的感受到了那种无处可言的凄凉绝望。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在场之人中，除了瑶姬，剩下的人恐怕依旧不能探究当时的杨戬心里真实的感触。
缓缓垂了眉梢，瑶姬遮掩了眼中许久不曾涌起的伤痛，毕竟，当年之事同样也是她无法忘记的。
丈夫和杨震跌落山崖时的悲鸣，杨戬带着妹妹的艰苦重现眼前时，瑶姬自然明白什么叫感同身受。
可是……她的儿子却一直不明白，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可是活着的人呢……却依然要活下去，时时停留在过去的岁月里，永远都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缓缓睁眼，瑶姬眼中瞬间的悲伤消散一空。
没错，往事已矣，现在，她只想弥补对眼前这个孩子的亏欠，那才是她如今最在意的事情。
“切先莫说什么了……这主角来了，大家就都入席吧！”
想到此，瑶姬开口打破沉默，率先携了杨戬坐上主位，众人见着也不再客气，纷纷落座之后，小玉便开启了酒坛，轮流为众人斟酒。
酒满觥，碧色的酒水散发着一阵阵的香气在大殿上飘扬，众人都静看着眼前的酒碗，依旧无言。
许久之后，梅山老大忽然持碗站起，面朝着杨戬，憨直的神色间有着一翻说不出的坦然。
举起碗，康老大只向杨戬微微礼敬，随即仰头便喝，瞬间，酒到杯干，一碗酒已是见了底。
见他如此举动，沉香和瑶姬都不由微微皱眉，而杨戬，却只是定定的看着康老大的酒碗，眼中的神色却有些微的感叹。
将酒碗往桌上一放，康老大抬头，向杨戬微微抱拳，方才正式开口。
“二爷，老大性子直，向来不会说话，二爷勿怪。我梅山兄弟几人跟随二爷千年，本该是最理解二爷之人，可到最后，却反向倒戈，于请于义，实不配再与二爷兄弟相称，如今便是二爷不怪我等，我等也实无颜面面对二爷，此碗之后，梅山兄弟不求为二爷知己，但为踏脚石足矣。”
自杨戬归来，又由沉香告知几人此番杨戬所行之事，这兄弟五人便已经决定，日后，即便是与这三界，与天庭势不两立，也定要助杨戬完成此愿，即使为此付出生命，也只当是给了自己一份解脱。
老大这一番言语，实是发自内心，于言者，于听者，其中含义都表示无疑。
一碗酒已然喝尽，自此，梅山兄弟再不是杨戬兄弟，仅为踏脚之石，日后不论做何下场，皆是自行自愿，绝不怨天尤人。
话毕，老大也不等杨戬回话，径自坐下，而杨戬此番，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席位上的梅山兄弟，一语不发。
沉香看了看舅舅，复又看看神色黯然却又异常坚决的康老大，一时之间也难以言说，终于什么也未说出口。
待得老大坐下，一旁早已经按耐不住的哪吒第二个站了起来，手中酒碗端起，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却终未出口，竟是和康老大一般，仰头将酒喝得尽了方才抬头。
“杨戬大哥，这一碗，是我哪吒敬你的！我敬你不愧为三界向铮铮的铁血男儿，不愧是我封神战场所仰慕的无敌战神。”
说罢，哪吒低头，接过小玉手中酒坛，将面前的酒碗注满，又一抬头，酒水又尽。
“这一碗，是我哪吒谢你的！在场之人，只要在水镜中呆过，自然知我哪吒之身从何而来，没有杨戬大哥，又何来哪吒这莲花仙体？世上之人，皆是父精母血所化，而我哪吒，一身血肉，皆来自于你，这一碗，杨戬大哥你可是逃不脱的。”
座上杨戬此刻却是微微一笑，依旧不语。
而哪吒，却在他这一笑之后，同时轻笑一下，在此倒满了酒碗，微微向上举起，朝杨戬一敬之后，抬头便喝，竟是比之前两碗喝得更为迅速，待得喝完，那一张稚嫩的少年面上，早泛起了红潮，一双晶亮的眼里，隐隐有些液体闪烁。
“这碗……是我哪吒……欠你的……我哪吒自诞生那日起已有数千年，见识阅历也不乏少数，却偏偏在那件事上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事后，竟连一丝疑惑也无，我身为神，却是非不辨，忠奸不分，是对三界众生不忠，伤及救命恩人，更是伤了重新给我身躯给我生命的杨戬大哥，是为不孝，我哪吒一生，唯一有欠有愧的……便只有你。”
话罢，哪吒也不再言语，轻轻坐下，只是那容颜上的一双眼睛，却甚是坚定毅然，尽管那点点水气将那张面容点缀得更加稚嫩，却丝毫掩饰不住那神情中再无掩饰的决然。
连着两人如此，大殿上的气氛倒是出乎人们之前的想象的凝固，康老大一人自是代表了兄弟五人的意志，而哪吒，自是连龙四公主的份一起说了，当日困在水镜中的，也就十来人，更别说有五人本就无法到场，一时间，剩下未曾言语的，便寥寥可数了。
生辰过成如此气氛，倒真称得为三界一绝。
见所有人都没说话，沉香倒也不急，也不想出这个头，毕竟自己的意志早就已经表明，此时此刻，还是让某些未曾表明却急于想表明的人好好表现一番吧。
反正最闹腾的那人估摸着……也该到了。
正做此想，便忽听庙门外一声巨响，似是有人将紧闭的大门一脚踹了开来，顿时，所有人都从这沉默的氛围中解脱出来，看向朝门处，却忽见一根金色的长棍直接的搭开了门帘，不多时，一张毛茸茸的猴脸伸进来，却叫人大吃一惊。
正是孙悟空到了。
孙悟空会前来，众人中倒有一部分知晓，并不为奇，奇却奇在这猴子的一身穿着上。
孙悟空最为张扬的时候，是八百年前大闹天宫时，当年这猴头性格张扬至极，胆也忒大，下龙宫闹地府上天庭，真正是不亦乐乎，即便是如来，也只得压其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以磨练其性。
从那以后，这猴子就穿上了一身的僧衣僧帽，消磨了自身意气足足三百年，直到暗地里帮助沉香与杨戬作对，被杨戬设计捉住，发狠折磨了一番后，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无法无天，但即便如此，也再没穿过早年时那件从四海龙王处强要来的那一身威风行头。
却不料，今日杨戬的生辰宴席上，这猴子竟然穿了那一身紫金甲，登云覆，身披内黄外赤的妖家斗篷，头戴翎羽金冠，倒真是一翻猴王复出的铮铮气势。{烦大家参照老版西游记唐唠叨变老虎的那集里猴子的装扮 - -||}
可算是来了，若再晚上一段，舅舅这寿宴只怕也就别过了。
心里暗自庆幸了一句，沉香连忙上前，想请师傅坐下，谁想这猴子竟直接走到杨戬面前，双手抱胸，很是嚣张的张口就来。
“杨戬，瞧瞧瞧瞧！你这生辰过的，一个个的尽是绷着苦瓜脸，如此不痛快。”
杨戬抬眼轻瞟了这猴头一眼，随后却将面前酒杯注满，轻轻一推，那酒杯已来到了孙悟空面前。
孙悟空也不客气，抬手拿了，一饮而尽后，啪的一声摔下酒杯，大声喝出声来。
“好酒！！！杨戬，自从那次瑶池和你拼了那一次酒，俺老孙就再没喝过如此好酒了！！上次可是把俺喝了个痛快！！”
想起那时之事，杨戬不由也有了些微微笑意，想来，自己千年来不甚饮酒，仅仅那一次，确是唯一一次喝醉，那时虽是情势所逼，可事后想起，却也微有趣味。
毕竟，两个三界少有的对立强者，在瑶池喝得伶仃大醉，生生的让那死物无法忍受，找借口将二人请出瑶池，这番事物，却是难得。
“圣佛那次倒是痛快，反之杨戬自那之后，竟什么也不记得了……”
此话倒也没有隐瞒，那日杨戬喝醉后前往月宫及天河边的一番做为，实是酒后难得失态所致，又因心中郁郁不得解脱，难得于酒后放纵的那么唯一的一次。
那日在天河边睡去，再醒时，对之前意气之事完全无从忆起，之后便是径自去为刘彦昌延寿后，又被当时的沉香气得吐血，之后更是连番的定计失策，险些失了司法天神之位，又如何有心思再去想当时之事？
他记不起，不代表那些进过水镜的人记不起，前任司法天神那一夜的放纵狂歌，声声哀戚，早已经深入当日在场众人的魂灵深处，永远也无法抹去。
孙悟空当年未曾进入灭神阵，心中对杨戬的歉疚自然没有这屋中人来得深，此刻听得杨戬此话，其余人皆是眼露痛色，唯独这猴子，哈哈大笑！
“好你个杨二郎！！俺老孙难得的一次酒醉，你居然敢不放在心上！！走走走，先去打一架再说！！俺帮你教了那么长时间的徒弟，你居然给俺上套！！当真是可恶！”
听他如此一说，杨戬也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却也未松口，当即将折扇打开，轻轻扇动着，倒是惬意的很。
“此事与杨戬无关，当日峨眉山上，杨戬可是声明了，不准圣佛收沉香为徒，事后也仅仅是让人守住山路出口，方便拿他罢了，是圣佛自行按耐不住收了沉香，却怎么又来说杨戬的不是？再说当日教导沉香的，不是一个叫……唠叨的奇人么？如何又成了圣佛？”
此话一出，着实让孙悟空抓耳挠腮，这猴头本也伶俐，可一旦真和杨戬斗起嘴来还真讨不到好。瞧他那一脸又急又气又想不出法子反驳的样子，倒叫殿上一干人轰然大笑起来。
沉香也暗自好笑，当日里上峨眉山拜师本就是舅舅定下的计策之一，如今舅舅坐定了赖账不认，谁又能将他如何了？
瑶姬此番在儿子身边，听着杨戬与孙悟空斗嘴，心里倒是宽悦的很，毕竟杨戬性子孤傲，平日里甚少有此番性情，想必也是真将孙悟空看做自己唯一的敌手，方才有此表现，也是难得之至。
场面被如此一搅，顿时热烈起来，殿下之人也一扫适才的颓靡之色，各自嬉闹起来。
杨戬邀孙悟空上座，轻抿一口杯中酒，目光看向座下一群熟悉面孔，却是很轻很淡的向孙悟空举了酒杯。
“多谢圣佛！”
孙悟空却是愣愣，目光看向下堂，随即了然，大咧咧的举起了杯，与杨戬略略一碰，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此话甚过，你救过俺的性命，此恩俺尚未报还，如此小事便得真君一谢，实是愧杀俺老孙也！”
见这猴子难得如此郑重的说话，杨戬不由一笑，微微摇头，竟也是将杯中酒喝得尽了，方才开口。
“圣佛助杨戬教导沉香，已是帮了杨戬天大的忙，何况杨戬……”
一时间，杨戬终是沉默了，当年灌江口擒了孙悟空，却因惜才之心知会老君将其指入佛门，救了这猴子一条性命，却让这孙悟空生生磨灭了浑身胆气，着实令他懊恼了一番，三百年后，孙悟空败在宝莲灯下，杨戬使手段弄断了他全身经脉，却早为其留好了后路，尽管如此，心中却实是有愧，如今孙悟空提起救命之恩，反倒令杨戬无言以对。
沉香在一旁一直注意这二人谈话，听出此中涵义，不由默默叹息。
舅舅虽然向来深谋远虑，见识谋略都高人一等，可这性子实是外冷内热，虽然素来对外人定计下手毫不留情，一旦心中存了愧意，便是一生一世也要偿还。
想到此，沉香可不愿意杨戬对孙悟空心中有愧，毕竟在沉香心中，师傅能重拾往日意气，也全亏了舅舅，感谢他还来不及呢，何必有愧？于是当即插了进去，将二人酒杯同时斟满，笑道：“既然舅舅你和唠叨都已将误会解释清楚，不如就凭了这杯水酒，将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了吧！”
听罢此话，二人皆是点头，两只酒杯轻碰声中，一切纷扰纠葛，烟消云散。
“好！杨戬，俺老孙知道你此番肩上担子重的很，如若不弃，能否让俺老孙分摊一份？老实和你说，俺可闲了很久了，再不动动颈骨，只怕这身子，便要朽了！”
孙悟空这话说的声音极大，堂下虽然热闹，却是人人听了个清楚，这方话音才落，全场顿时一片寂静。一群人停了嬉闹，皆目不转睛的看向座上两人。
瞬间平息下的喧闹让上座的几人都微微愣了愣，杨戬更是有些无奈。
他自然能感受到这一群人投来的目光。
坚决，坦然，竟无一人逃避，尽管曾经的自己也希望自己珍惜的人们能稍微理解自己的用心，可一旦这一刻到来了，却真的觉得很不适应。
自己是孤独寂寞惯了的，是以那时，便是赴死，也不会带累了别人。
可如今呢？要护得这些人的周全，却又该如何做？
眉梢凝起，杨戬此刻，竟是真的无话可说。
“戬儿，你需知道，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唯一能抱拳这些人的方法，就只有推心置腹，真相隐瞒的越多，对他们越是不利，戬儿……莫要再想一人承担下所有的担子，你那么做，除非是想要眼下这群人一齐去死。”
知子莫若母，尽管曾经误会过，可此番，见儿子沉默不语，瑶姬立即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是以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竟是无一点回旋余地。
杨戬微微怔了怔，复又看向堂下众人，却发现他们虽未应话，那神情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自己，瑶姬所说的，确是事实。
终于，杨戬叹息一声，起了身来，遂将手中酒杯举起，抬至胸前，缓缓倾于地面。
“今日……是杨戬生辰，同样的，也是我父兄忌日，诸位为我贺寿，杨戬于心，深表感激，其实，不论是老大，还是哪吒，在杨戬心中的地位，从未变过，杨戬为尔等一日兄弟，便永远与尔等兄弟相称，日后不为兄弟，但为踏脚之石之类的愚话，莫要再提……”
此话一出，梅山兄弟当即已是泪流满面，其余人皆是感慨的看着，心中，其实也是为其高兴居多。
“杨戬此番得以不死，实是命运所致，肩上重担莫不得脱，诸位若真愿与我一同承担此祸，便满饮此杯，从此杨戬与诸位，生当同生，死当共死，再无一分隐瞒。”
话音落罢，却听上座，杨戬左右两旁同时传出两声大喝，却是沉香和孙悟空。
“诸位！！！干！！”
堂下，一片沉寂，随后，便是齐齐一声，声震九霄。
“誓与二爷（真君）共生死！！！干！！”
酒饮得尽，誓言得满，生则同生，死则皆休！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