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成为傻白甜》鲁西巴

17、十七天

　　过了一段时间，特助带着药回来，他从顾予怀上位开始就是总裁办助理，资历丰富并且稳重，但推开门进来时却是头有微汗，眼神中有两分着急，顾予怀接过药剂，打开，一手捂住何渺的眼睛，而后才在伤上喷了几下，边问：“怎么了？”
　　他的手轻轻压在眼皮上，温热，隐隐可以感受到粗糙，有点痒，何渺皱了下鼻子，睫毛动了动，不想他手微动，给她压紧了。
　　陈耳回答：“有人示威闹事。”
　　顾予怀眯了眯眸，陈耳快速地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起因是隔壁那家工厂在半年前倒闭破产，工资一直拖欠不发，工人们示威就是为了讨回自己的血汗钱。这本来与宋安的化工厂一点关系没有，但宋安为了扩建化工厂，在那家厂子倒闭后低价买下了那块地，工厂原老板跑路了，工人讨要工钱不成，愚昧下把责任归于宋安，竟然想让宋安赔付这些债款。
　　如今那片土地已经修建大半，化工厂连接那片地的墙都开始敲了，只等着不日全拆掉变成一家，不想正是因为隔墙被敲开，让无法从大门进入的工人有机会从隔壁厂子穿到化工厂来。
　　这种示威活动，仅仅是在那家厂子倒闭后一小段时间流行过，之后工人们琐琐碎碎有些小动静，但这些动静以前从未波及到隔壁的宋安化工厂，今天的示威突如其来，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今天是双休日，隔壁厂子的保安有一半都不在，加上门口保卫系统不如这边完善，让他们闯进去了。”陈耳眉目间很凝重：“现在他们已经往这里来了。”
　　顾予怀问：“有多少人？”
　　陈耳道：“很多，近百人。”
　　“保安呢？”
　　“今天值班的保安一共只有九个。”陈耳道：“厂子里的员工也不是很多，我想如果能在开始闹事之前把人从后门撤离，把门锁好，等警察来解决，应该不是大问题。”
　　“来不及了。”何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沙发背后的窗前，视线落在外面，阳光透过玻璃，在她的瞳仁上打下一层薄薄的光。
　　顾予怀看她一眼，走到窗子旁。
　　他们所在的这栋楼位于厂子最前方的最中心，首当其冲。
　　楼下，一批接着一批的人从那边的残墙中走出来，以很快的速度聚到这栋办公楼，来者高矮胖瘦不一，又老有壮，但都是男性，一个个身着汗衫，满头大汗，手上抓着棍子，脸上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和豁出去的凶狠，其中有一个手拿喇叭，身强力壮的男人始终站在人群前方，看样子是活动的领导者。
　　这是一场有组织的示威。
　　带领的，是一群完全被怒火烧了心，被生活逼迫得无路可走，愚昧而可怜的工人。
　　很快，楼下开始一片吵吵嚷嚷，位于六楼还隔了双层的玻璃都能隐隐听到，何渺伸手拉开窗户，风带着无数男人的嘶吼灌进来。
　　歇斯底里。
　　“还钱！还钱！还钱！”
　　“你妈的出来啊！信不信老子把门给你撬开！”
　　“还钱！不然老子一把火把你厂子烧了！”
　　何渺把窗户关上一半，声音少了些，还是嘈杂，何渺转头看向顾予怀，男人的眼神落在下方的人群上，他并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就无端让人感到心安。
　　何渺见他没有动作，没问什么，跟随他的目光继续看。
　　并不是没有收获。
　　比方说，队伍里嚷嚷得最大声的是哪几个，把节奏带得最强的是哪几个，还有很多人，其实表情不那么凶狠反而是有些踹踹。
　　这时，闹哄哄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人们的目光聚焦到同一个人身上。
　　是宋苓川。
　　隔得太远，何渺听不大清宋苓川在说什么，只见她站在保安后面的台阶上，腰板挺得笔直，气势很盛，她天生就不是大嗓门，但是为了在气势上压住这么一大批人，不得不大声地据理力争，喉管因为用力而凸起。
　　在场大部分人都被她的话镇住，就连领导人都沉默下来，但是很快，人群里突然一道大嗓门粗暴打断她，声如洪钟，何渺都听得一清二楚：“臭娘们！你他妈少废话，就说给不给钱！”
　　很快，又一道：“你们这种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谁知道我们一走你们会不会就报警把我们给抓了！”
　　有人附和：“说得对！就说给不给钱！！不给钱砸了你们的厂子！”
　　“对！闹到全城都知道你们这种黑心工厂的真面目！”
　　三人成虎，这么一套下来，刚刚平静下来的水又开始沸腾了。
　　何渺皱眉：“他们几个从头到尾都在带节奏”
　　并且，那几个分布在人群四处，只有五个人，但是声音一个顶三，长得身强力壮，格外厚实，头上顶着特别社会哥的发型，也就衣服有工人样儿，观察一下会发现他们的很多地方尤其是是气质方面，和工人们格格不入。
　　还有一个，何渺眯了一下眼睛，将那人的脸看得更仔细，勾唇笑了笑。
　　竟然是熟人啊。
　　何渺碰了碰顾予怀的手臂，道：“那些个不是工人吧。”
　　“嗯。”顾予怀的声音响起：“职业闹事者，看来有人想搞臭你们宋安。”
　　男人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何渺的头顶，“走了。”
　　楼下，嘈杂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一句句国骂彪了全场，几乎没有几句有实质性的话，宋苓川用力吼了几句，也很快被湮没在怒骂声里。
　　哪怕前面还站在好几个保安，也拦不住他们的攻势，他们什么也都听不进去，一心只想得到钱。
　　宋苓川商业头脑一等一，却到底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被他们逼得连连退后。
　　她捏了捏手指，脑袋有点空白，但是那声“好，我答应你们。”始终咽在喉咙里，不能说，拖欠工款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不仅是利益上的失去，也是一个笑话，会让宋安在业界脸面尽失。
　　这时，人群突然安静，非常突然，没有一点征兆，就像是满厂的鸡鸭鹅同时被掐住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宋苓川自然也感受到了，身后凌人的气势，像是能把空气压下去，把夏天满满的热低压压成冷高压，又像是有猛兽潜伏在身后，只等猎物一个放松，就猛扑上来撕咬。
　　她回过头，抬起眼，看到了顾予怀。
　　他站在大门中间，热烈的阳光只堪堪碰到他衣角，其余的身体都隐匿在阴影中，居高临下，脸上的不耐很明显，连带着的气场悍然如王，眼神往下面一扫，全场就被镇压下来。
　　他一来，不说什么，光站在那里都足够了。
　　宋苓川心里一阵庆幸，感激，以及敬畏，在这种时候竟然分出一点神来思考母亲让她主动夺取这个男人的可能性。
　　就一秒的仰视，她突然觉得不可能，这么个气场恐怖的男人，太难驾驭，无法驾驭，当一个女强人就够累了，要是成天还对着这么个不辨心思城府颇高的强悍男人，太累了。
　　传言他吓退了无数名媛淑女，以为是夸张，看来传言不假。
　　何渺不知道自家表姐此时内心的复杂程度，更不知道自家表姐竟然被顾予怀一个出场给吓退了，何渺只觉得顾予怀这个样子特别凶，整一个出场自带恐怖音效的大佬，威慑力和她记忆中那个人倒是不相上下。
　　何渺说她是见过世面的人，的确不假。她当年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就能在一干彪悍军长的看管下溜去泥潭里滚着玩，然后被从天而降的全体公认的阎罗王拎起来一顿训，当时阎罗王的气场那叫一个吓人，整个大部队迅速回营，一声不敢吭，诡异的寂静下，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对峙的父女二人，一个在咆哮，一个死命哭嚎，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不分胜负。
　　统管整个军营，谁人见了都忍不住胆颤畏惧的大将军竟然制不住一个小丫头片子，一度成为军营里一大乐事。而这种闹剧年年上演，时时发生，何渺从小被训到大，成功进化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
　　具体表现在，在别人眼里气场恐怖，脸一沉就让人背后发寒的男人，在她眼里，就是凶，最多是特别凶。
　　特别凶的男人让气氛凝聚了好几秒，终于发话了，只几个字：“欠多少钱？”
　　何渺站在他身后，忍不住抿唇笑，果然是懒，惜字如金。
　　带头的男人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这么好说话，这样问是想掏钱了吧，一口气松了下去，他清了清喉咙，道：“每个兄弟至少有七八万，合计是八百五十九万！”
　　“你们报警处理，比跟我要有保障。”顾予怀道。
　　“报警有什么用？！”为首的男人憋着气，道：“都大半年了有回应吗！”
　　人群里又响起那道炮仗似的声音，不过比之前微弱了不少：“你他妈少废话”
　　“说几个字了吗你才废话多！！”何渺一嗓子过去打断他，站出去，：“你家老大说话你做什么老插嘴！想造反是不是！”
　　李奇被噎了一下，一时间不少工人也朝他看去，他恼怒地抬起头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结果对上何渺的眼睛。
　　整个庞大的身躯一僵。
　　何渺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弯出一个又甜又白的笑：“好巧啊。”
　　正是在酒吧砸场子的混混之一，并且是那个伤势较轻被带到警局问话那个。
　　好好一个大男人脸都白了，脑海里浮现而过的是何渺一拳打飞他的残暴画面，然后听到何渺软和的声色：“哥哥不是多年的混混吗？什么时候当工人了啊？”
　　这下子工人们看他的眼神更不对了，何渺这么一搅和，其余几个带节奏的也不敢乱说话。很快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
　　“这谁啊？你认识吗？”
　　“不知道啊？”
　　“不是咱们工队的吧？”
　　“我记得是老大带来的。”
　　“”
　　何渺适时添了把火，状若无意道：“该不会是来讹钱的吧？可钱一共就这么多，你这样搞，大伙的钱可就少了呀。”
　　顿时，工人们义愤填膺。
　　“你到底谁啊？”
　　“这么点钱你也好意思讹！”
　　“出去出去！”

　　带头的自然早被那边的动静吸引，听着工人的话脸色慢慢有些不对，顾予怀道：“看来是他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他说他是我们工队后面招的还有合同为证。”
　　“伪造一份合同而已。”顾予怀看着他，声音沉稳：“你不知道抢钱犯法吗？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把钱拿到手，我上诉法庭就可以以各种合法理由把这些钱全部拿回来，甚至更多。”
　　男人的脸色发白：“他为什么要”
　　“雇他们的人有千万理由，商场险恶。”顾予怀道：“抢来的钱你有命拿也没命花。”
　　男人低下头，半响，声音嘶哑：“你有什么办法吗？帮帮我们。”
　　宋苓川听到这场对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早有决策，道：“这位大哥，你现在也知道了，这笔钱你只能从工厂老板那里拿，找我们要就是抢，无论如何是不可取的，我也知道你们辛辛苦苦赚点钱不容易，如果你愿意让这些工人们回去不再来闹，今天的事宋安一概不追究，并且我愿意帮你们请最好的律师，据说你们老板卷了巨款跑，到时候他被抓到，律师会让你们得到最大的赔偿。”
　　带头的男人权衡了一会，朝着他们一个躬身：“谢谢你们了！”
　　闹剧终于收场。
　　工人们陆陆续续散去之前，还帮忙把混进来的陌生人全给指认出来。
　　“姑奶奶，我头一回干这个，你就绕了我吧！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李奇鬼哭狼嚎道，如果不做坏事就可以离何渺远远的，他发誓绝对不做坏事了。
　　何渺撇撇嘴：“求我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她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像个教熊孩子学会做人的耐心小姐姐，但是不论她表情多天使，在李奇眼里已经是个根深蒂固的恶魔了，何渺道：“臭名远扬的盗贼，最开始也只是偷了一根针而已。”
　　李奇大声辩解：“可我没做过贼啊！”
　　何渺朝他的膝盖骨蹬了一脚，把李奇吓得跟跳蚤似的往后一蹦，何渺面不改色地继续刚刚的话题：“所以哪怕你只做过一次坏事也不能被放过，年纪小才更有被教训的必要。”
　　李奇沉默了一会，竟然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突然一拱手，半跪下来，分外豪迈道：“大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哥了！”
　　何渺被他逗得一笑，觉得这个人挺好玩的，这么大一只蹲在那里像一只大型的犬，忍不住伸手想在他的脑袋上薅一把，手还没下去，突然一只大手钳住了她的手腕，形成向下的阻力，何渺回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顾予怀，眉梢一挑，声调上扬地“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不许碰别的男人。”顾予怀站在她身后，把阳光全部挡住了。
　　也许就是因为何渺这个角度的光线不够，看东西模糊，她怎么觉得这个男人的表情这么像个埋进醋坛里的小媳妇呢？
　　顾予怀捏了捏她的手腕，声色微沉，却很低：“听到没有？”
　　何渺眉梢挑得更高了，视线稍移，和李奇对视一眼。
　　何渺还没有回答，警车来了，李奇特别自觉地站起来，跟着警察走，好端端一个在社会上横行霸道多年的社会哥，神色竟然有点乖，何渺心里有点微妙的老母亲感，好像改造好了一个特别叛逆的崽，有点自豪，有点心软。
　　一母一儿隔着车窗玻璃不舍对望。
　　手腕处的力道更大了。
　　何渺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抓住顾予怀牵制她的那只手腕，他的手腕比她粗，她一手过去根本握不住，她还没发力，那边上了车李奇朝她喊：“大哥！你一定要来看我啊！我喜欢吃鸡腿肘子，鸭掌还有酱香饼！！”
　　最多也就关两天而已
　　何渺还没有说话，旁边的男人撩起眼皮看过去：“滚！”
　　李奇哀怨地看向没有表态的何渺，何渺啧了一声：“再见吧你！”
　　李奇精神了：“好嘞大哥！”
　　车子慢慢开出去，李奇一只手突然从车窗里伸出来，左右摆动：“再见了大嫂！”
　　何渺：“”
　　顾予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