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嵩山》记述者

1、第 1 章

　　初中那年学校组织秋天去爬山，是嵩山。目的不在清晨的太阳，所以去的也晚。
　　我还是会记得踏上那陡峭石阶的时刻。一群同行的冲了上去，几乎是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另一群同行的远远坠在后面，我爬了好久才将自己从这群人中脱离。
　　这石阶像是没有尽头，我都不记得有没有扶手了，脑海里只有数不尽的滚动的石阶，爬吧，爬吧，一直爬，又陡又窄的石阶还要容纳下行的人。爬完山的老人悠哉悠哉踱下山，呼吸重一点的我们还要被他们嘲笑，即便是深秋的天，他们也还有拿着蒲扇的，一边摇着一边大声对身边同行的人说着悄悄话，言语间尽是温和善意的嘲笑。
　　我听得又脸红又不服，只得加快脚步，低头数着坚实的石阶。
　　一步，又一步。人就渐渐多了起来，我抬头一看，原来快到一个缓地平台了。
　　喘口气，一个忍不住回头看，目之所及都是美景。
　　这种美，真的比照片来的震撼，比言语来的动人，比文字来的辽远。
　　我长长久久呆立不动，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后怕，怕自己被眯了心神站立不稳，从长长的阶梯摔了下去。
　　爬山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特别是当你要爬一座很高很高的山的时候，身边来来往往都是人，但每个人的精神面貌都是与大街上的人不同的。
　　每个人背后都是风景，旁人一看这携着青木蓝天的迎面来客，哪怕是不不经意的四目相接，也会看见对方深入眼底的轻松笑意。
　　转过头是一位身着专业登山装的姐姐，她卸下那巨大的登山包，瞧准一块姜白的岩石，快活地坐上去，取出一个保温杯，将水倒入比巴掌还大的杯盖里一个人细细品尝。瞧见我在看她，就用那巴掌大的水杯遮住半张脸，一面冲我笑一面继续喝着水。
　　我回一个爽朗的笑容，匆匆上山，这才发现，原本气势汹涌的一队人马已经分成三对: 一队在我前面，一队在我后面，还有一队是夹在他们中间的我。

　　后面的在山下叽叽喳喳，前面的在上山吵吵闹闹，我一时不知心中何种感受，紧迫于后面人的追赶，不甘心前面人的领先，心思踌躇之间，脚步却已然迈动。
　　一时之间风也来了，云也来了，尘也来了，雾也来了……
　　人还是多，但没有那么多了……
　　一个下坡石阶就是狭小的山间道，两条铁链随意粗狂地挡住山崖，毫不掩饰深处的险峻。人自然聚不起来了。弯曲过来的山壁挡住了太阳，这里徒然幽冷了起来。
　　人少了，声音没了，可细听分明无声，却又在某个石缝瞧见一股细细的泉，汇到一个凹槽处。汇起来的水浑浊，也不知有多少气喘吁吁或者兴致盎然的人曾在这里鞠起一捧清凉。
　　这么想着，好像就听见声音了!
　　是酝酿泉水时寂静的叹息，是冒出水流时无声的欢欣，是汇入低处时难言的等候，是水花溅起时听不见的奔腾……
　　我所站立之处，人还是来往着吗？我好像看不见了。天地山间，好像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第一次觉得，独行是一种这么奇妙的事。不去想前面队伍的吵吵闹闹，不去想后面队伍的叽叽喳喳，只是一个人行走在天地间，原来这么奇妙。
　　声音一下子小了起来，却又好像一下子大了起来，是万物的声音吗？是别的种族的耳语吗？为什么声音这么大，却又这么安静
　　走吧，一直走!穿过了山涧，来到竹林，爬过了陡峭处，漫步在祭祀台前，踩碎了夕阳残色，踏入了奇石怪峰。河流突然在某一片树下出现，又恍然间消失在乱石中，再走下去，才会突然间看见一条细长的，仿佛安静的白线瀑布……
　　天色渐昏了，拨开一道不存在的幕，一条柏油马路闯入眼帘，我被吓了一跳，才有一种魂回到身体的感觉，人间的声音慢慢回笼。
　　一个和我一样独行的同学追上我，她指指前方，说少林寺还有很远。我又是一惊，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就是拜访山间的少林寺。
　　此行，我两人默默无言，我突然有点好奇，身边的这个同学是不是希望着剩下的一程也仍是独行
　　人间灯火来了，小贩的身影有了，那么什么走了呢？
　　“你们来晚了!”一个稍早到达的同学说。
　　我看见了紧闭的寺门。
　　现在想想，其实那门长什么样也记不太清。
　　“我也来的有点晚了，就看见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僧人进去了。”那个同学有点沮丧。
　　我听了这话，有点出神地望着紧闭的门。想象中，一个身形消瘦的黄衣僧人手持佛珠，进去后转身要关门，他手上的佛祖敲在木质的大门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声音回荡中，他门缝里的眼睛眼睛微微敛着，无悲无喜地扫了一眼门外来来往往窃窃私语的人们……门关上，声音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