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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暗流(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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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闻言,身子完全僵住,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他以为让甲把下了毒的茶汤送到弥生面前,便不会有问题。
他从前也都是这般做的。
他似是有些悔意,沉声道,“属下知错,当年便是您援手,不然属下早已魂飞魄散不得轮回,属下不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只愿您能听我一言....我本意阻止您行动不伤您性命,所以那毒并不致命。....
“想必您也已经知晓计划是我泄露给花开院分家的....我..”
她不需要听任何花开院白夜的解释,因为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花开院晓对她这个傻式神说了什么,——她能想到。无非就是花开院分家多么无辜,弥生的野心多么膨胀。想必依丁的性子,本是不愿害她,但毒还是真的毒,要命是真要命....
“你只是不欲见我屠了他们满门。”弥生抢了他的话,神色恹恹,无甚神采。她现下才明白玉藻前那句不可考验是为何意。她得知自己人里出了叛徒时便已然知晓是谁,原因无他——只因丁出身于花开院分家,他名唤花开院白夜,是个有故事的孤魂野鬼。
说什么相随三十余载不知眼前人姓名,不过是骗他的小伎俩。也是最后的试探。
弥生不是圣母。十八岁的她满腹仇火,她想良善、想正直、想光明磊落不同流俗,可筋疲力尽仍得不到这人间半分好。她活着,面前便是数不清的淋漓恶意,迎面而来万剐千刀,脚下是万丈淤泥深渊,见尽狰狞扭曲面容。从来都是自身难保如履薄冰。
她不曾做过错事,却贱如尘泥。
凭什么。
她已自救无能,哪有余力救别人。她之所以愿意伸出手,不过是理性到近乎冷酷的看中了他的能力、他能为她创造的价值。
“不必谢,当年我也不过是自救。”她也不隐瞒,但此时眼尾已有些犀利,“用不着杀的人我自然不会动,但惹了我的人,你想保也保不住。”
“主人你何至于此啊!”
“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弥生喃喃自语,却是突然笑了,“有的人啊,白长了张人模狗样的皮子,可内里是青面獠牙的丑陋模样。你可知我羽翼未丰时,世人的恶意磋磨我,中伤我,残酷待我,我竭力呼救却无一人伸出援手。既如此,我又为何不能叫他们同我一样痛?”
“可那都过去了,冤冤相报,往后如何安宁?!您还是放下吧,自此来日,快活逍遥。”那花开院白夜皱着眉,声嘶力竭似要唤醒弥生的良心,可惜,这东西她没有。
她勾唇瞧了花开院白夜一眼,嗤笑,“世人皆劝我放下,可我偏要记恨,偏要睚眦必报。我必磨利我的棱角,只为让他们和我一样疼。”
弥生拍拍和服下摆站起来,回望他一眼,道,“咱们谁也别好过。我绝不与这世间和解。绝不善罢甘休。”
她出去时,奴良鲤伴正靠在胧车壁上假寐,听到动静便睁了一只眼瞧她,沉默了半晌笑道,“都说了什么?”
弥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低头含笑,“我同他讲,我是恶鬼罗刹,他若叛了我,我便活剐了他。”
奴良鲤伴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凉,凉的刺骨,“可我就是喜欢恶鬼罗刹。怎么办呢?还有的救吗?”
弥生鼻子一酸。他是妖,端的却是人间正道,她阴阳师,却属实是个邪魔外道。他良善、正直、光明磊落不同流俗,如一道烈焰披荆斩棘而来,给了她世人皆给不了的救赎。
她知道人情冷暖刀刀入骨,清楚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可如果哪日有,便是天大的福缘。
这世上都豺狼虎豹,蚊蝇鼠蟑,若有人愿常伴她身侧,她就愿和他同死。
弥生小心翼翼扯住他的袖子,说了一直想同他认真讲一讲的话。
“奴良鲤伴,我不坏了,我有良心了。”
奴良鲤伴一愣,随即了然的一笑,她曾同他说过这番话,可不比这次掷地有声说的坚决。
他不动声色抖落掌心的陶瓷碎屑,把弥生冰凉的小手裹住,笑叹,“我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