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养鸽子的》是假象

1、第 1 章

　　昏黄灯光下，一老者斜坐独酌。

　　油灯不安稳地晃动，老者的影子也随它晃动。

　　云萍忙着收拾周围几桌食客留下的残羹。屋内静极了，老者盯着将要见底的酒水良久，开口道：

　　“你有没有亲手杀死过你的朋友？”

　　“有啊，我天天都在杀。”

　　云萍没有回头，放下清扫的狼藉转身向后厨走去，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壶酒向他走来。

　　“鸽子就是我的朋友。”

　　一边说着，一边替老者将酒满上。

　　“喏，热的。”

　　老者嗤声，斜看她一眼，便缄口不言，只专心品起酒来。

　　云萍见怪不怪，耸耸肩，又接着忙碌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老者扬声唤道：

　　“老板娘，加道菜。”

　　云萍舒展一下肩膀，看向他。

　　“加道——你的朋友汤！”

　　邹地的夜，漆黑。在这黑天黑地中，天上的点点繁星，与地上的盏盏油灯，是邹地夜晚唯一的光亮。天上的星子很少，地上的油灯也不多，大部分都在这家客栈里安静的燃烧。

　　鸽舍客栈，店如其名。店后有鸽舍，因鸽子在当地小有名气。在这种荒凉地营业且多少有些客源，都归功于客栈老板娘——云萍。

　　老板娘不是邹地人，前年来到这里后就接手了这家破客栈。据说她来时带了十几只鸽子，也多亏了这些鸽子，使得云萍一手烹鸽技艺得以施展，进而将濒死的破旧客栈救活。因此，客栈名为——鸽舍。

　　云萍微颦，说了一句加价，便向厨房走去，也不管身后老者不满的牢骚。店里只剩两只鸽子了，新的鸽子还没来，她有一些舍不得的。但是她想了想之后的报酬，便手起刀落，利落的处理起鸽子来。

　　老者姓胡，是个说书先生，平日里总是说些三流的话本，连累的他二流的说书水平也被听众贬成了三流水准。可是胡老头不屑于讨好听众，只管自己高兴，净挑些无趣的话本讲。半月前他经过邹地，在鸽舍客栈歇下，本想说说书赚点盘缠，不料却得了云萍的垂青，于是便在这里小住下来。

　　胡老头喝了半碗老酒，此时正是微醺。等到云萍把鸽子汤端上来时，他已经有些飘飘然了。胡老头掇一筷子鸽子肉，抿一口老酒，美滋滋地咂咂嘴，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后，也不管别的什么，呼噜呼噜地吃起来，仿佛生命里只有眼前的菜肴。

　　云萍就坐在胡老头隔壁桌上，右手托腮，百无聊赖。桌旁灯台上，两只苍蝇苟且，微不可闻的虫蝇声被胡老头吞咽菜肴的声音掩盖。

　　“喂，老头儿……”

　　还没等云萍把话说完，胡老头就不耐烦的摆摆手，一边咀嚼着鸽子肉，一边嘟囔着：“等等等等，一会儿给你讲，先叫我吃完……”

　　云萍眨眨眼睛，挥手赶走两只苍蝇，开口道：“我不是说那个，我就是想问老头儿你既然嫌我鸽子卖的贵，为什么不自己带？”

　　胡老头抬头看她一眼，说：“当我傻不是，我去哪里搞这样的鸽子？”

　　“你还真是傻，”云萍把托脸的手放下，抱胸翘起二郎腿，说，“邹地虽然贫瘠，集市还是有的。而且今天就是赶集的日子，你说你不去买便宜的，偏偏吃我这高价的，不是傻？”

　　“别的鸽子可没你这的好吃。”说完，胡老头就不再理她，埋头苦吃起来。

　　“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吧……”云萍晃荡晃荡，小声嘟噜。

　　等到胡老头终于抹嘴，云萍就开始催促他。

　　“急什么，我上次说到哪了？”

　　“纪宗主老来得子。”

　　“哦，是了，”胡老头拈拈胡子，道，“这纪少主……”

　　这纪少主着实有趣得很，云萍想，至少她就不会在忤逆师父后再自创些什么招式好得到师父的认可。

　　话又说回来，有趣归有趣，这江湖上还真不一定有这个人呢。

　　纪宗主乃剑宗宗主，于十年前败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宗主，而剑宗这个昔日矗立在武林之中的庞然大物也随着纪宗主的陨落而土崩瓦解。在十年后的今天，当年的小宗已发展成为第一大宗——南门宗，剑宗却仿佛旧物上的尘埃一般无人问津，只在说书先生的三流话本中出现，就像一个江湖传说。

　　云萍听说过剑宗，但没听说过剑宗宗主有儿子。换句话说，整个江湖都没听说过剑宗曾经有个少主。乍一听到，不免燃烧起八卦之魂，不待胡老头讲完她便急切地发问：“老头儿，你讲的，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胡老头被打断后有些不满，斜眼看着云萍好奇的样子拈拈胡子，稍微转了转眼珠子，嗤笑道：“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云萍听罢，恹恹地放下翘起来的脚，把脸埋在桌子上，嘴里嘟囔着没意思没意思。

　　这副样子逗笑了胡老头，他嘿嘿笑着摇摇头，叹一声哎呀便专注于眼前还未喝完的老酒，只准备一醉方休。

　　云萍见胡老头这个样，叹一口气，终究没说什么，她知道的江湖传言小八卦中来源于胡老头的少说也得占了十之五六，只不过是真是假分不清罢了。

　　后院传来几声猫叫，云萍这才想起她到今天为止终于孤单单只剩一鸽的鸽子朋友，急急忙忙跑到后院，安慰起她养的鸽子家族仅存的的独苗苗了。

　　距离客栈几十里外的邹地野郊，一个少年策马奔腾。

　　邹地夜晚的漆黑不能淹没他眼中的光亮，不知从东边西边还是北边刮来的鞭子般的烈风凶猛，不停的试图撕裂他衣物无法顾及到的皮肤。少年不管不顾，坚定的向邹地的方向奔去。

　　几个时辰前，尚是白昼。

　　纪松正在房内擦拭书架，杂七杂八的书籍被随手摆在床榻上。一个身影闪进屋内，险些撞到纪松新买的瓷瓶。

　　来人是纪松的大师兄，平日里就没个正形，纪松见怪不怪。正打着不理这冒失货，不料却一下被对方攥住了肩膀。

　　“又怎么了，师兄？”

　　纪松冷静的看着他，大师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不似作假，恐怕确实有什么急事。待到大师兄平静下来，纪松用眼神示意他把手从他的身上拿下，然后转身给大师兄倒了一杯茶水。

　　大师兄接过茶杯，“……师弟，有线索了。”说着，抿了口茶水，“大红袍？不错不错，师弟这里的茶总是沁人心脾……”

　　他全然不顾纪松因他说的前一句话而亮起的眸子，对纪松给的茶水喋喋不休地赞美起来。直到纪松照着他的腹部揍了不重的一拳，他才不情愿地停下。

　　“是什么？”纪松不耐烦的问道。

　　“对呀，是什么呢？……”大师兄看着纪松挥起的拳头，连忙接下下一句，“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我只是个报信的。”

　　纪松皱皱眉，问：“谁让你来报信的？”

　　大师兄摇摇头，说：“或许是师父，或许不是，那个人让我感觉很熟悉……”。大师兄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我想着，无论怎样，这件事都要和你说一下。万一呢，师弟？毕竟……”

　　纪松摸着下巴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半响，问道：“他怎么说？”

　　“去邹地，他会告诉你接下来的线索……”

　　邹地的夜晚没有月亮，零星的几颗星星歪挂在天上闪烁其辞。马蹄踏过狭窄静僻的道路，惊起几只野猫。

　　邹地，地处仰山之北，地形险恶，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向来是荒凉之地。纪松在马背地颠簸中陷入沉思。此地虽然荒凉，却是通往中平的必经之路，称得上是交通要塞。

　　纪松想着，不由勾起嘴角，眼神炯炯。挑这样一个地方传递线索，确实像是那老匹夫的手笔。

　　根据大师兄的说法，等他到达邹地的第二日，那人会将线索通过信鸽传递给他。

　　终于到了邹地市区，纪松从马上跳下，改骑为牵，踏入街巷。

　　这里太黑了，纪松皱眉。不知道是否有歇脚的地方。

　　纪松牵着马向前走了几步，又拐过几个拐角，一座木制楼阁映入眼帘。暖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灯光太亮，险些晃了他的眼。

　　纪松抬头望向只有星星的夜空，恍惚间以为天上的月亮落了下来。

　　他凝神望去，楼阁的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鸽舍客栈。

　　纪松先将马儿牵向客栈旁的马厩，那里已经有一匹马了，纪松将马绑在旁边，便回过身，推开客栈的门走进去。

　　客栈内一如从外看见的那般明亮。

　　纪松环顾店内，一老者趴在靠里的一张矮桌子上，不时发出几声不连贯的呼噜声，一副酩酊大醉，不知今夕何夕的样子。

　　除了老者，店内没有一人。纪松皱眉，正欲唤人，便听到向这里走来的脚步声以及微不可闻的“咕咕”声。

　　果不其然，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从后门走来，看到纪松时楞了一下，好像没有料到这个时候竟会又客人光顾。不过她反应极快，扬起笑脸，飞快打量纪松几眼，笑吟吟地开口，道：

　　“少侠可是要在小店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