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江书吟（中） ...
-
四
今上素来厌恶一家独大的外戚，连着太子也是不喜，若不是碍着祖宗的法制和群臣的压力，早就废了如今这位，改立其心头好，当朝云贵妃之子顾晋希了。
这些个说法，早些年我在茶馆听到过不少，现今朝堂分了三派，太子党、皇子党和中立党。
爹爹暗下是皇子党，明面却是中立派，这我也是知道的。其实，顾晋丘来接近我是什么个意思，我已经清楚了。
于是，我不再四下游荡，只定心待嫁。不过，偶尔我还是会想起那个少年。
婚期渐近，我们这有个风俗，准新娘子在嫁人前一个月，母家是要办一次酒宴的，是作饯别，这也是即将新婚的夫妻两人在婚前最后一次相见，此后，新娘子就要素斋淡饭一个月了。
这次酒宴，来了许多人，二皇子顾晋希来了，太子也来了。
我不似传言中的客貌，好像惊到了不少人。
我坐在主座之下，面对上首主座的太子，笑得婉转。我举起酒杯向他遥遥一敬，一仰而尽。
在我身旁的沈遇眸子深沉看我这一动作，我喝完这杯酒，转头看他，柔柔展颜，他神色便柔和下来。
半晌，我将头倚在他肩上，一杯又一杯灌下母亲埋了许久的女儿红。
酒宴散尽，我将沈遇送到朱红大门前，他不放心地看着我。
我脸颊泛起醉酒后的灼热，眯眼看他。他眼中倒印着我，我看他走进，手一挑，勾起我的下巴。突然凑近我，头俯下来，碰上了我的唇。
我好奇地伸出舌尖，描绘他的唇形，他似浑身一震，蓦然放开我，对我身畔早已经羞的回过脸的婢女听咐，“送你们小姐回去。”
语罢，竟是落荒而逃。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身一个踉跄，身边婢女连忙扶住我，我挥手令她退下，独一人闲逛。
恍然间，我竟又到了那棵枣树下，也许是醉了，我居然在树上见着个穿玄色衣服的青年，浅浅看我，我也仰头看回去。
下一刻，我被拥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他在我耳畔喂叹。
我眼中迷离，无着识唤，“子桓，子桓。”
那怀抱紧了些。
这月色大过朦胧，我醉入其中，一晌贪欢。
五
嫁期如约而至，我穿着我娘亲为我而缝制的嫁衣，盖上火红的盖头，坐入花轿，辞别父母。
直到我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牵起，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远方。
转眼已经入夏，而我嫁入沈家已一个月余。
彼时我在亭子上，手里捧了一碗酸梅汤发呆。沈遇坐了一个角落，手中一卷书，看着很是温润。
他偶尔转头看我两眼，却并不说什么，只是我让婢女再端一碗冰水时，他却制止了。只让人送了凉汤来。
他这般体贴，我却莫名想哭出来。
我同他，两家世变，关系自是极好。我不知他何时对我动心，但我确实只当他是兄长。
当初我发觉这份情感不对，却是因为我发现，江家三女无颜的消息，是他传出的。而后，我便莫名同他有了婚约，如此猝不及防。
像我们这样的家族，其实感情算不得什么，若是合适，嫁给谁都一样，我确实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确实亏欠他许多。
同他婚后，我们并无夫妻之实，我不愿，他便不勉强，但是……
忽地，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口，我捂着嘴，他立刻发觉不对，着人去请大夫，我却阵心惊。
当大夫把着我的脉欲言又止时，我已猜到发生了何事，竟是莫名平静。
只是亏欠。
沈遇亦可能猜到什么，将下人们都遣出去。
最后，我听见沈遇对大夫说，这个孩子，是两月前我同他醉后有的，让大夫守秘，对外只称怀胎一月。
送走大夫后，他眉眼很是平静，但在日后，却是无微不至的照料我。
我愧对于他，又感激不尽。
六
平静的日子短暂，如春花凋逝。
算算日子，还有数日我便要临盆。
但是，这个时候，皇帝驾崩了。
太子与二皇子的争斗已经上演到最后一幕。
那天的雨很大，沈遇一夜未归。
我想我知道了结果。当初，我不懂事，毕竟让他在我这拿到不少东西。
第二日，我挺着肚子，向先皇后、现太后递上牌子，进宫面圣。
皇宫的台阶上，绣着金丝纹龙的靴子，那人玄色帝袍加身，我跪于他的下首，泾渭分明。
他让内监扶起我，将我带入他的宫殿。
“你来作甚呢？江三小姐”
我对上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却觉讽刺非常。
“请皇上，放过臣妇的母族，放过臣妇的夫君。”
他依旧面色不变，似不为所动。
我便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我冲他一声笑：“皇上到底是好计谋。”
再次跪下，低头，不肯再说一句话。
他看我许久，才开口“你的母族同你的夫君，你只能保其一。”
我猛然抬头看他，此时腹中竟然开始隐隐作痛。他或许是看我色变，急着过来，我却下意识以为他要害我的孩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用力推开他。
此时，下身好像溢出些什么——是羊水破了。
我一惊，慌乱无章。此刻他抱住我，我竟不争气的哭了。
带着淡淡哭腔，我同他说“救救你的亲骨肉。”
声音很低，只有他听得见，失去意识前，我看见他震惊的神情，竟有一种隐秘的报复性快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江书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