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阿华 ...
-
如果让谭末挑出两个词来形容自己的考试周，他可能会选兵荒马乱和鸡飞狗跳。
这俩词简直太贴切了好吗。
当然还是有一些不如意，比如当他坐在回家的火车上收到第一门课成绩的那一刻。
更比如自己亲爱的男朋友紧跟着发来自己成绩截图并询问他成绩的那一刻。
谭末嘎嘣咬碎了嘴里的糖，有一种把这家伙退货重来的冲动。
[我的]：我保险学92，你多少分？
[谭末]：76【微笑.JPG】
[我的]：唔，好像比你上学期成绩进步了一些啊，你上学期最高分也才79，最低是63？感谢你的老师。
[谭末]：我他妈先谢谢你了。【微笑.JPG】
唐初已经练就了选择性失明的本事，掐头去尾的接受了他的“致谢”。
[我的]：不客气。你几号回来？
[谭末]：？我在家呆三四天就回学校。但是你问这干嘛？你又不集训。
[我的]：我没有告诉你吗？我报名集训了啊。
谭末：？？
他拿出耳机塞进耳朵，直接给唐初拨了个语音电话。
“你不是在火车上吗，现在网络可以吗？”唐初立刻就接通了电话。
“你别管我，大不了一会直接打电话也行，”谭末有点气急败坏并且拒绝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报名的啊，还故意瞒着我不跟我说？”
唐初在那头笑了一声：“哎，那会儿你不是准备期末考准备的七窍生烟吗，就想给你个惊喜哈哈哈哈哈，惊喜吗？”
......
不好意思，只有惊没有喜。
“你不是之前说找了个实习吗，还为了去那里而专门考了证券从业。”谭末想起来之前唐初跟自己说过的考证原因，有点疑惑。
唐初似乎是想了一下：“唔，其实我那个时候还没准备好假期安排，就只是简单的不太想回家，想着找份实习算了。但是现在吧，更想和你一起去日语集训。”
不太想回家吗......
谭末有点好奇原因，但又觉得直接打听会不太好。
唐初确实和一般大学生都不一样，不只体现在他自入学以来就展现出的对成绩的追求，更体现在他从大一的第一次放假开始，就不像其他人一样只想着回家玩，而是用各种实习把自己的假期塞满。
之前谭末以为他这这只是为了积累经验，但后来关系熟了之后他渐渐发现并不如此。
唐初好像是单纯的不想回家而已。
他想到了之前唐初人生第一次出柜的时候跟他说过的话，讲过的那个故事。
——“在那群人里，态度最激烈的还是我爸。他说那个姐姐有病，一种很恶心的精神病。”
——“不要想，不要怕。”
唐初对家的抗拒倒也不一定是因为他家老爸，更不一定是因为这句话。
但他就是很心疼。
“好啊，”他沉默了一会，再次扬起嘴角，“省的你和我离得太远相思成疾。”
他的这句调侃其实很生硬，但唐初却莫名其妙被这句话戳中，感觉心里塌陷了一小块：“对啊，我现在就超想你的。”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也好想你。
谭末悄悄想。
但他才不会直接说出这句话
“那你慢慢想着吧，我集训之前肯定回来的。”
唐初从他的语气里品出来了疑似别扭的情绪，不由心花怒放：“嗯哼~”
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荡漾。
谭末家乡距离H大所在的城市并不远，一般就是高铁一个小时的车程，用高柔的话就是连一集韩剧都看不完。
由于之前就假期安排问题和自家老妈产生过比较尴尬的局面，谭末做好了火车到站后没人来接，需要自己转坐公交车回家的事实。
结果他一出出站口就看见自己爸妈在远远的一个阴凉处站着。
于是他激动地冲他俩挥了挥手。
结果只收获了来自老爸的一个眼神，闫女士看都没看他一眼。
意料之中。
谭末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从老爸的眼神里品出来这么一句话：
自求多福。
他一路从头凉到了脚。
闫女士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孩子。这一点从她高考时宁愿复读一年也要从山村考到首都的故事里就能看出来。
上学的机会太难得，所以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大学四年除了过年会回家几天之外，她其他假期基本都在学校附近实习、兼职来挣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
在普遍重男轻女的乡下，她父母因为只生了她一个女生而被邻里轻蔑地称为绝户。
绝户家的女孩子一般是不能去上学的，而她父母却坚持让她去上学，把她一路供到了成年。
她不忍心再花父母的血汗钱了。
她暗自立誓要在毕业后留在首都工作，将来把自己的父母也接来享福。
但她的父亲没有等到这一天。
闫爸爸一生都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在他的认知里，所有的酬劳都是自己凭劳动向上天换来的。
闫杨华在大三的时候说自己忙着实习找工作暑假不回家，闫爸爸就抽了空一个人去遥远的首都看望女儿。虽然只呆了短短几天，但这场出行却成为了他们一家命运的拐点——各种意义上的。
正是在他回乡的那一趟火车上，他第一次知道了，有一群人只靠推销一种新型农药就可以挣到很多钱。
那个热情向他介绍新型农药的中年男子没有向他出示自己所推销的产品，却向他展示了一大摞的感谢信，甚至还有几张锦旗的照片。
他说，这是一款驱虫效果非常好并且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危害，甚至还能让粮食增产百分之三十的农药，因为目前正在推广期，所以广招各行业的人来进行宣传，特别是像闫爸爸这样的农民。
他说，帮忙宣传这种药，研发方会给他非常丰厚的报酬，也能帮助自己的乡亲们解决虫害的困扰，一举两得。
他说，即使一时半会没人愿意用这种农药也没关系，只要能拉更多的人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代理商，研发方也会给他一定的酬劳。
于是闫爸爸拿了那个人递过来的一些产品宣传册和证明材料，并且给那人留下了自己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也记下了他所说的研发总公司的地址。
但是他被骗了。
他用将近一年的积蓄买了一箱这种新型农药，闫爸爸也兴高采烈拿着宣传册给四邻八方分享了自己的新发现。村子里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和他一起买了产品成为了代理商。
确实如推销的那个人所言，每当有人通过他购买产品，研发公司那边都会给他一笔不菲的代理费。
结果当年以及第二年麦收，全村不仅虫害比往年大大加重，产量也较之以前下降了不止百分之三十。这时，大家才醒悟过来，这一切的原因不是像研发公司说的那样因为自己不会使用而导致效果变差，而是因为他们所买的产品本身就是劣质甚至假冒农药。
当村里人们一齐去研发公司所在地讨公道的时候，那栋三层小楼已经人去楼空。
闫爸爸因为急性心梗当场倒下，到医院之前就走了。
闫妈妈听闻变故便立刻动身去那个城市，狂奔的车轮又葬送了她。
闫妈妈临行之前，红着眼框把一个厚厚的信封交给了他们村长，里面是闫爸爸自从做这款农药的代理商以来所赚取的所有费用。他们一分钱都没有花，就想着留给女儿，让她不要在本该无所挂念好好享受校园生活的时候，却被家境拖累而花费时间去打工，也因为无法全神贯注于学业而选择了走入社会参加工作。
他们的家境全村人都清楚，平时的看轻是一回事，而面对这种状况，村民们也都选择拿钱了事，并没有咄咄逼人。
甚至都选择帮忙瞒着闫杨华，因为那时她正奔波于各个工作岗位的面试，而且90年代也并没有如今这样方便的通讯方式，家里人也就偶尔寄些特产来而已。
所以闫杨华是在拿到入职通知书之后，才知道自己家里的变故的。
她后来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当年高考选择在家乡的学校上学，如果自己能多关心一下父母，会不会就能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她想到了自己收到的最后一封信。
[阿华，
上次带去的东西吃完了吗？工作找到了吗？阿爹阿娘没什么本事，在这小山里呆了半辈子了。但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努力留在城里，家里事情不用担心。]
父母都不会写字，每次需要给她寄信的时候都要提着东西去找隔壁的一位教书先生请他代笔，所以内容都很简短。
她带着这些年往来的信回家奔丧，晚上就沉默的坐在房间里一封一封地看。
每一封信的开头都是阿华，每一封信的结尾都是好好照顾自己。
不是父母的笔迹，纸上却仿佛有父母的气息。
每一张纸都在唤着她
——阿华，好好照顾自己。
料理好父母的后事之后，她就回到了首都正式开始自己的工作，闲下来时也会到处找资料查明自己父亲被骗乃至身死的真相，后来还在反传销协会成为了一名志愿者。
也正是在那里，她遇到了谭先生，两个人慢慢地相识相爱。
他们家里的事情从来没有瞒过谭末，所以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妈妈的这个心结，也明白她对团聚的执念。
她不是那种要把儿子培养成妈宝男的妈妈。对于和前途直接相关的活动，她一向是大力支持，只是对于类似集训这样的活动认为可有可无。
既然可有可无，那当然是不要过多占用时间最好了。
所以他这样的先斩后奏可能让自己彻底凉掉。
谭末拉着自己的小行李，垂下脑袋装作乖巧地跟上两位的步伐。
坐到车上他才发现两位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劲。
闫女士的低落情绪还能解释为对自家崽的怒气，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谭先生今日也是紧皱着眉头。
这就说不太通了。
谭末迅速地在手机上给唐初报了平安，然后就合上手机往前伸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们两个情绪好低落的样子。”
闫女士坐在副驾驶上头也没回，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崽子回来了。”
驾驶座上的谭先生笑了一声。
？？
亲爸亲妈？
好在谭先生也没什么兴致来打趣他，所以只是笑了一声，然后表情又严肃了起来。
“我们街道要拆迁了，咱们可能需要搬个家。”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阿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