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十一春》风未央

1、必须做点什么

　　向熙取下晾好的衣物，往飘窗外看了看，冬天难得一见的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明媚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在脸上，仿佛一切都预示着春天的脚步近了。空旷的小区大院却不见一个行人，外面的主干道上偶尔才有一两辆车匆匆驶过，提醒着人们这座城还是活着的。
　　从今天疫区封城之后，古城也开始了出入管制，这一切都好像又回到了17年前那场灾难中，又或者更甚。
　　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向熙转身把衣服收进行李箱。
　　电视里持续播报着最新疫情信息，今天新增病例已经超过1000，年迈的专家预估疫情一个星期左右才会大规模爆发，他劝告民众不要聚餐，不要外出。
　　刚将整理好的箱子拖进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就有视频请求进来。向熙按下接收，佳童那双大双眼皮的眼睛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
　　不自觉伸直胳膊把屏幕拉远:“知道你眼睛好看，拜托不要吓人好吗？”
　　佳童故意忽闪几下眼睛，才把镜头拉远露出全脸。“这不让你看清楚点嘛，怎么样，恢复的不错吧，是不是特自然？”
　　“老师做的当然是很完美了，这还用说？”向熙走向冰箱，把手机放到餐桌，开始整理准备带上路的食品。
　　那边佳童急了，“哎哎哎，姐你给我看个天花板干嘛？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啊，你看我能过我妈那一关吗？”
　　佳童妈妈就是向熙姑姑，是古城一所大学的副教授，为人像大多数上了年龄的教育工作者一样刻板严肃，对佳童要求尤其严格。已经25岁的佳童连恋爱都还没谈过，向教授每天还要监督她练书法练琴练舞蹈。
　　也许是过腻了乖乖女的日子，最近几个月佳童突然叛逆起来，跟向教授说来陪向熙，实际上是跑到向熙上班的医美医院做了双眼皮。
　　“怎么？酒店住够了，终于想回家了？”向熙把野外保温壶放餐桌上，拿起手机。
　　那边佳童依旧凹着造型在自我欣赏，“拜托大姐，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我敢不回家？再不回去你姑妈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向熙仔细看了下她的眼睛，叮嘱道:“看起来基本消肿了，回去还是要多注意饮食，少玩手机电脑多让眼睛运动也要多休息。我明天就出发了，以后估计顾不上你。”
　　“啊？你真的要去呀？我以为你只是说说。”
　　“既然跟你说了，就是已经决定好了，我跟那边志愿者协会沟通过了，在团委也做了登记，他们急需人。乘着这两天天气不错，我自己开车过去。顺便还能带上防护物资”
　　佳童轻抿着唇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姐，是不是因为舅舅的事才做的这个决定？”佳童眼眶泛红，使劲眨了下眼睛哽咽着:“当年要不是来看我，舅舅也不会染上那个病。”
　　“没有的事，我只是想让自己内心安宁一点，再说了，我爸当年是来谈生意，也不是专门来看你，你别多想。”怕佳童自责，向熙赶紧出声打断她。
　　佳童皱着眉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息一声“我知道劝你也没用，但你记住一定做好防护，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说到这里气氛莫名低迷了起来，沉默中的两人都忍不住开始鼻酸。
　　“好了，老姐我也算半个医务工作者，自有分寸，保证活蹦乱跳的回来。先不说了，我继续收拾东西，你赶紧回家，要不你妈要杀到我这了。”向熙放下电话开始洗澡护肤，估计到那边没时间也没条件做这些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偶有不甚明亮的车灯扫过。向熙开着白色博越穿过沉沉雾霭，莫名有种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错觉。
　　离医院还有段距离，就看到蒋霆挺拔的身影已经在门口了。台阶上码放着几个纸箱，想必就是他从院里抽调出的医用口罩手套这些物资。
　　把车停好，向熙赶紧下车打招呼:“蒋老师早，真是不好意思，本来该休息的日子，还麻烦您一早就在这里等我。”
　　蒋霆示意她开后备箱，边搬箱子边说:“这有什么，从内心讲我是极想跟你一起去的，可现实让我只能做一个要顾家小和父母的俗人，还是小向你有勇气有魄力啊！”
　　“我孤家寡人一个，说好听点是有觉悟，说难听点就是自己犯二，不管怎么样，看到那么多人在役区受煎熬，又有那么多医生护士奋不顾身去到前线救治病人，我总觉得必须做点什么，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内心踏实一点吧。”
　　装车完毕，蒋霆接过向熙递过来的消毒湿巾说：“不错，湿巾都换成酒精消毒的了，去江城也要记得及时消毒，做好防护。”
　　“老师放心，光消毒湿巾我就带了两箱，疫情结束，一定还你一个健康漂亮的学生。”向熙怕气氛变得沉重，难得的俏皮一回。
　　蒋霆把用完的湿巾丢到垃圾桶，轻轻拍了拍向熙肩膀，“虽然知道肯定不是你表面说的那么简单。我也不问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去疫区，但老师要求你记住刚才说过的话，必须给我健健康康回来。然后赶紧给我相亲去，快三十的人了，有个家就有了根，再不能这么飘下去。”
　　“您就放心吧，这次回来一定尽快解决个人问题。”知道这位亦兄亦友的老师一直都很照顾自己，此刻对自己说这些也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关心。强忍住眼底的泪意，向熙用力挥挥手上车离开。
　　转动方向盘，车子掉头向南，很快经过举世闻名的闹市和景点，也只看到寥寥几个戴着口罩的行人匆匆走过，街边店铺大部分都已经歇业，全不复往日的繁华喧闹。
　　一路向南，车行近一小时，向熙拐上了横穿渭岭的高速公路。这次行程向熙打算穿过渭岭，然后经康城过堰城再转江城，天气好的话两天就能到达。
　　看着不远处巍巍耸立的渭岭山脉，向熙内心有坚定也有忐忑。坚定的是奔赴疫区的信念，忐忑的是对未来将要展开的工作的不确定。无论如何，希望一路顺利，先平安到达。向熙给自己打气，赶走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