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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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嘈杂声由远及近。
从最初的失真感再到嗡嗡入脑仿佛炸响在耳边。
“高！天！伟！你快把东西还给我！！”一声饱含怒气的女声乍起，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撞到板凳绊到桌角的追逐声。
高天伟？这个名字…这不是我初中同学的名字吗？如果每个班上必有的一个调皮捣蛋王，上课时接嘴玩梗气得老师吹胡子瞪眼，下课后捉弄欺负女同学再被追得哇哇大叫，那么江在棠初中班上的捣蛋王之名则非高天伟莫属。
周围的起哄声一阵接着一阵。愈来愈大的声浪涌来，江在棠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努力撑开发沉的眼皮，印入眼帘的先是窗外夏初时分枝繁叶茂的浓绿，远处高阔澄净的天空飘着几絮白云。景致熟悉又陌生。
江在棠眯了眯眼，温暖光亮却不刺目的阳光洒下树影斑驳，暖风徐来摇晃她鬓边一缕碎发。视线由远及近，江在棠的目光聚焦在了身旁白净且鼻梁秀挺的侧颜。这张脸的主人并不为周围的嘈杂所动，抿着嘴角全身贯注地在草稿纸上沙沙演算。
啊，果然是梦啊。江在棠想道。
别的都很陌生和遥远，唯有这张侧颜，尽管此时仍显稚嫩，却反反复复经年不改地在江在棠的梦里出现。这是少年时期的谢思年。
她发现自己的姿势正是枕着胳膊面向窗外侧睡着，久未活动的下肢和被枕的右手都略显酸麻。她直起身子伸展了一下，感受着面上徐来的清风和伸展后的舒爽，评价道，是个比较真实的梦境。
“正打算叫你，”余光瞥到江在棠醒来，谢思年停笔抬了抬手腕：“快上课了。”
江在棠没有着急作答，自从和谢思年在一起之后，她就很少梦到少年时候的他了。这时候的谢思年下巴乃至整张脸都是一片白净，一点看不出长大以后胡茬青青的雏形。眉眼也不显长大后的俊美凛冽，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正太样。
没有得到回应的谢思年疑惑地抬眉，“睡傻了？昨晚看小说到几点？”
“……”还真是一个写实版的回溯梦境，江在棠无力吐槽。她从小学六年级开始接触武侠小说，到初中彻底沦陷。学校后门那个年代特有的小说租书店，她一周借十本不够看的。在学校不敢看课外书，时间全是夜里挤出来的。
毕竟上课睡觉和上课看小说的罪名孰轻孰重，江在棠觉得自己还算掂得清。
反正是梦里，江在棠并不打算老实认错。“昨晚不是你……”不让我睡吗。这话其实是实情，但话未说完江在棠的桌子就被猛撞了一下，谢思年赶紧出手帮她稳住桌角的陶瓷水杯。而她则是被这一动静晃了神，忘了想要说什么。
原来是高天伟抓着田甜的日记本冲上了讲台，中途连磕带碰地撞了好几张桌子。江在棠也是其中一位受害者。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高天伟大声地念了出来：
“四月十八！晴！ 今天中午妈妈做了蒜香排骨、猪肉炖粉条、锅包肉还有番茄山药丸子汤，还爆炒了一份空心菜。我最喜欢的是蒜香排骨和妈妈的家乡菜锅包肉。妈妈做的蒜香排骨蒜香味浓郁，面上裹的粘米粉炸熟后焦黄清脆吃起来特别香……”
念到一半，高天伟念不下去了。他左躲右窜逃避田甜的追堵，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田甜，大声吐槽道：“田甜你这写的日记还是菜谱啊！别人都是少女怀春你是个啥！怪不得越长越胖！”
田甜在他身后怎么都抢不回日记本，还被他这样奚落。又羞又愤脸色涨红，扁着嘴巴像是快要哭出来。
这时候班长易楚惟两步跨上讲台按住高天伟的肩膀：“差不多得了，快上课了。”然后抽出他手里一个蓝色格子封面的日记本递给田甜。“你别和高天伟一般计较，他懂个屁，蒜香排骨就是好吃。”
讲台上的闹剧已经接近散场，但江在棠的思绪被那声大大的“四月十八！ 晴！”拉到了远方。
“四月十八 星期三晴
今天趴在桌上小憩的时候，看着谢思年的侧脸，我突然发现他好像大侠萧峰。
虚竹第一次见乔峰的时候称他“英气逼人，群雄黯然无光。”我之前从没发觉谢思年好看，但今天看完他再去看别人，我觉得他们都不如谢思年。
而且乔峰好能打，别人说他“艺成以来未尝一败”，谢思年也一样，这些年来我从来没看他考过年级第二。
但是乔峰是个好人，光明磊落的大侠。谢思年不帮我带晚饭，非要我化学考过他，他是小人。
……
我不一定不会把日记带去学校的，今天高天伟都快把田甜欺负哭了。如果我是田甜，我一定揍哭高天伟。不能再写了，太晚了，原来写日记这么花时间。”
这是江在棠人生中第一本日记的第一页，是她四处辗转各地迁移时也没有丢掉的珍贵回忆。此后的人生里，她每年都写一本日记，每一本日记上都写满了一个名字——谢思年。
这篇日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段落江在棠已经熟悉到不能更熟，但关于这一天的具体事迹其实江在棠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
原来是梦到了这一天。四月十八。江在棠恍然。
一旁的谢思年感觉江在棠有点反常，从她那句“昨晚不是你……”被打断后开始，一直神游到了现在。他再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然后用钢笔反盖戳了一下江在棠。
“昨晚不是我什么？是我让你熬夜看小说的？
今天课间全在睡，忘了第三节课的化学小测了？我告诉你啊，没考过我就别再想让我给你带晚饭。”
江在棠神游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听着谢思年絮絮叨叨的讲话，默然感叹这个梦境还是不够还原。
她记得上高中后谢思年都不怎么和她说话了，偶尔必要的几句总是短短又冷冷的。就算我和他初中的时候算是好朋友，我也不记得他是个话唠型的小孩呀。
看着江在棠仿若浑然不在意的神情，谢思年抿了一下嘴角，不再多言。
江在棠看到他这副模样，想起他们谈恋爱后每次谢思年有小情绪时就会这样抿嘴，于是尽管在梦里也仍然好脾气的宽慰道：“好啦好啦，知道你想给我带饭又找不到台阶，这次小测一定考过你！给你一个合适的理由带饭！”
谢思年：“……”每次打赌输掉都会耍赖求我带饭的人是谁啊摔。
这时正好上课的预备铃响起来，江在棠摆正刚刚被撞歪的桌子，轻移了一下板凳。
“啊！”为什么连初中板凳背处带了钉子这种小细节也能梦到啊，江在棠气鼓鼓地摊开手观察伤口，不被扎她是真的忘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旁边的谢思年也看了过来：“谁说已经习惯了这板凳猪才会再被扎到？”
江在棠鼓起脸不想理他，只一边含住伤口一边轻轻舔舐，这个痛感也太真实了吧，余痛难消的感觉一点都不像在做梦。
“做梦？对了，我在哪里睡着了？怎么会突然做起梦？”江在棠喃喃。
粉色沙滩，求婚，戒指，潜水，深海，倏然离她远去的越来越小的身影，和万籁俱静的乌沉的大海。江在棠的记忆突然回笼。
想起潜水前自己拍着胸脯游说谢思年潜水是最安全的极限运动，“真是立了好大一个flag。”江在棠缓缓摇头。
那说起来，这里也不像阴曹地府。加上被刺痛的余韵不停刺激和提醒着江在棠，这里也并非梦境。江在棠突然直起身子认真地四处逡巡，从黑板上的值日生和列出的“语语数数英／体政化地”的课表，到斑驳脱漆的讲台，再到纹理清晰的课桌，自己压着睡的初二数学《尖子生学案》——教你如何成为尖子生，最后到谢思年脸上。
清风微微扬了一下他短短软软的额发，他的眉毛已经有了以后剑眉飞扬的雏形，他的鼻子这时已经若悬胆琼脂般挺直，他看我的眼神——宛如看一个傻逼。
“……”江在棠难得也有无语凝噎的时刻。这个世界清晰真实到难以质疑，所以我是回到了十三年前？最初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却被日记见证了的，对谢思年动心的那一天？
谢思年诧异江在棠没有如常日一般巧舌如簧的反击，以为她被扎得严重：“手给我看看。”
江在棠连忙摇头，“没关系，已经不痛了。”
谢思年又抿了一下嘴角，正想再说什么，被讲台上一声咳嗽打断了。江在棠抬头，是那个脾气温和的历史老师，也姓江。
江老师这时刚好放下水杯从胳膊肘里取出夹着的教案，她一向不过分要求学生的上课纪律，上她的课只要保持安静不交头接耳，不吃零食也不睡觉，她就不会为难你。所以你如果想安静的自己作自己学习的主，也是可以的。
江在棠感觉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好多东西，她好像思考了好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思考。
在最黑暗的最难捱的那几年里，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能够回到过去，回到过去，好好学习，别和谢思年越走越远，回到过去，告诉妈妈，离开这个会出轨会破产会把她们幸福的家庭搞得一头乱的男人，回到过去，不用再经历那三年的高三……
但从她二十一岁开始她就渐渐不再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开始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向以后，一切为了未来更好而努力，她最后成功考上了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研究生，实习毕业后也成功申请到了斯坦福博士的全奖。再然后就是和谢思年的重逢和相爱。
千帆历尽后的她再也不作重生之想，但这也并不妨碍她理清回到十二岁这年之后，她要做哪些事情，她要抚平哪些遗憾，她要如何提前剜去会在以后的十年里生疮发臭的烂肉，她要怎样，抱紧她的谢思年。
江在棠从笔盒里抽出铅笔默然攥紧，当然，当务之急绝不是和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正太谈恋爱。
十二岁的年纪如朝阳一般呀，正是学习的好时光！她抽出化学课本，翻到最新的笔记处。眼前的任务当然是先应对好这次的化学小测，毕竟考过谢思年就有到嘴的晚饭吃了。
懒人江在棠如是想道。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