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出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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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三，天成帝下诏，遗安郡主裴轻扬赐婚皇六子朱宁皓，同列一品正妃。
消息传来的时候，轻扬站在院子里面发呆，旁边的婢女珠儿一脸兴奋地跟她报喜：“郡主，哦，不，王妃，王爷又派了人送江南的贡缎过来，连宫里的娘娘也没有，王爷对您真好！”那一脸的艳羡几乎连轻扬自己都信以为真。
她转身想要倒杯茶，却被珠儿一把抢过，殷勤地帮她倒好，又递到她面前：“王爷吩咐了，这种事交代奴婢就行了，王爷真的很关心王妃，天天不管多忙，一下朝就过来看您…外面的人都在说王妃现在的荣耀真真是咱们大明朝独一份，但说这同列一品正妃也是前所未有的，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王爷对王妃的宠爱……”
珠儿一句接着一句絮絮叨叨地说着，可是轻扬却突然又没了喝茶的胃口，只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远，仿佛悬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地浮动，一下子离自己很远，倏忽又很近。眼光明晃晃得很耀眼，像是并刀的尖口，撕啦撕就将人剪开来。
轻扬全然听不见珠儿在说什么，只见她嘴唇翕动，自顾自说得高兴。明明天气很好，可是她的身子却在这样的风和日丽里微微发着抖。
珠儿嘈嘈切切说了许久，方觉得她脸色有异，一握了她的手，失声道：“王妃这是怎么了，手这样冰凉。”说了两遍，轻扬方才回过神来似的：“哦，有点冷。”
“那还是回房吧，王爷着人送了大婚的物件过来，王妃赶紧看看去。”珠儿怕她身体没好利索，又怕王爷怪罪，便寻了个借口让她回房。
聪明如轻扬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却也不点破，顺从地回了房间，桌上确实摆了满满的东西，都盖着红布，喜气洋洋的，可是轻扬却觉得分外刺眼。
第一样东西，是王妃的朝冠。金丝编缠成底座，金凤盘旋其上，昂然舞爪，抓着一颗硕大的东珠。下面垂着串串珍珠，是真正的深海珠，最难得的是那大小色泽竟是一样的。
珠儿在旁边大惊小怪，神色中有着浓浓的羡慕，轻扬却微微苦笑，她觉得此刻自己就像那条金龙一样，金光闪耀，华丽璀璨，可是却任人来摆布自己的命运，那重重的宫院，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还有出来的一天？
……
七月初七，黄道吉日。
依皇家制，礼部执典行了纳采礼、问名礼、纳吉礼，六王府的彩聘也在纳征之日送进了康王府，花样繁复，令人目不暇接。
宫里出来的赏赐更加丰厚，一排排红架官箱都由礼官执送，络绎不绝的赐至康王府。
明堂之上，轻扬穿着大红的五重华服，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徐步穿过织锦铺陈的玉阶。
临近清晨，她才被送回康王府象征性地从这里出嫁，可是她却虔诚地在裴家历代先祖挂像前屏息跪下，双掌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拜。
这一天的康王府宾客满门、热闹非凡。轻扬自小没有母亲，长嫂如母，康王妃李映汶华服盛妆，额前玉坠摇曳，映出她眼中泪光晶莹。
她含笑看着眼前这个一直视作嫡亲妹妹的女子，亲手为她挽起长发，层层叠做高髻，缓缓将一支象征着无尚荣耀的金凤钗插进她的发髻。
在门口等着的是她即将托付终身的人，那个权倾天下的男人，一身玉冠红袍，华服金蟒，俯瞰众生，高绝而傲然。
李映汶噙泪微笑，一瞬不瞬地望着轻扬在礼官念颂声中，跪拜天地，跪拜祖先，跪拜父母兄长。礼毕，六王牵她的手起身，徐徐回转。
满堂华彩，沸反盈天。
迎着众人目光，轻扬微微扬起脸庞，独立在流光溢彩的中央。高烛华灯，将她的影子投在明亮砖瓦之上，云髻峨嵯，绰约婀娜。她最后一次回头看自己的哥嫂，离她如此遥远，终于，再无人挡在她面前，张开庇护的双臂。
……
洞房花烛，这一次，尊贵的六王爷没有再酒醉痛苦，挑喜帕、交杯酒、同心结……他耐心地一步都不肯错过，等到花烛高燃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久久地凝视自己的新娘：宫灯璀璨，华服美裳凤霞流金，她就这样坐在自己面前，光华耀目，仿佛从来不曾离开过。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赤着脚站在水里，裙衫半湿，秀发垂腰依旧不耐烦那繁复的钗鐶，散散泻在身前，闲定里偏偏带着一丝月华般的光芒。
后来她骑着高头大马俯身看自己，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倨傲：“哼，武功再高有什么用，脑子不好使也是枉然！”
再后来，她醉酒迷茫，抬头呢喃：“你是朱宁皓？对，你是朱宁皓！”那时她偏头看着自己，眼神清丽难言，微带疑惑的神情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可是偏偏，很久时候他才明白，原来，无论怎么样的明眸善辩，也及不上那一眼的风华……
眼前仍是那个白衣素颜的女子，一颦一笑，是他一生的疼痛和追求。曾经，他遇到了她，失去了她，却又在这一刻，仿佛真真正正拥有了她。
轻扬一直没有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眉宇间如那渺远的浩淼，笼上了一层轻愁。极轻极轻的一抹，还没来得及在眉心留下一丝痕迹便逝去了，却叫朱宁皓看得如此清晰，他突然心痛起来，心底深处浓浓一窒。
他站了起来，取过铜镜，扶在她肩头的手拿起了旁边的玉梳，替她梳理着长发，柔软的发丝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垂泻在他指间，这种温凉的感觉异常熟悉却又隐隐透着陌生，一丝一梳，仿佛是这久远而宿命的纠缠。
“玉儿，你在我面前，就像是做梦一样……”他呢喃一般低语，伸手抽下她发间的簪子，转身放在了案头的白绢上，衬在雪白轻绢，闪耀的金光格外夺目。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这一转身之间，在他身后的女子，此刻的表情。
竖手为刀，对准穴位，曾经演练了千万遍，又在实战中经历了无数大小阵仗的下切干净利落。下一秒，刚才还是柔情似水的王爷，此刻安然入睡了。
她的手废了 ，再也拿不动武器了，可是至少她还有唯一致命的一招。
六王大婚，举国同庆，当然再也没有人会监视这么再也没用的新娘，更加没有人敢窥视洞房花烛，而大婚的忙绿筹备，又是一个多么绝妙的机会让未名带着哥嫂离开。
轻扬换好衣衫从容地走出六王府大门的时候，她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朱宁皓，这一次，永别了。
当她扬起马鞭，终于决绝转身，向着北方风驰电掣而去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两个时辰以后，萧玉衡肃然地站在朱宁皓面前：“殿下，臣挑了先锋营最好的射手，这就带她回来。”
这是萧玉衡第一次称呼他为殿下，可见，他也气到了极点，带她回来，带回来的恐怕只是她的尸首。
轻扬已经是个普通人了，只要在大明境内，只要他一声令下。
“殿下？”萧玉衡眉头一皱，不解的看向不动声色的朱宁皓。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他却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紧握成拳的手突然缓缓的放了下来，没有发号施令的力度，只是单纯地放开手而已。
“裴轻扬，你逃不掉的！”他忽而一笑，鬓发散乱，神色凄迷，清冷的月色洒在他身上，平添几分冰冷，可是，最后，他还是不想她死。
回头转身，突然，他的脚步一个踉跄，几丝血丝登时溢出嘴角。
萧玉衡大惊，刚要跑上前去，却被他的一个手势顿住了脚步。他不要任何人扶，一步一步地走回他们拜堂的房间，初时脚步踉跄几乎要摔倒，可是渐渐的，越来越沉着，越来越坚定，他挺直了背脊，仿佛又恢复成了那个权倾天下的六王。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出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