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谁是谁的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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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朱宁皓带着五千精兵奔赴山海关的时候，多尔衮和轻扬已经完全断水，连续三天没有进食，加上长途的沙漠跋涉，两个人几乎都已经虚脱，全部靠仅剩的毅力在支撑。
随着向茫茫沙漠的持续深入，空气越来越炙热，气候越来越干燥。茫茫的风沙刮的人眼睛都无法睁开，高高的沙墙像是一个个旋转的陀螺，呼啸着，怒吼着，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无比的困难。两个人谁都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死亡还是渐渐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轻扬已经疲惫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多尔衮靠在她身边，挣扎着将她抱在怀里，她的盔甲破烂不堪，凌乱的长发散乱在她胸前，不时有几缕发丝夹杂着黄沙被风吹起，掠过他的脸颊，让人心颤。
他低下头去，看她细碎的发丝从额头上散乱下来，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缺水干裂的嘴唇微微抿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没有华服，没有红妆，她狼狈脏乱，可是多尔衮却痴了，曾经他一遍遍地疑惑，为什么自己在最后的时候放下了大清，放下的权势，疯了一般地去找她，可是现在，仿佛只要有她在身边，就算是死他都毫不畏惧，就连这让人绝望的遍地黄沙血腥征程都变得温馨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风沙渐渐的大起来，沙石打在脸上生生的疼，黄沙卷着尘土怒吼着急速行来。
“怎么了？”轻扬疲惫地睁开眼睛，声音沙哑无力。
多尔衮细细看了一眼，脸色忽地变得苍白：“是沙崩！！”
这个字陡然袭过轻扬的心头，她整个身体一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方才还温和的死亡之海刹那就变了脸色，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天地瞬时昏黄一片，一团黄色的蘑菇云疾速飞驰，带着呼呼啸声，瞬间就冲了过来。
沙崩，又是一次沙崩，几个字突然窜进轻扬脑海：是沙尘暴，对，这就是沙尘暴！
呼呼地风声在耳边撕心裂肺般地怒吼，那疾速接近地黄云，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像是一个巨大疾速旋转的陀螺，不断地卷进飞沙走石，带着呼呼怒吼扑面而来。
“快走！”多尔衮大吼一声，拉住轻扬转身就往黄云的侧方跑去。呼呼的风声在身后咆哮，他们拼命跑，脚下却越来越轻。狂风飞舞，他们几乎没有办法呼吸，仿佛随时都会飞出去。
“哄”一声巨响，身后的沙地突然整个被掀起，带着狂风急速飞转着朝他们袭来。
多尔衮呼吸顿时为之一窒，用力拉住轻扬的手：“快，快，趴下！”在狂风飞沙之中，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刚张开口，就是飞舞的风沙席卷而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轻扬听得到那呼啸的风沙越来越近，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变成这大漠里面的一粒沙尘。
狂浪刮着身体，轻扬忍受着全身的剧痛，咬紧干裂的嘴唇，却轻轻闭上眼，不发一言，任由沙浪带着自己向天空旋转。
下一秒，一只粗糙有力的手臂突然抓住自己。
多尔衮咬紧牙，在狂风飞沙之中勉强睁开眼，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恨眼前这个女人：她的身体撑不住在风中摇摆，眼看着就要被卷入空中，可是她面色倔强，至死都不肯求救！
多尔衮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用力拉住她，死命一般狠狠地抱着她。
轻扬浑身一颤，却是生死不顾，像一头不可驯服的野马，在他怀里猛烈地挣扎了起来。
“你干什么！想找死吗？”多尔衮红着眼，不管风沙源源不断冲进他的喉咙口，用尽全身力气在她耳边怒吼着，在这漫天飞舞的风沙之中，仿佛一头孤寂苍茫的狼王。
轻扬身体一滞，突然不再挣扎，极力睁开眼看他：这个男人，这个曾经恨不能把对方置之死地的男人，他到底明不明白，如果不放开她，他自己也会死！
轻扬的眼里突然划过绚丽的色彩，千变万化，最终归于平静。
天地间整个昏黄一片，飞沙走石，到处是咆哮的狂风，怒吼的黄沙，耳边是嘶啦啦衣服破裂的声音，身上是沙石集击中无比疼痛的触感。
二人抱在一起，多尔衮用自己的声音挡住急速袭来的飞沙走石，将轻扬护在怀里，两个人仿佛是波涛汹涌里面随波逐浪的小船。
风势越来越疾，多尔衮用力抱住轻扬，听到那越来越大的呼声，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忽然虎吼一声，抱住她就势几个翻滚，甩出数丈开外。
“轰”地巨响，二人刚才立足处，瞬间便被夷为平地。
轻扬脸色苍白，只差几秒钟功夫，可能就真的粉身碎骨了，她张了张嘴，风沙一刻不停地呛入口腔，可是她眼里却闪过复杂的隐晦难辨的光彩：“多尔衮，我们，我们要死了吗？”
“不可能！”多尔衮仿佛被激怒的豹子，吼道，“我们都不会死，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轻扬呆呆的望着他，这个男人满面黄土，声音沙哑，狼狈而且狰狞，可是她却突然掉下泪来，声音很轻，仿佛低喃一般：“傻人……”
血腥气的水雾覆在她的睫毛上，模糊的视野中只剩下黄橙橙红艳艳的一片，呼呼的风声卷着沙浪在耳边呼啸，这生死的刹那对她来说像是永恒。
潜意识里突兀地涌起甜蜜而幸福的感觉，她想要抓住，却发现那样美好的心情像是流水，很轻易地便从指缝里溜掉。
……
恐怖的沙尘暴终于带着呼啸，绝尘而去，留下的，是漫天的黄沙和尘土，遍地狼藉。多尔衮抱着轻扬趴在沙地里，动了动胳膊，才惊觉整个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的无力，浑身酸软难以动弹，他微微苦笑，想要吐出满嘴的沙子，可是口腔里面根本没有唾液，干巴巴地浸入味蕾，死一样的难受。
轻扬的情况也是一样，她靠在多尔衮身边，觉得自己是在慢慢等死，何其可笑，他们两个人都是声名远播的将领，他们打赢过无数场仗，和权威势力斗智斗勇，可是最终依旧没有逃过天灾。
不知道过了多久，轻扬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沉，浑浑噩噩的浑身难受，蓦地，身旁多尔衮的身体一僵，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玉儿，快，快看那里！”
轻扬勉强掀了掀眼皮，却一下子呆住了，一队人马策马奔过来，带头的就是巴图，他也看到了多尔衮，忽然挥动马鞭大叫了起来，那兴奋的嗓门，压过了风声蹄声，直冲入耳膜。
轻扬张大了嘴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眼睛睁地圆圆的，凝视前方，一动不动，她觉得自己仿佛又活过来了，砰砰砰，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玉儿……”多尔衮在她耳边轻呼，仿佛是感叹，仿佛又是呢喃，带着一种劫后重生般的情感。
眼前的是对抗已久的敌军，身边的是万恶可怕的敌将，可是轻扬却痴了，眼眶瞬间湿润……
几里之外的黄家岗，一场倾盆大雨瓢泼而下，朱宁皓执笔坐在案前，昏黄的灯火映亮了他的俊脸，迷离桃花目晶莹流转，似有轻波微澜。
“她果然没死！”啪一声他狠狠将手中的信笺拍在案上，脸色微变，眉宇之间交杂着复杂的情感。
旁边萧玉衡看了他一眼，俊眸带笑，目光细细密密地落在那本密疏上：“而且还和多尔衮在一起。”
朱宁皓却有点心不在焉：“西北大捷多铎败退，多尔衮必然增援，这一次，他非死不可！至于裴轻扬，有康王府在，还怕她不回来么?”
“可是宁皓——”萧玉衡犹豫了片刻，“如果让裴轻扬‘叛国投敌’，或者和多尔衮一起身首异处，岂不是更好？”
“不！”朱宁皓睫毛微颤，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现在她还不能死！”
萧玉衡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就是他根本不想让裴轻扬死，尤其是和多尔衮死在一起！
一时间房间里面归于平静，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朱宁皓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表情却有些茫然。
窗外一行春雨滤尽延绵已久的哀伤，滴滴答答，清脆回响。
没死，她没死。
……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谁是谁的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