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狂欢[无限]》人间乐

28、住院部三

　　【存活人数：3】，主系统的播报声总是慢半拍才响起。

　　黑色面包车扬长而去，鲜血从车底渗出，淅淅沥沥落了一地。

　　一个人真的能把自己的脑袋扯下来吗？

　　“明曦姐……”

　　荀飞掣猛地后退一步，重重的撞上了身后的金属门。他用着近乎是肯定的语气求证道，“是奥古斯塔，对吗？”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尾，但好在顾明曦读懂了他的想法。

　　“嗯。”她应了一声算是肯定了他的推测。

　　这算是奥古斯塔喜欢的传信方式吗？顾明曦垂眸看着地面，只见红色的圆点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像是他死前上扬的嘴角。

　　她提醒荀飞掣道，“我们该走了。”

　　她真的太冷静了，就像她一切都在她算计中一样。荀飞掣虽是双脚抵在地上，后背贴上墙壁，整个人却一直在往下滑。他闭上眼，低下头，将顾明曦那句原谅在脑海里反复拆解。

　　这个猜测实在太过可怕。哪怕只是粗浅的想想，他都感到浑身发冷，宛若置身严冬。

　　荀飞掣睫毛疯狂颤抖，双唇不断打颤，抗拒似的僵在原地。他牙齿不自觉地用力，自虐式的咬紧下唇，仿佛要咬掉这块肉。

　　他不敢再对上她的眼睛，只得呆呆地看着地面，沉默了好一会。

　　他在发抖，是因为害怕奥古斯塔吗？

　　顾明曦研究着他的表情，努力安抚道，“不用担心，奥古斯塔没有机会离开这个任务世界。霍广浩手上的积分最多不超过两千，不足以替她支付任务失败的代价。”

　　荀飞掣双手抱头，遮住双眼，将脑袋埋于胸前，含糊不清地问道，“所以，明曦姐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说到中间时，那些关键词被他说得又快又轻。他既像是特意不让顾明曦听清，又仿佛是在有意自欺欺人，刻意回避真相。

　　奥古斯塔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她确实是个完美的提线木偶。

　　强大却有限制的能力、如孩童般情绪化的性格、直白且不加掩饰的爱恨，再加上混乱但简单的逻辑……太容易被看透就意味着能被人轻易掌控，她就像是将傀儡线递到他人手上的木偶，看似自由，实则一直在傀儡线的引导下。

　　至少作为一次性的工具，她相较于荀飞掣来说，的确更为完美，也更为好用。

　　不过，有用的人总能获得些优待。尽管他有些奇奇怪怪的小毛病，但她暂时可以容忍。顾明曦单手抚平衣领上的褶皱，慢条斯理地扣好被霍广浩扯得崩出的扣子。

　　【08:53:44】，她回头看了一眼电子钟，神情冷淡地问道，“知道什么？”

　　她果真一点都不惊讶。

　　痛苦如同阴霾笼罩上荀飞掣的双眼，他身体绷直，双手握拳。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要扯出一个不在意的微笑。

　　很明显，他失败了。

　　他嘴唇向后拉，脸颊两侧的肌肉鼓起，用力上扬，嘴角却颤抖地僵在下面。他身体下滑，弯下膝盖，仰头看着顾明曦，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古怪模样。

　　“很多……”
　　荀飞掣屏住呼吸，拉长调子，声音如泣如诉。

　　他以为他会大声质问——
　　那他呢？他是不是也是她算计的一环？但直到最后他依旧没有勇气问出口，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用力闭上眼，放任自己坠入黑暗。他的灵魂像是离开了躯体，宛若飘在空中。

　　他于浑浑噩噩中，听见他的嘴巴避重就轻，挑出了微不足道的问题，佯装好奇，故作轻松地问道，“比如，我们最开始遇见的医生才是病人。这件事明曦姐是怎么知道的？”

　　顾明曦坦诚地说道，“你告诉我的。”

　　身体本能的反应不会骗人——她对猫毛过敏。所以，哪怕失去记忆，但在治疗室的白猫靠近她时，她依旧会下意识抽出纸去阻挡。

　　既然爱康医院以病人为中心，体贴到给每类病人都安排固定的治疗室和医生，又怎会给一个对猫毛过敏的人分配有猫的房间？这只有一种解释，即2501室并不是她常呆的房间。

　　因此，她一开始就不相信医生。

　　但直到荀飞掣给出信息和她后面拿到药盒后，她才真正确认了这一点。作为他告知的报答，这是他理应得到的信息。

　　顾明曦真诚地解释道，“既然医生给的药方精确到克数和次数，就说明药物剂量有迹可循。按照你的说法，我们收到的药方差不多。

　　但一个专门治疗妄想症的医生，怎么会给患者开出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和剂量？除非，他开的是自己最熟悉的药剂和药量，也就是他日常的服用量。

　　所以，他才是真正的病人。”

　　荀飞掣捂住脸，张开嘴，将上牙恶狠狠地卡住掌心。他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想要嘶吼的本能，操控着这不听使唤的身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他沙哑着嗓子说道。

　　“问题已经解答，我们可以走了吗？不用担心会迷路，我有看过医院地图。住院部三对应的是抢救室，而抢救室位于急诊大楼，与精神科大楼分别位于医院北方和南方。地图上，医院中部的路面被封起，我们需要往东走，绕过行政大楼。”

　　顾明曦礼貌地解释道，“而且我现在感觉有些困，还有些冷，应该是睡眠不足和失血过多的综合反映。虽然可以靠触碰记录本来保持巅峰状态，但这应该是有代价的。我推测，随着污染加深，任务者可能会被这个世界同化。”

　　这就是她不让他直接拿记录本的原因吗？所以，她其实早就意识到它的问题了？

　　那她在出等候室时对他的提醒，到底是发自本心的善意，还是另一种算计？

　　荀飞掣死死地捂住嘴巴，强压下心中反胃的感觉。

　　鲜血润湿他的双唇，他嗅着满鼻腔的腥臭味，松垮下身子，自暴自弃地说：“明曦姐，我跟你走。”

　　沿着住院部三的大路往外走了大约五十米后，顾明曦透过一旁交错的树枝，远远地看见有几个拼在一起的大型集装箱。白色遮阳布组成三角形的模样，支在集装箱上方。

　　随着集装箱大门的开启，大量的白雾从里面泄出。

　　集装箱前停有几辆外形相似的黑色面包车。车内的乘客排着队走下车，再被守在门口的怪物从头到脚，套上统一的白衣外套。

　　车内车外人来人往，却保持了一种默契且诡异的寂静和有序。

　　在这一大群白衣乘客中，她隐约看见了霍广浩的脸。顾明曦顿时停住脚步，回头拦住荀飞掣。她刚准备提醒他绕路，转道另一旁绿化带时，却见他猛地一抖，向后跳了一大步。

　　“对不起，我……”他支支吾吾地找理由解释道，“我刚走神了。”

　　他说谎了，他在害怕。顾明曦压下心中的怀疑，指着集装箱的反方向：“没事，前面危险，从这走。”

　　好在医院整体布局和地图一模一样，至少之后的路一帆风顺，没有再生任何事端。

　　精神科大楼还是保持着他们离开前的模样。推开厚重的大门，大楼的走廊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几块应急逃生指示牌挂在角落里，发出微不足道的绿光。

　　“你刚才在怕我，”顾明曦合上大门，疑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1]

　　与其说他恐惧的是她异于常人的冷漠，不如说他害怕的是他会犯错。

　　他担心有朝一日，激情退去后，他将因爱生恨，恨她并非他想象的那般洁白无瑕。

　　然而，所谓的爱也好，恨也罢，不过是他强加在她身上的情感。他怎能强求她迎合他的想象，又或是因此责怪她不符合他的妄想？

　　荀飞掣摇了摇头，轻声叹息：“不，我只是害怕我自己。我怕我会伤害你。”

　　顾明曦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学着他之前的动作，扣住他的后脑，将他的脸拉到她的面前。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她真诚且郑重地承诺道， “而且对我来说，你比你想象的更有价值。”

　　荀飞掣愕然地抬眸，一眼望进了她的眼底。

　　这竟然是她的真心话！他的心砰砰直跳，完全不听使唤。

　　他扪心自问，这到底是自我欺骗的爱意，还是吊桥效应下的激素作祟，又或者只是激情之下的冲动行事？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看不穿他内心的纠缠，就像他从来也理不清他的人生。

　　但好在这些也不需要他分清。

　　“明曦姐，我想送你一份礼物。”荀飞掣双眼睁大，轻声喃喃道。

　　【任务者荀飞掣是否确认使用天赋能力？】

　　他的理智告诉他，来时之路皆为虚妄。欺骗与算计化作血月，给予他虚假的光明。但虚幻与真实又有什么区别？
　　【警告：特殊能力具有唯一性。一旦确认，任务者再无反悔机会。】

　　只有本人可见的光屏投置在荀飞掣眼前，他自嘲式的轻笑了一声，对系统的警告声置若罔闻。

　　他伸出手，将目光虚虚地定在衣袖处，那下面藏着数不清的伤痕。直到觉醒能力之前，他都不明白主系统为什么会选中他，并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

　　对他而言，生命的价值是什么？

　　答案是没有意义。所以，与其等到感情消散后的自我折磨，心怀怨恨，不如死在最情深的时候。

　　这就是圣徒的价值，也是他最好的归宿。

　　荀飞掣义无反顾地按下了“确认”的按钮。

　　【天赋能力·圣徒（终极）
　　献祭者：荀飞掣
　　献祭对象：顾明曦】

　　随着能力的激活，他感到似有一只手硬生生破开他的血肉，将他的灵魂一点点的撕碎。荀飞掣弓起身子、浑身痉挛，冷汗淋漓。他蜷缩在门边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将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墙壁。

　　过了好一会，他才强撑起笑容，一边有意识地放缓呼吸，压平嗓音，一边若无其事地自我剖析道，
　　“其实我很好骗的……像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爱意的结晶、只要努力就会被爱，以及这世上一直有人爱着我这一类的话，一骗我就是十几年。

　　但我有时也会思考，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好骗，以至于那些谎言在被拆穿后，就失去了成真的机会？我想，如果明曦姐愿意的话，我一定能傻傻的被骗上一辈子的。”

　　漫天光点从他的身躯中涌出，又借由乍起的微风送至顾明曦的身边。

　　不能反悔、暂停和逆转，这样的能力刚刚好。

　　他终于有勇气问出那个问题：“明曦姐，你能不能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觉醒了能力的？”

　　顾明曦沐浴在星光下，诚实地回答道，“在等候大厅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阵风。”

　　“所以，后面的鼻炎发作也是假的，”荀飞掣屏住呼吸，声音颤抖地问道，“只是你的试探，对吗？”

　　“不，过敏是真的。”

　　这样就足够了，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等到挨过最透骨的疼痛后，荀飞掣反而感到了难言的宁静。他手掌撑地，挺直起脊梁道，“谢谢你没有骗我，更谢谢你选择了我。”

　　对于他这样胆小无用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他的人生本就开始于一场最下贱的欺骗，如今能死在真话下也算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明曦姐，我决定放过我自己了，”荀飞掣捧起双手，灿然一笑道，“这是我曾经最爱的月光，如今我将它送给你。”

　　随着他手掌的落下，原本黑暗的走廊内，星光顿时漫天，亮如白昼。

　　“谢谢，我很喜欢。”

　　顾明曦抬起手，掌心朝上，接住飘落的星光。微光如薄纱披在她的身上，给她添上一层慈悲的伪装。

　　微风眷恋不已地萦绕在顾明曦周身。她俯下身子，合上荀飞掣的双眼，轻声说道，“这句也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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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高的心理有点没摸准，等我明天再仔细复盘一下他的人设和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滤镜，我莫名从小顾身上感到一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