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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西北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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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北颠颠地跑过去,跟着黎老师进了办公室。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呆呆地杵在她工位旁,不一会儿,黎老师笑着问,“说吧,怎么了?”
“昨晚睡得迟,外加英语没考好,英语老师看着我就来气……”人遇到了愿意分享意识形态的个体,就会不自主地絮叨到天明。
她看看傅西北片刻,拿着杯子接了水,指着她的位置,“没事,搬一把椅子坐我这吧,我去给你们班主任说是我找你来的。”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看着傅西北拿出英语书背单词,也不说什么,坐在她旁边备课。
无花果树的苦涩中包含睡莲的迷人,窗口晨风拂过,她的发梢有风信子的清冽。
不久前哥哥送女友香水,碰巧选了这款尼罗河花园。
相仿的澄澈气息。
片刻的心动由一时感激而引起,殊不知心动后的余孽需要一生来消弭。
傅西北在心花怒放心潮澎湃中勉强记了一会儿单词。
临下自习,黎老师开了口,“没关系,谁没有考差的时候。”
傅西北慌了,手一抖,书掉在桌上。
“每天抽出来一点时间背背单词,多看看英文原版书,从基础的英语动画看起,总会学好的。”她认真地看着傅西北。
“谢谢老师……”傅西北忙点头。铃响,傅西北起身告辞,“感谢老师救命之恩,我走了。”
走出去两步,想起装在书包的便当盒,“这个留给老师当早餐吧,老师再见老师再见。”
趁大家四处玩闹,傅西北悄悄从后门溜进去。汤元见她一脸做贼心虚,问“怎么了这是?”
傅西北说被黎老师救了。
汤元摸着自己的马尾,一脸不可思议。“啧啧啧,小粉丝有春天啊,要不明天起我叫你上学?”
“汤哥,您太好了,回头我给您发锦旗。”
日子没过几天,汤元因为打篮球扭伤了脚踝。
“哎你看到邻班的那个妹子了么?她怎么能那么用力推我呢……哎呦……疼……西北你别拦我,等我休息好,我第一个削她……输球别输人品啊……”
送汤元去校医室的路上,她不住地在傅西北耳边抱怨,掺杂着她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吸冷气声音,傅西北叹口气,敲了敲校医室的门。
“请进。”推开门,一棕发女子坐在桌后,捧着本书。
棕色波浪及肩,白皙的瓜子脸配着复古正红的唇釉,右手食指上温润的钻石闪烁。傅西北看了眼门牌,徐引睿校医。
汤元瞬间结束了聒噪的话题。
校医全程冷脸,不知道的人如果从窗外看进来,会以为汤元欠了校医巨额医药费。
直到——
“汤元……你叫汤元?”
校医看着签名簿上的名字,眼神中略带惊异。
“是我……”汤元更茫然。
“……没事,大概是我记错了……你先走吧,最近不要剧烈活动,按时换药。”校医又恢复了冷脸。
临走时傅西北倒着看了眼桌面上倒扣的书,世界之妻。
从那以后,汤元隔三差五总要去校医室装病混脸熟。从流鼻血到抽筋,傅西北总担心有一天她能直接在校医院放张床。
过了国庆,邬市开始降温。在这个天干物燥,情愫蔓延的季节里,一中开了第二届运动会。
学生项目全部结束后,又增设了教师项目。听说去年女教师拔河比赛后扭到腰的校长老婆在包级领导前慷慨陈词激烈演说,于是,今年的女教师拔河项目便换成了篮球赛……
周五下午,男教师与女教师篮球赛分别在两个操场进行。
傅西北和汤元从食堂出来,心血来潮想要去看看女老师打篮球,于是两个人一路小跑,正好赶上下半场。
“所以黎老师没上场?”傅西北好奇地探头。
“废话,黎老师的性格只适合女红比赛。”汤元思考了片刻。
“我靠……那是谁,那么瘦,能抢到球吗……”傅西北俩站在操场边,看着一个纤细身影在人群中突了围。
“我觉得……是校医。”看了五分钟,汤元给出肯定结论。
“好厉害啊……”汤元摸摸耳朵,阳光下,徐校医右耳的水钻耀眼闪烁。
下半场结束,高一级教师因为有校医而强势胜出。
校医从旁边的草地上拉起一个人,从她手里拿拿过外套穿上,傅西北拉着汤元跑过去。
定睛一看,黎老师。
傅西北和汤元对视一眼,哎呦呵,有奸情。
“校医今天很厉害啊!”汤元送上手里的脉动,校医看着傅西北和黎老师打了招呼。
校医推辞不过,收下了水,“咳,没有啦……谢谢你。”
“长安,这是你学生啊?”校医侧脸问她。
“嗯,二班的。”
“呦,汤元你在尖子班啊?尖子生来看比赛不上自习?”校医笑。
“切,就你话多,小孩儿们不得有点放松时间啊?哦对,这位是周校医,有什么跌打损伤你们找她。”黎老师白她一眼。
“汤元都熟人啦,黎长安,你觉得我工作不够多吧还给我添病人?”校医气乐了,大步流星向前走。
“校医等等……”汤元从口袋摸半天,终于摸出一条完整的士力架,递给她, “补充点糖分啦~”汤元跟着校医离开。
“对了,正巧碰到你,傅西北你现在可以解释一下,语文课睡觉,作文思维混乱,字还特别‘飘逸’的原因,”她在“飘逸”两字上加重了语气,“傅西北你不喜欢学语文?”
“不不不不不老师您误会了,我这个人哪门课都学不好……”傅西北要哭了,随便聊个天都能戳中她的伤心点。
“其实呢,想学东西一定来得及,没人说你学不好啊,但如果自己放弃自己,那就没办法啦。”一起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她转头很认真地对傅西北说话。
“老师您不觉得我很……笨吗?靠关系上的学,反应慢,不会做题,记不住知识点……”傅西北在脑海里搜罗着过去十几年里老师的各种评语。
她一顿,笑了,“不觉得啊,那天我们在办公室还说到你,你如果让出一点玩的时间来学习,成绩一定会上去的。”
从那天起,“成绩一定会上去”就成了汤元用来嘲笑傅西北的口头禅。
傅西北变了个人,从前一桌框的布鲁斯口琴王小波转眼间就变成了蓝皮五三王后雄,眼神里少了戾气和不屑,卸掉手机上乱七八糟的APP,开始收了玩心放在学习上。
之前的课有不会的,补;少读的书,读。每个字一笔一划地写着读后感;背不下的单词,一遍遍地抄着去记,八小时睡眠时间缩短到了四小时,咖啡机也从地下室搬到了厨房。
傅西北也会觉得自己多了前所未有过的心累感,可仔细想想,傅西北觉得自己是幸福又幸运的,在人生最是少年气的三年中遇到了她。
为了她,傅西北愿意用彻夜不眠背诗句,一道一道地分析阅读,背那些从来都不愿倾注情感的生涩古句,也许是为了博关注,也许是为了让自己追得上明朗的她,也许是为了在探讨中让自己显得更像她。
汤元觉得傅西北最近有些异常。
从初中开始就拒绝跑办公室的人,在高中以后却恨不得天天扎根办公室。每天还研究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书籍,从《菜根谭》看到卡夫卡,看过去还不算数,总要做很多笔记,以便于有空就去语文老师那儿取经。
“傅西北,你又去问老师了?”第三百八十二次看到她桌上又摆着大部头时,汤元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也真是的,怎么又大晚上吃火锅,又长痘了。”傅西北没有理她,忿忿地坐回座位。
“哎呦,我长痘的时候怎么没人关注我?”汤元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就乐了。
“她这样不健康,对自己胃不好……手机借我,我给她买个药。”
“去去去,自己没手机啊?”汤元拍开她的手。
“我手机现在只能接打电话,其他软件都删了。”
傅西北自觉不是一个好学生,甚至让老师头疼。可傅西北第一次希望用成绩引起一个老师的重视,成为她眼中的优等生,所以傅西北会想要把入手的绝版和她分享,把四处托人搜罗来的各类文稿拿给她看,傅西北也会把食堂的新品放在她桌上,作为缠着她讲题的补偿。其实哪有那么多的问题,所有的问题都来源于想要多看看她无可奈何的笑容,这才有了很多个课间守在她桌前的回忆。
傅西北也会偷偷关注她手背上多了创口贴,嫌弃地问她怎么又切到了手,每每两节连上的课后,听不得她哑了嗓子,及时地在她需要的时候准备好各类药物放在桌上。
那年教师节,傅西北纠结了整整五天送什么礼物好。最后为了给她送托人从比利时带回的巧克力礼盒,便给所有带课女老师都买了礼盒,蓝色妖姬配上桔梗满天星,只有这样,傅西北才能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符合隐蔽二字的定义。
老师们笑傅西北多礼,同学笑傅西北浮夸又装X。
傅西北笑笑,但只是对着一个人的方向默默地想,那只是对你的多情。
傅西北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在连续两个月泡在咖啡中后,成绩终于可以对得起傅西北的咖啡机了。
一中的考场以名次先后排布,最能证明傅西北学有成效的事就是傅西北终于在期中考试来临前进了六个考场,坐在了五楼的四考场。
语文是第一科,由于熬夜太晚,坐在考场等语文卷子时,傅西北决定趴在桌子上利用考前几分钟修养精神。
然而,可能是人品攒了十多年终于爆发,可能是上帝觉得傅西北对语文的爱的不够深沉,在预备铃响起的时候,黎老师走进了考场。
药盒上的肾上腺素隋髓质功能亢进的症状就这样。
傅西北感到脸上发热,心慌意乱,想一个猛子扎进试卷的海洋,溺死在其中。
她扫视一圈考场,简单强调要求后开始发卷。
发卷,她走下来核对信息,走到傅西北时轻轻点点傅西北的答题卡信息栏,示意傅西北填完整,“加油哦。”
傅西北懵了,肾上腺素二次分泌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