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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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又开始飞舞着雪花了。它们如同折翼的蝴蝶一样，将无瑕的白色带给这座肮脏而又黑暗的城市，同时也将刺骨的寒冷，覆于每个人的，流淌着暗黑血液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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胧月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来到这座城市中最为繁华的红灯区了。旖旎的招牌悬挂于刚刷过漆的房檐之上，错综复杂的巨型琉璃灯管将天空填满。而在光怪陆离的灯彩之下，是花枝招展的姑娘，以及摩肩接踵的人群。他们便是今夜迷醉乡的主人们，在无尽深渊中焚烧自己空虚的灵魂。
一天的沉重工作使胧月非常的疲惫，他任凭双脚将自己带到熟悉的青楼前。和其他注重建筑外表的老板不一样，这座青楼的老板从不维修斑驳的外墙。在胧月的记忆之中，老板曾解释过这件事情，让人们对特殊服务满意，并不是靠着建筑光鲜的外表。而是要靠美丽而又舒适的内饰，令人愉悦的氛围，以及女子对这项工作的用心程度而决定的。胧月咬咬牙，抛开模糊的记忆，拉开斑驳朱门前的生锈门环，踏进看似即将倒塌的世界之中。
大厅中的空气仍和往常一样，混合着青楼女子特有的胭脂味、客人身上浓烈的酒味、以及挥之不去的，荷尔蒙的味道。胧月不禁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朝着坐在前台的老板走去。
“还是那位女子吗？”老板抬起头看着胧月，笑呵呵的问道。
“不了，今天我想换一种口味。”
“那么你需要哪一种呢？你看，我们这里有丰满的，也有娇弱的……”
胧月急忙打断了老板的话，不然老板又可以把自家的女子介绍半天。
“那给我来普通一点的吧”
老板站起身来，拉开了前台旁边的帘子，然后向着里面走去。胧月犹豫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帘子后面是长长的走廊，上面挂着令人目眩的吊灯，墙壁上画着偷食禁果的夏娃与亚当。当然，在走廊两旁，还有无数的小房间，以及房间里面，在温柔乡中缠绵悱恻的人们。
老板在一扇门前停下了，示意这便是今晚的房间。胧月刚准备进去，于视线边缘处注意到了墙角的一盆花。
“这是谁种的花？”胧月指着花朵问道。
“就是今天将要服务你的那位女子种的，她说这是凤尾兰，是什么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我也搞不懂什么花语啊，就觉得这白色的花挺好看的，能给这里的环境加点格调，于是就允许她把它留在这里了。”老板蹲下来，摸着白色的花瓣说到。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胧月看着这朵在刺眼的灯光下而黯淡的凤尾兰，不禁想起了白居易的《长恨歌》。自己已有许久，没有看到漫山遍野绽放的桃花和李花了。在这个只剩下钢筋水泥的城市之中，唯有在VR中他才能再次看到令自己沉醉的风景……此时能够在这里看到一朵小小的凤尾兰，也是令人感动的。
也好久没有想到过古诗了。在被唤醒后的数年中，胧月的生活就只剩下贯穿白天和晚上繁重的工作，以及半夜在红灯区的消遣。他周围的人们似乎早已忘记古诗的存在，没有人再愿意谈论这些不能令人快乐的东西，但只有一个人……
老板打开了门，把正在发呆的胧月推了进去。胧月抬起头，看见床上坐着一位瘦弱的女子，她身着用素麻织成的白色裙子，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看着走进来的人。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胧月猛地想起，那个喜欢和自己讨论古诗的人，也喜欢穿白色的裙子。
3
“听我说话，胧月！”坐在旁边的红叶使劲摇了摇胧月的肩膀，将走神的胧月拉回到现实之中，此时正是体育课，两人坐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谈论着古代的诗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讲的是古代的姑娘思慕富有才华的少年，衿是学子的衣领，青青则是形容颜色的词语……”
胧月并没有认真听红叶讲解自己喜欢的古诗，而是直勾勾的盯着红叶。红叶今天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裙子，黑色的过膝袜淋漓尽致勾勒出少女小腿的曲线。齐眉的刘海整齐的向右偏着，圆框眼镜搭在小巧的鼻梁上面，嘴唇上则是淡淡的粉色，两颊因为激动的缘故，略带着一抹潮红……
“……这里的心代表着少女的心，当她看到这个书生的时候，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少年。喂！你在看什么呢！”红叶一边笑着，一边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胧月的额头。“那么胧月，你最喜欢哪句诗呢？”
“嗯……”胧月歪着头想了想，“我还是最喜欢《卜算子》里的这句‘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吧，寥寥数字写出了女子对自己心上之人的执着与爱恋，以及希望对方也不辜负自己。”
“那你会辜负我吗？”红叶坐了过来，靠在胧月的肩膀上问道。
胧月转过头，望着红叶碧蓝而又深邃的眼睛，说到：“我心若在，则我心定似君心，永不负君。
4
当胧月找回困于厄洛斯手中的灵魂之时，他的双脚已带他离开了这里，坐上了回家的高铁。不断上涨的市中心房价已经让像他一样的普通人难以承受，为了有一个自己能够承担的住所，他选择了距离工作地点数百公里的合租公寓。这也意味着，他每天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就超过三个小时，同时还要和数个陌生人共享一套房子。
最后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了。站在黑暗之中，胧月用手机打开了大门和房间的灯光，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只有十平米的房间，一张窄窄的床，一个中央空调，一个简陋的小厕所，和一个送快递的管道，这些便是他所有的家具。
他慢慢地走到房间唯一的窗子旁边，靠在窗框上，打开了被自己强制关闭的智能眼镜。智能眼镜振动了一下，随即在眼前的屏幕上显示他有一封未读的邮件，胧月按下眼镜架上的按钮，打开了邮件——是老板发给下属的内部邮件。这种东西一般没什么好事，胧月暗自想到。
果然，他没有想错。邮件里写到，根据公司研究部门最新的成果显示，人类的睡眠可以缩减到四个小时，只需服用公司自己开发的配套药物即可。药物将在明天晚上在公司里进行统一发放，同时从下一周开始，工作时间延长到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增加的工作时长所对应的工资，用来抵消该药物的使用费。
胧月无力的取下了智能眼镜，将整个脸颊贴在冰冷的窗子之上。呼吸的热气模糊了透明的窗子，也模糊了他眼前通火灯明的世界。在迷茫之中，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又离冰冷的深渊更近一步……
5
再一次地，胧月发现自己深陷于重复的噩梦之中，无法逃出。
尽管还是秋末，但是凛冽的北风提醒着人们，寒冷的冬季即将到来。
“你看了最近的新闻了吗？”课间时，红叶转过头去，向坐在后排的胧月问道到。
“看了啊，不就是什么民间团体抗议我们的存在嘛。他们从技术刚开始实施开始，就一直抗议到现在，也没看到他们成功啊。”
“可是…”红叶犹豫了一下，“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针对我们的案件增加了啊，我们学校又是专门开设的，会不会那些人来我们学校制造犯罪…我们都是手无寸铁的学生啊。”说到这里，红叶细长的睫毛开始颤抖了起来。
“没有事的，”胧月溺爱的摸了摸红叶的头“如果他们要来攻击你的话，我就来保护你。”
听到这肉麻的情话，红叶扑哧一声的笑了，然后将头靠在了胧月健实的手臂上。
……
然而，他们还是败给了墨菲定律。
随着期末考试最后一门的结束，孩子们丢开了装满复习资料的书包，来到操场上尽情的玩耍。尽管在学习能力上经过了部分的加强，但是由于课程难度提高的原因，他们仍要像普通的学生那样，承受繁重的学习压力。难得的空闲时间也让他们聚到空旷的操场，用运动来释放自己的压力。
胧月也和红叶一起，走在操场旁铺满赭红色碎石的小路上，尽情的享受着难得的二人时光。已是深冬时节，小路两周的银杏树只剩下枯黄的树干，和几片残留在枝头不愿离去的银杏叶，在寒风之中沙沙作响。其下的土壤褪去了深绿色的外衣，露出黄色的躯干。原本蔚蓝的天空也被灰黑的乌云所取代，偶尔还有几只乌鸦划过天际，将不详之音掺入孩子的欢笑之中。
“你以后想去哪里发展啊？”红叶突然牵起了胧月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轻声的问道。
“还是去出国深造吧……你呢？”
“嗯……家里人还是希望我在本市读大学吧，毕竟是女孩子，他们也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
“也好啊，在国内读书也让我更加放心，”胧月笑了笑“也不知道四年后某位同学还会继续爱我吗？”
“一定会！”红叶也笑了起来，并握紧了胧月修长的双手。两人手牵着手，朝着操场上玩耍的同学们走去。然而，当两人踩到操场跑道的那一刻，刺耳的警报声，瞬间笼罩了整个校园。
那是他们来了……
6
“不——”
胧月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待恢复意识之时，他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床头的闹铃响了。胧月准备脱掉自己的睡衣，在手触碰到睡衣的那一刻，他惊呆了。
冬天穿的睡衣，已经被汗浸湿了。
……
胧月艰难的穿插在挤满人的站台之间，在高铁列车即将关门的那一刻挤了进去。尽管没有座位，但胧月不怕因高铁的突然加速而摔倒，因为周围的人已经把他挤的只能在车门边站立。待站稳之后，他像往常一样，关闭了令他厌恶的智能眼镜。在眼前玻璃的反光之中，他看到，整个车厢的人们，都沉浸于各自的智能眼镜之中。有的人看着眼镜中播放的小视频，对着面前的窗子呵呵傻笑，有的人的身体则在不断的抽搐，那是他们沉浸于嵌入式VR设备虚构的美妙场景之中，享受着由植入下皮层的电子设备给全身带来的阵阵快感。而更多的人则如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两眼空洞的望着因没有充会员，自动在空闲时间播放着广告的眼镜。
胧月叹了口气，随即将注意力聚焦在了窗外。在极速向后面褪去的建筑之中，他看到了自己苏醒的地方。在阴沉天空之下，建筑楼顶的红心显得格外具有穿透力。胧月仍记得他第一次蹒跚的走出建筑之时，看到这擎天的红心，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陪伴他的护士仿佛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轻言淡语的解释到，这是为了让从被迫冷冻中的人们意识到，自己的心脏再一次恢复了活力而跳动，他们终于等到了自己所期盼的新世纪，一个再也没有追杀和压迫的世界。
他抬起头，再次凝视着头上的红心。鲜红的灯光将他眼前的世界染成了血红，但却无法将他破碎的黑心，染上这象征着生命的颜色。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胧月面对着眼前的玻璃，下意识的念起了温庭筠的诗句。他以前可是答应过红叶，一定带她环游世界，带她走遍富有异国风味的大街小巷，带她吃遍各种令人垂涎三尺的小吃。可如今呢？在这美妙世界之中，在这再也没有人类相互残杀的世界中，在他们渴求了整整一个青春的世界中，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徒然坚守着当初的诺言。
胧月又一次靠着车门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