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究竟是谁更别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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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
带着不留情臂力的皮带抽打在洁白细弱的后背，风宛树咬紧牙关不让痛呼溢出嘴角，但八岁女孩最终还是斗不过疼痛，眼泪不听话地落下。
母亲今天很生气，她从来没看见过母亲这么生气，连眼角的鱼尾纹都皱出深不见底的沟壑。
这都是因为自己做的错事，所以她必须承担后果。
“你这个死孩子，我叫你不学好！”风蔺如漂亮的脸扭曲着，“同样姓风，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连读个书都要输给人家？！”
“对不起……妈……”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你知道吗，你身上有血海深仇啊！你这么不争气，我死也死不瞑目！”
“……”风宛树无法回应母亲的话，身上的疼痛和话语间的屈辱让她发不出声音来，只怕再开口，自己便会失去冷静而崩溃成脆弱的碎片，那是她绝不能允许母亲看到的一面。
皮带继续像暴风雨般落下，默默的忍耐是八岁时的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坚强。
风宛树原本拥有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是母亲说的。但因为出生后不久，父亲就狠心地抛下她和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所以风宛树的幸福并没有留在她自己的记忆中。
风蔺如是个强悍而脆弱的女人，在外人眼里她一支高高在上的玫瑰，娇艳而带刺，面对对手如寒冬腊月般严酷从不手软，胜利后便骄傲地站在塔顶，不肖多看失败者一眼。是的，母亲眼里从来没有失败也容不下失败，她只会抬着头看向更高更远的天空，任何阻碍前行或抹黑荣耀的事物都是她的眼中钉。
今天自己在聚会上的弹奏使得母亲丢脸了，所以得到这样的惩罚也是应该的。
母亲是风家最耀阳的明珠，所以自己也继承了风家最优秀的血脉，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然而上帝似乎跟她开了个玩笑。从懂事开始她就从没放任过自己，文、武、才、艺的成绩都让老师赞不绝口，然而母亲的脸上却从未因此展露笑容。第一次知道其中的原因是在三年前的家族聚会上，入目整条座无虚席的油轮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姓氏远不止是名字的开头那么简单。幼小的她说出了让在座大人都讶异的一句话：原来姓风，是因为没有自由所以才向往风一样的自由啊。
自己理所当然不是这庞大家族中最优秀的一个。
话说回来，亲戚家的那个孩子长得真是漂亮啊，应该比自己还小两岁吧竟然能奏出那么美妙的“四季组曲”。也许有些人生来便是王者，无论是小提琴还是其他方面。
但自己这样淡泊的态度正是母亲所气恼的吧？
因为骂她的话里最频繁的一句便是：像你父亲一样！
疼痛将风宛树的思绪拉回现实。母亲似乎是累了，丢下皮带，跪在一边疲劳得喘气。
风宛树伸出小手想去抚平母亲眉间的褶皱，外人很少有机会发现，但岁月的确在这个漂亮女人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对风宛树来说，时间就像父亲一样，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让母亲烦恼的东西。
手最终还是没有触碰到脸颊，因为肩膀的疼痛限制了动作，也因为母亲在那之前便抬起头来，用目光灼伤了手上的肌肤不让它有再进一步的机会。
母亲啊，明明是美丽的花朵，却为何要学刺猬包裹起你的柔弱，将最亲近的人也伤害才罢休？
“来人啊，端一盆热水过来，还有医药箱。”点起一支烟，女人的目光离开地面，飞向天花板之外的远处。至少在风宛树看来，这是她永远达不到的高度。
“是，主人。”
仆人从门缝里悄悄应了一声，便匆忙出去了。女王大发雷霆的日子越来越频繁，做下人的也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生计来。
这里是日本的风氏东亚分部，在这里母亲是独一无二的公主，父亲是在所有人嫉妒的目光下入赘的驸马。而当自己顶着小公主的名号出生之后，母亲也像童话中那样依约披上了母后威严的外衣。
但母亲每次都会亲自为自己擦拭包扎伤口，即使是掴掌肿起的脸颊也一定会亲自用药酒揉搓消肿，绝不假借他人之手，所以即使打的再疼她也忍着。
风蔺如抽烟很快，抽烟对她来说是偶尔暴饮暴食般的发泄。在第三支烟被点起后不久，下人用几乎把脸埋在脸盆里的姿势，将女王钦点的东西送了进来，然后又把脸埋在脖子里倒退着滚了出去，生怕像以前某些人一样多看了一眼不该看的，第二天就没了眼睛。
“过来，坐下。”掐灭手中的烟，风蔺如拿起热毛巾，看着女儿乖乖坐到自己身前。
身上挂着明明是定做却还是偏大的白衬衫，之前的粗暴让它此刻更像块破布，脸上的线条是清冷的，太过清冷少了八岁孩子该有的轻浮和天真。然后是镶嵌在额下如水晶般冰蓝的一双眼睛，淡淡的没有情绪，如果硬要说的话也许有些压抑着疼痛的隐忍，但绝对没有愤怒。
粗暴地扯下碍眼的白衬衫。
风宛树背后突然冰凉了一下，随后又咬上炙人的灼热，原本有点麻木的伤口在热水的浸泡下延续着刚才的疼痛。
风蔺如看着手下嶙峋的背骨皱了下眉，太瘦了，这孩子是没有在吃饭吗，不然为何连每一个脊椎的骨节的抖动都清晰可见？自己刚才又忍不住发作了，在这背上累积的伤痕等到明天估计会变成整片青紫，连躺着睡觉都没有办法把？但惩罚是必须的，自己小时候不也挺过好多次惩罚吗，才在所有兄弟中傲然成为了第一，人必须记住疼痛才能活下去。说起来这孩子真不像自己，打骂从来不回嘴，被打成这样还用那么柔和的眼光看自己，简直像是没有脾气一样，这点也很像那个人，真是让人生气！
风蔺如想着想着，手上的毛巾在幼小的背上加重了力道，一些刚止血的伤口又流出血来。风蔺如意识到的时候，一块毛巾已经被染红了大半，小家伙愣是没有啃声。
皱了皱眉，也罢，也许这样的倔强是遗传自己也说不定。
“来人啊，叫医生马上赶过来，告诉他如果五分钟内见不到他我就当他的腿是废了！听明白没有？”虽然不想假借他人之手，但这样的伤口不找医生来看恐怕会留下疤痕，她不喜欢疤痕。
“明白了，主人，马上去!”
聚集在门外的下人们惶恐如鸟兽，各自散去办事，风蔺如用纱布贴住纤细背颈上的暂时止住伤口的血，便倒进沙发中点起第四支烟。袅绕烟雾中小小的身影在自己身旁已然力竭睡去，只留下和自己如出一辄的精致脸庞微微起伏。如果此刻睁开眼，便会是令人厌恶的蓝色吧，没错，遗传自那个人的，蓝色。
风宛树隐约觉得胸口闷，想翻身又没有力气。她做了一个灰色的梦，她无声地跟在郁郁寡欢的母亲身后走过一片又一片的景色，却因为太专注母亲的神色而惶然不觉，最终闷闷地醒来。
终于鼓起全身的力气翻过身来，背上突然尖锐的疼痛让小小的脸皱了起来。
一只手抚上自己的额头。掌心很温，不是母亲的。
“很好，没有发烧。再休息一天就可以了，记得不要到处乱跑就是。”有些磁性的女性嗓音自顾自的说着，是流利的日文，“对了，这个是消除疤痕的药，一周后开始擦，一天两次，两个月后保证完好如初。如何，女王，还满意吗？”
“闭嘴，药留下，你滚。”这个是母亲的声音，简洁有力的中文。
“这个难度大了点……好好，我滚还不行吗。话说某人昨天好像还说要打断我的腿，好狠毒哦……”
“滚！”
“哦……那我告辞了，记得收敛一下你的脾气，不然我不保证下次也没有疤哦……”某个声音不甘不愿地逐渐远去。
风宛树努力睁开眼，刚好看到安倍琴医师离开的身影，整个日本风氏也只有她敢不对母亲用敬语了。
床前站立的女性仍是那套利落的礼服，难道一整晚没睡陪着自己吗？风宛树不禁有些鼻子酸。但她望向自己的眼中为何没有一丝感情，像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那眼神让人一直冷入骨髓。
两人的视线相交，却只激出一阵沉默。
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的熟悉，又也许是心智相离的陌生，原本是骨肉相连的母亲却像陌生人一样陷入无法开口的尴尬。
换作另外任意的对象，也许两人都能流利的做出应对，然而彼此却不行。因为明明是母女，却又不像母女，更不是母女之外的任何一种关系。她们就像平行空间却异常时间的位体，明明能够看见对方却无法给予定义。如果能够成为敌人或许风蔺如反而能痛快的厮杀一场，大吵一架，将心底的痴琛怨恨发泄倒也干脆。然而却不行，明明是唯一可以让自己这样做的亲近之人，却因为太多的原因，不可以。
“醒了就好。”
“恩。”
母亲又点起一支烟来，卧室里的烟味让风宛树有些恶心。
与其他孩子不同，风宛树从来没有躺在床上看母亲等自己起床的经历，母亲几乎是头一次进自己的卧室，这让她有些害羞。
虽然很疲劳，她还是决定起床再说。然而刚起身就发现全身的衣服都被换过了，身上的饰物也全都被取下。风宛树紧张的摸了摸颈子，只摸到一层稀薄的绷带，那东西果然不在了！
“在找这个吗？”一只小小的银色十字吊坠晃到女孩眼前。
面对母亲审视的眼神，风宛树有些退缩的低下头，但仍是伸手接过那只吊坠握在掌心。
风蔺如看着小东西抱着项链缩成一团的样子，突然涌起满头满脑的愤怒，愤怒到扯断床角的一段木缘砸在地上。
“孽种。”风蔺如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
听到脚步声走远，风宛树才悄悄按开十字架边缘的密码锁，打开的机关内有一张年轻男性的照片被用精湛的陶瓷工艺镶嵌，那是她的父亲。
十字架的内部还有一行很细很小的字刻在银色的面板上，她用纤细的手指抚摸那行字，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一句话，也是足以改变她一生的一句话。
风宛树关上十字架，将那句话埋进心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究竟是谁更别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