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氏女》莳节

15、第十五章 发难(二)

　　那丫鬟正是朱姨娘身边的采红。

　　李氏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抢先呵斥:“大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身边的丫鬟，竟敢闯入福禄堂里，惊扰老夫人！来人！还不赶紧拖出去！”

　　“且慢！”明镜出声制止，复对小王氏道，“祖母，朱姨娘怀的到底是您的孙儿，当务之急应是请大夫过来瞧一瞧看能否保住这一胎……”

　　小王氏对那所谓的孙儿自然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但是不请大夫确实说不过去，于是就命人请了先前一直照顾朱姨娘的胡大夫过去瞧瞧情况。

　　采红这才随着月寒哭哭啼啼的退下去了。

　　史氏道:“听闻朱姨娘都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按理说这胎儿也多半是稳定了，怎的好好的就见红了”

　　明镜也缓缓道:“不光三叔母奇怪，镜儿也奇怪得很。前些日子我特意去瞧了朱姨娘，见着她的气色是极好的，可如今却……”明镜一顿，淡淡的扫了一眼李氏，“大伯母，竟不觉得奇怪吗？”

　　“哼，这有何奇怪！女子怀胎十月本就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小产的大有人在！有些人，终究是没有那福分的！”

　　“住口！”上座的小王氏脸色阴阴沉沉，“这是你一个当家主母应该说的话吗？朱氏若出了意外，你也逃不了责任！”

　　李氏颤颤的，脸色难看异常:“母亲……”

　　“别叫我！”谁是你母亲！我的孩子早就没了。

　　小王氏揉了揉额头，闭上眼，靠在软枕上。

　　她想起那一年，她也见了红，下半身都是血，而她肚子里已经成了形的胎儿，就这样没了……

　　之后，她再也没有怀过自己的孩子了。

　　后来那个给自己下药的姨娘呢？

　　哦，对了，她最后被自己给设计死了。

　　不要说棺材，就是尸身都被扔到了荒郊野岭，只怕早就被豺狼虎豹吃了吧。

　　连同她的两个孩子。

　　“老夫人，大夫说朱姨娘这胎……恐怕保不住了……”半晌，月寒走进屋里，低声回道。

　　小王氏睁开双目，对这个结果并不很意外，只问:“可知是何原因？”

　　月寒回道:“胡大夫说是因为朱姨娘服用了过多的，刺红花……”

　　小王氏嘴里念着:“刺红花，刺红花……”怎么这么巧？

　　月寒复又道:“老夫人，朱姨娘现在正哭着闹着要见您一面呢……您看，这……”

　　李氏小心翼翼的陪笑道:“这等小事岂能麻烦母亲……哦，不，老太太……媳妇前去看看就行了。”

　　明镜见状，刚要轻启朱唇，开启驳回李氏的模式，然后就听小王氏道:“罢了，我便亲自去瞧瞧吧。”

　　明镜勾唇一笑，在细细的手腕上挂起了玉钏。

　　终于不必费自己的口舌了，看来小王氏还算是有些怜悯之心，不枉自己设了这个局。

　　萃茗院里，正是乱糟糟的一团。

　　这厢丫鬟们刚刚换好了床褥，朱姨娘虚着身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那厢花姨娘正在指着丫鬟们打卷起帘子洒扫屋子，放上鲜果，好去去血腥味。

　　朱姨娘死死的抓住花姨娘的手，哑着嗓子，哭道:“姐姐与我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再说，我又如何要诓骗你咱们两人同为姨娘，我虽有一子，瞧着比你略强些，也还是终日被大夫人拿捏在手里……”花姨娘坐在床前，劝道，“现今妹妹还是要养好身子，以后……兴许还是会有孩子的。”

　　屋外，有丫鬟们请安行礼的声音。

　　小王氏领着李氏、史氏还有明镜、明钰等一行人来了萃茗院，纷纷进了朱姨娘的卧室。

　　花姨娘连忙站起来，低头请了安。

　　申嬷嬷搀扶着小王氏走近朱姨娘，她伸手想要拿下银月钩子，放下发旧的床帘，免得过了病气与晦气给小王氏。

　　忽地，朱姨娘一把抓住了小王氏的衣裳，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夫人，是她……”

　　朱姨娘声音低哑，小王氏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是大夫人……是大夫人害了奴婢的孩子……是大夫人！”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她喊着出来的。

　　“你胡说！”李氏瞬间像是被火点着了一般，“我何时害过你！你一个贱婢，也需要我动手！”

　　“是啊！奴婢也想不通……”朱姨娘松开了手，闭了眼，笑道，“奴婢并不得宠，纵然奴婢生了一个男孩，也威胁不到大夫人你……还有大少爷……大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现在奴婢明白了……当年，赵姨娘与环姨娘腹中的孩子都是你害的！”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你怕他们在你之前就生下庶长子，威胁了你的地位，所以你才下此毒手……而现今，大少爷虽是嫡出长子，可是至今没有被立为世子……你怕我又生了儿子，世子之位有变故……咳咳……”

　　“简直一派胡言！”李氏又惊又怒又怕，紧紧的捏着手帕，“就算你生了儿子，世子之位也只能是我的瑞儿的！一个庶出子，也配做这侯府的世子吗？！”

　　“怎么，庶出又如何！都是我明远延的儿子！如何轮到你这狠毒妇人的置喙！”

　　李氏大惊，回头一望，竟然是威远侯明远延来了。“侯爷，妾身……”

　　“你住口！”明远延径直走向了朱姨娘。

　　明镜心中嘲讽一笑，李氏难道忘记了明远延原来也是庶出的吗？

　　朱姨娘哭道:“侯爷，您可要替奴婢……还有您的三个孩子做主啊……”

　　明远延轻轻的拍了拍朱姨娘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自会替你做主的！”

　　这时，他才向小王氏行了一礼:“母亲，您看，这事……”

　　小王氏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朱姨娘，复揉了揉额头，方道:“此事干系重大，咱们还是去大厅说吧。”

　　明远延恭敬的抱拳，道:“是。一切都听母亲的。”

　　萃茗院的花厅里，小王氏与明远延坐于上首，其余的人皆按辈分坐定。

　　当然，除了李氏站在大厅里。身后跟着明钰和李妈妈。

　　明远延黑着脸:“李氏！你可还承认你做的那些事？”

　　李氏连忙喊冤:“侯爷，妾身从未做过！您不能只听朱姨娘一家之言啊！”

　　明钰也哭着喊道:“父亲，你要相信母亲啊……母亲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花姨娘这时也跑出来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侯爷，奴婢可以作证！那些事情都是大夫人做的！”

　　“大夫人下药给朱姨娘，只要问问桃红，就知道了……桃红一直都是负责朱姨娘的汤药的……还有大夫人的屋里，一定存着打胎的药……因为奴婢记得，当年赵姐姐与环姐姐就是这样被大夫人用夹竹桃和桂枝害死的！”

　　“什么夹竹桃和桂枝，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李氏指着花姨娘:“你……你这个贱人！枉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敢……污蔑我！”

　　花姨娘继续哭道:“呵，承蒙大夫人的信任……”花姨娘卷起了衣袖，臂膀上皆是一道一道的伤痕，看得人惊心骇目，“这些年，大夫人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拿我们这些奴婢出气。这些奴婢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六少爷与七姑娘……竟也要遭受此毒打！”

　　六少爷吉哥儿与七姑娘蕊姐儿原是立在一边的，这时也跑过去与花姨娘一同跪着。花姨娘将他们两人的袖子也卷起来，果然，入目的又是一道一道的青色伤痕。

　　“六少爷与七姑娘虽是庶出，可是好歹也是侯爷的骨肉，奴婢实在是不忍心再看大夫人打他们了……求侯爷做主啊……”

　　明远延大怒:“来人！去把桃红绑过来！还有，富贵，你亲自带人去搜华荣院！”

　　李氏大惊:“侯爷！侯爷！妾身真的没有做过啊……”

　　明远延不再理睬李氏，任凭她叫。

　　桃红被小厮绑了过来，正是那日在厨房里替朱姨娘熬安胎药的那一个小丫鬟。

　　桃红跪在地上，见事情败露，只好喊道:“都是大夫人！是大夫人让奴婢在朱姨娘的安胎药里下药的……”

　　“大夫人让奴婢把指甲留长，说把药藏在指甲里，到时候下药一定不会有人发现的……还说事情一定不会败露的，还许了奴婢二十两银子……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一时贪财，求侯爷饶命啊……”

　　李氏哭喊:“侯爷！妾身冤枉啊！不知是谁要陷害妾身，设了这个局……”

　　一时富贵上来，手里捧了两包东西。他先打开了一包，道:“禀侯爷，大夫查验了，这一包就是刺红花。朱姨娘的安胎药里就是有此物。”

　　明远延扔向了李氏:“还说不是你！”

　　刺红花洋洋洒洒落满了李氏全身，李氏拼命摇头:“侯爷，那不是妾身的！妾身从没有下过刺红花！妾身明明只是放了夹竹桃和——”

　　话至此处，李氏才惊觉自己失言，连忙噤声。

　　众人闻言，无不侧目。就是史氏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富贵及时打开了另一包:“大夫说这一包就是夹竹桃还有桂枝。都是堕胎的药。”

　　明远延大怒:“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会子，李妈妈赶紧跪下来哭道:“侯爷不关夫人的事！都是老奴，都是老奴命人做的啊……求侯爷看在与夫人相处了那么多年，还生下了大少爷与四姑娘的份上，饶了夫人吧……”

　　明钰也跪在大厅里，哭道:“求父亲饶了母亲吧……祖母，您也为母亲求求情吧……”

　　花姨娘爬至明远延的脚边，扯着明远延的衣袖，抬头望着他，泪眼朦胧，眉间轻颤:“侯爷，求求您，可要为您的骨肉做主啊！朱姨娘那么可怜，还躺在床上不能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