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83、春心大动

　　不多久，他们在一家小吃店停了下来。
　　其实他们并不饿，他们只是不想这么早回去，想让这个夜晚变得更长一些，但谁也没说出口。他们自然而然地一同走进去，各点了一碗小馄饨，还都吃得极慢，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遥，晚上我们住酒店吧。”楚天阔用勺子轻轻勾弄着碗里的馄饨，雾气氤氲，眼前那张精致的脸透着朦胧的美。
　　“好啊。”穆遥抬起眼，视线相接，他想也没想便开口答道。住哪里他无所谓，只要楚天阔在就都可以。
　　“……那，我现在订房间。”楚天阔正要找酒店，突然想起什么，“小遥，我们难得来洛杉矶，先玩两天再回去好不好？我找个阿凯迪亚的酒店，那里环境好，而且有著名的圣塔安尼塔跑马场和洛杉矶县植物园，明天我们去好好玩一下，你看怎么样？”
　　“当然好啊！我老早就想去玩了！”惊喜来得太突然，穆遥开心地猛点头，忍不住一吐为快，“你知道吗，我之前来参加比赛的时候一连几天都待在酒店房间，哪儿都没去，白来洛杉矶了！比赛完后导师和同学也有说去阿凯迪亚玩，说想看孔雀，可是我不敢去，弄得他们也没去成，现在想想还挺对不起他们的。特别是林战，那时候虽然跟他认识没几天，但是他特别热情，邀了我好多次让我跟他们出去玩。说实话我也很想去啊，可我就是下不了决心，怕景区人太多。因为我这人有个毛病，很怕和别人接触，只要稍稍一碰到就会浑身难受，就像上次亚尔曼突然抱我，都把我吓哭了。还有任务里那次，余钱突然靠近我的时候，也把我吓坏了！幸好有你在我才能那么快恢复过来，也多亏有你陪我，我才能去那些想去而不敢去的地方。”
　　“以后你不用再怕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管你想去哪我都陪你。”楚天阔握住他的手，很是心疼。
　　“嗯！”穆遥感动不已，真想来个拥抱以表心情。他欢快地应着，又道，“不过我也是有收获的，除了奖杯，我还得到了一张照片，就是那张合照时我笑起来的照片。”
　　“你笑起来，真的好好看，我喜欢看到你笑。”楚天阔眼里满是深情，也许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摸摸鼻子，轻轻笑了笑。
　　穆遥觉得他笑得有点奇怪，不过没有多想，顺着他的话说:“其实我当时没想笑的，只是台下有个人举的牌子太搞笑了，我就没忍住。不过很可惜，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谁。”
　　说到牌子，穆遥又想起了那句口号——
　　穆遥穆遥，我们的骄傲！穆遥穆遥，我们的荣耀！
　　他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不露脸还走那么快？是粉丝吗？不对，粉丝不可能追到美国的，就算追来，颁奖典礼也不是谁都能参加的。现场工作人员？其他比赛选手？不，不可能，自己跟他们又不熟，怎么可能是他们的“骄傲”和“荣耀”呢？
　　穆遥自问着，突然心中一动，看了眼手链上的“地久天长”，越看越觉得两者的字迹有点像。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牌子上的字，惊讶地发现，它们都是同一种行楷字体！
　　难道……
　　穆遥没有猜下去。
　　尽管他已经知道楚天阔“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他，可是他也不能什么事情都往他身上安，毕竟，人有相似，字有相同。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不认为楚天阔会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写那种小学生口号就不说了，居然还漏字。漏字也就罢了，还非要加上去而且加得那么潦草。其实在那种场合，主体是“我”还是“我们”并没太大差别的——等等！
　　那两个“们”……出门记得戴口罩噢……
　　门！一模一样的门！
　　难道真的是……
　　见穆遥凝眉思索，楚天阔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没关系，以后会知道的。”
　　穆遥愣愣地看他片刻，而后甜甜一笑:“嗯，我也这么觉得。”
　　楚天阔快被迷晕了，越发心痒难耐，于是赶紧找起酒店来。火速浏览了一遍后，他果断订了一家情侣主题酒店，一边暗自憧憬一边对穆遥说:“酒店订好了，那边有点儿远，一会儿我们去悠古取车，到萧亦寒家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过去。”
　　“好，都听你的。”穆遥应着，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了。
　　有了更好的去处，两人便不再拖延，又默契地加快了吃的速度。
　　郊区的夜晚，万籁俱寂。偶尔风吹树动，沙沙作响，夜色下的悠古大楼显得森然可怖。偌大的地下停车场里光线昏暗，一股冰冷的压抑感扑面而来，穆遥一走进去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楚天阔抓紧他的手，小声安抚着他。此刻停车场没几辆车，他轻而易举找到了自己那辆牧马人。
　　“小遥，刚才冻坏了吧。”一上车，楚天阔就打开空调，搓着穆遥的手给他哈气取暖。
　　“天阔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双手渐渐回温，穆遥的心也跟着暖和了。他看着楚天阔，对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楚天阔说着，倾身去够安全带，想给穆遥系上。
　　“天阔……”穆遥脑子一热，抓住了楚天阔伸过来的手腕。
　　两人头靠得极近，鼻息缠绕，楚天阔保持着倾身的姿势一动不敢动。此时的穆遥眼神火热，呼吸急促，掌心强劲的力道从手腕上清晰地传来。
　　“小遥？”楚天阔怕自己看错了，紧张中带着隐隐的期待。
　　“天阔，我……”穆遥声音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小遥，你，你怎么了……”楚天阔更紧张了。
　　“我想……”穆遥眼中的热切不减反增。他突然离开椅背，一把揽过楚天阔的脖子，逼近了他的脸。
　　楚天阔惊呆了。
　　穆遥看着他的眼睛，而后，视线往下，停在了他的唇上，心中又萌发了想咬一口的冲动。他不自觉地靠近那双唇，但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刹那，他停住了。
　　那粉红色的唇瓣是如此水润，如此柔嫩，好像轻轻一咬就会破。回想起龙一嘴角的血，他退缩了，他怕自己会伤到楚天阔。可到底怎么咬才不会弄疼他呢？像电影里那样嘴对嘴贴着？好像可以……不行不行，万一自己没忍住咬下去怎么办？他自问着，强忍着冲动，急切地用眼神寻找着角度，却始终不敢轻易下嘴。
　　最后，他任命地叹了口气，放开了楚天阔。
　　楚天阔的煎熬可想而知，上一次他就已经忍得很辛苦了，而这一次，穆遥终于又主动了，结果他等了又等也没等到他期待中的柔软。有好几次，他想抛开一切顾忌吻上去，却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住了。他在心里期盼着，期盼着那双唇快点落下来，可是最后，穆遥却放开了自己。他什么也没等到，只等到了穆遥的叹气。
　　“小遥……你……”虽然失落，但看到穆遥的样子他还是不免紧张起来。
　　“天阔，你跟别人接吻过吗？”穆遥靠上椅背，缓了缓心绪，状似随意地问道。
　　“没有。从来没有。”
　　“接吻，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我也不知道……”
　　“你想接吻吗？”穆遥捏捏耳垂，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眼睛都不敢抬。
　　“想！”楚天阔不假思索，心脏砰砰直跳。
　　“那，你想跟谁接吻……”楚天阔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穆遥惊了一下，他紧跟着问道，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当然是你！”楚天阔依然不假思索，直截了当，清晰明了。
　　“哦，幸好……”穆遥内心狂喜，暗自庆幸。
　　“什么？”
　　“幸好，答案是我。幸好，我没咬下去。”穆遥心说，他看着楚天阔的双唇，暗自揣摩，“咬算不算接吻？都是嘴对嘴，应该算吧！真是奇怪，为什么老想咬他呢……我到底是怎么了？天哪！难道我得了狂犬病！不不不，不可能，我又没被猫狗咬过……我也不是属狗……到底是为什么啊？！”
　　“小遥你怎么啦！你别吓我！”穆遥那眉头深锁充满苦恼的样子把楚天阔吓坏了。
　　“嗯？哦，我没事我没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没有，没事了。天阔你别担心。”
　　“真的？”楚天阔怎么可能不担心。
　　“真的！”穆遥握着他的手背，很肯定地答道。见他脸色终于缓了下来，穆遥松了一口气，目光又情不自禁移向他的唇。
　　好不容易忍住了凑上去的冲动，穆遥心想，天阔没接过吻，他不知道接吻什么感觉，我也没有，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必须要忍住。在学会怎么接吻之前，绝对绝对要忍住！可是要怎么学呢？跟电影里学？好像行，可下次看电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小遥？”
　　“啊，没事。”穆遥回过神来，笑着握了握他的手，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我们走吧。”
　　楚天阔觉得这一天过得实在太刺激了，跟过山车似的。他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启动车子，放了首歌来缓解自己无处宣泄的躁郁，而后在熟悉的前奏中，驶离了地下车库。
　　穆遥看向屏幕，是一首叫Automatic Love的英文歌。
　　终于不是Angel了，不知为何，穆遥心里有一丝窃喜。
　　“……Like the wind over the sea/ Or the rain falling in the spring / Like the snow over the northern plains / Or the happiness when seasons change……”歌声响起，楚天阔看着穆遥俊美无俦的侧颜，觉得心里涨得满满的。听了十年的歌，爱了十年的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穆遥的心情，却有些微妙。
　　那些英文歌词他听得一清二楚，意思也都明明白白，但他不知道它们要表达什么。他挺想请教楚天阔的，可开不了口——那要命的自尊心又不识时务地冒头了。今天他已经问了楚天阔很多问题，他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只会提问不会思考的机器人。
　　他不禁想起以前做阅读理解的时候，也是这般不得其意。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思想感情，每次考试都只能按照阅读技巧千篇一律模板式答题。作文就更别说了，60分的分值他能拿个40分就谢天谢地了。以至于在六年中学生涯中，总分150分的语文，从来都只在110分左右徘徊，是他唯一拉分的学科。也许是实在偏科严重，他很悲催地成为所有语文老师的心病，可惜没人治得了。
　　让他头疼的是，上了大学仍然逃不开语文，他好几次差点挂科，甚至还被江澜取笑说是“智商无穷大情商零以下的奇葩”。
　　虽说这两年来，在陈其松和苏若迎的“教导”下，再加上自己的“勤学好问”，他的理解能力已经有所长进，但无奈还是停留在半桶水的状态——短板就在那里，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这水平了。
　　不知不觉间，歌曲已进入副歌部分。他听着听着，莫名觉得那旋律有些耳熟，不由跟着歌词哼了起来。
　　“I will always love you/ Don′t you know I′m / Programmed to love you/ With an automatic automatic love……”
　　无奈他五音不全，哼的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不是慢半拍就是唱错音，遇到调子快的地方更是完全跟不上，但他依然自得其乐。楚天阔抿唇笑了笑，跟上他的节奏轻轻和着。
　　两人哼了一段，穆遥停了下来。楚天阔也跟着消了音。
　　穆遥看着他，一脸认真:“天阔，我们第一次一起哼歌就默契到这种程度了吗？也太齐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排练过呢。”
　　“不是第一次。”楚天阔笑了，见穆遥疑惑，他继续道，“还记得任务里的第一个晚上吗？就是你洗澡的时候，你在里面哼着歌，我在外面和着你，那才是第一次，只是你可能没有听见。”
　　“我……”思绪冷不防被牵动，那些情景再度浮现穆遥脑海，恍如昨日。当时的他不敢相信彼楚天阔就是此楚天阔，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误会他。此刻想起，穆遥心中越发愧疚，“我的确没有听见，对不起。”
　　“没事儿。”楚天阔确认过路况，转过头说，“其实严格说来，我们真正第一次一起哼歌，是在两年前我们第一次打游戏的时候，那时我放的就是这首歌。我听到你哼了，你声音很轻，我特地放大了耳麦音量才听清楚，然后我也跟着你唱。后来每次和你打游戏我都会放这首歌，只是声音开很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
　　“有有有，我听见了！只是太专注跟你打游戏，断断续续的也没听全听仔细，我一直以为是游戏音效呢，原来我平时哼的不知名曲子就是这首歌啊，终于破案了！”穆遥很激动，这是属于他和楚天阔的，又一个意义非凡的“第一次”啊！
　　“你平时经常哼这首歌？”楚天阔眼里泛起了一层水雾。
　　“嗯，我很喜欢它的旋律，可能是听习惯了吧，每次心情好的时候我就会哼着它。方书田，哦，就是我的助理，还有其他几个同事，他们也都很喜欢，每次听到都会问我歌名，可我每次都答不上来。我要是早知道这首歌是你放的，一开始就问你了！”
　　“是啊，我要是早知道你喜欢，也一定‘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楚天阔笑着看他一眼，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忍不住抬起，伸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别有深意地加重了语气。
　　一开始……
　　穆遥呆了呆。
　　我祖籍是上海的……我每年都会回北京上地住一阵子……也许遇见过呢，只是你不认识我……我还去过你们公司……我很早很早以前就见过你……
　　细细回想一遍，他突然发现，他和楚天阔的交集越来越多了。
　　不管是陌生如斯的曾经，还是已然熟识的现在，似乎在每个被自己忽略的角落，都有楚天阔的影子。
　　虽然很多事情楚天阔没有明说，但穆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任务里那些无处不在的线索，以及现实中一个个昭然若揭的细节，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楚天阔做的，远比自己知道的要多。
　　曾经的疑点正被一点点解开，穆遥看着楚天阔的笑脸，对于未知的爱情之路，忽然就有了信心。
　　因为他看到了他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