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81、致命插曲

　　两个未知的名词摆在眼前，穆遥很想弄懂，正琢磨着是上网查还是问楚天阔，又听后面的女生小声议论开了——
　　“诶，你们猜猜，双仙哥哥谁胆子比较小？”
　　“这个，我说不准耶。”
　　“我猜肯定是水仙哥哥，我都可以想象他吓得扑进神仙哥哥怀里然后神仙哥哥宠溺着安慰他的情景了，嘻嘻……”
　　敢情大家都知道我胆小啊？穆遥正郁闷着，楚天阔转过头来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摇头表示没事。
　　抬眼间，检票口到了。
　　此时还没人排队，他们如愿排在了头两个。楚天阔站在穆遥身后，把其他人全部隔绝开了。穆遥不想面对紧闭的大门，于是转过身，与楚天阔面对着面。然后他就看见后面已经排起了小长队，而前头两个女生离楚天阔不到半米。该死的占有欲让他脑子一热，揽过楚天阔的肩脱口而出:“天哥哥，你过来一点儿，我这暖和。”
　　两人本来就站得几无缝隙，这一揽，直接抱在了一起。
　　几声尖叫响起，穆遥下意识放开手，看到大家笑意不明的眼睛，他脸红了，心说又闹笑话了。正想回身，就见长队中有人竖起了大拇指，又有人握了握拳头，还有人微微鼓着掌，怎么看都没有笑话他的意思，非但没有，反而还充满了鼓励和赞赏。他虽然有点迷惑，但心情却神奇地放松了，于是朝她们笑了笑。
　　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不一样了，以往见到这样“热情”的女生他都是避而远之的，可现在，他却还敢大方地回应他们，实在是不可思议。而这一切变化，都是因为有楚天阔啊。
　　队伍中又传来几声尖叫，穆遥觉得她们还挺有意思的。一个个都那么真性情，不藏着也不掖着，想笑就笑，想叫就叫。
　　此时，排在第五的，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绑着两条麻花辫的女生探出脑袋，腼腆地朝他招了招手，把手放在嘴边小声喊了两句加油，而后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眼睛羞涩地眨了眨。
　　这一幕莫名有些熟悉，印象中也有一个这样装扮的女同学做过相同的动作，只是她说的不是加油，而是“我喜欢你”。他依稀记得那是大三的时候的事情，就发生在学校篮球场上。事情经过他已经想不起来了，那女同学具体长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
　　样子……冷不丁的，穆遥脑中闪过一张脸。
　　那张在他中毒昏迷时，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模糊的女人的脸。
　　一样的眼镜，一样的辫子，一样的轮廓……
　　莫非，她们俩是同一个人？
　　穆遥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他极力搜寻有关于那个女同学的记忆，但想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他有点气馁，也不知道是跟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还是潜意识里已经忘了这个人。
　　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很奇怪，有些事情明明很久远，他却记得一清二楚，比如十年前的那张便签，而有些事情明明过去没多久，他却忘得一干二净。就好比那篇火灾的新闻标题，他当时应该是有瞄到过的，可他就是没有印象。又好比那个女同学，他确认自己是见过她的，但就是想不起她具体的样子来。
　　而眼前的女生，怎么看都像是她们的结合体。难道她就是那个女同学？穆遥想着，一个问题脱口而出。
　　“请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啊？”这句标准的“搭讪”把女生问蒙了。
　　其他人更是直接愣在了那里，心凉了半截——他们看到水仙哥哥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女生，仿佛要从她脸上盯出什么答案来。
　　穆遥的视线停留得实在有点久，久到戴眼镜的女生差点以为他对自己一见钟情，久到其他“看客”开始担心他会不会移情别恋，久到默默注视的楚天阔已经误会他的眼神而心在滴血。
　　就在三方人马都快受不了时，穆遥终于察觉到了大家的异样。他不好意思地移开眼，刚转过头，就见楚天阔嘴唇颤抖，双眼潮湿，他赶忙问:“天阔你怎么啦？”
　　楚天阔撇开头，他喉咙哽得难受，说不出话。
　　穆遥狐疑着捧过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阵，感觉不太对劲:“你是哭了吗？你到底怎么啦？”
　　楚天阔强颜欢笑:“没事，就是打了个哈欠。”
　　穆遥立马道:“你困了？那我们不看了，早点回去睡觉。”说着拉起楚天阔的手就要走。楚天阔没有动，再拉，还是没有动。穆遥心里有点慌，他看不出楚天阔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他们对望的当口，队伍中有声音响起:“啊，双仙哥哥要回去了吗？我还以为能跟他们一起看电影呢，好可惜哦！”
　　马上就有不少人附和，那位戴眼镜的女生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见穆遥和楚天阔都不说话，她开口打破了沉默，问道:“水仙哥哥，你刚才是把我看成别人了吗？”
　　穆遥从楚天阔脸上分了点眼神给她，心不在焉地说:“嗯，你跟我以前见过的一个女生长得很像。”
　　话音刚落穆遥就感觉楚天阔的手指颤了颤，与此同时，女生兴奋地眨眨眼:“啊？是吗？哪里像？”
　　穆遥没回答，他突然想起楚天阔曾跟自己说，如果想起什么一定要及时告诉他。正好，正好可以借机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看楚天阔那么低着头一言不发他都快揪心死了。他想了想，对楚天阔说:“天阔，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女人吗？就是我中毒时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那个，我现在有点想起来了。”
　　楚天阔眼神一变，抬起眼:“你说什么？”
　　见他的表情终于恢复到自己熟悉的样子，穆遥暗呼一口气，说:“我想起她跟我告白了，就在篮球场上，好像是大三的时候，所以我猜她可能是我同学或校友。”说着扳过楚天阔的肩膀，指指戴眼镜的女生，“那个女同学跟她特别像，也戴着黑框眼镜，绑着两条麻花辫，连动作都一模一样，刚才我还以为是她呢。”
　　这回，换楚天阔盯着她了。
　　女生抬抬眼镜:“那肯定不是我，我今年才读大二呢。”
　　在一波小声猜测中，楚天阔终于开口:“你说，那个女同学就长她这副样子？”
　　这副样子？这个措辞怎么听都有点嫌弃的味道，穆遥奇怪着挠挠头嗯了一声。女生也感觉到了，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跟同伴咕哝:“我什么样子？很难看吗？”
　　楚天阔沉思片刻，眼神忽而变得凌厉:“难道真的是你……”
　　穆遥问:“谁？”
　　楚天阔缓了缓神色，又问:“你说她跟你表白了，那后来呢？”
　　穆遥摇摇头:“不知道了，想不起来了。”
　　楚天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穆遥观察了片刻，小心翼翼问:“天阔，你刚才怎么了啊？”
　　楚天阔一愣，摸摸鼻子低咳一声:“没事，我就是一时看错了，不小心误会你了。”见穆遥疑惑，他继续道，“小遥，对不起啊，刚才让你担心了。我这人就是这样，一遇事就容易慌张，一慌张就容易失去判断，以后我会努力改掉这个缺点的。”
　　穆遥虽然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但见他满眼愧疚之色，也推心置腹道:“没事啊，我也经常会有不冷静的时候，而且你知道我还有很多很多毛病的，那以后我们一起改吧。”
　　楚天阔笑了。
　　穆遥也笑了。
　　背后响起一片艳羡之声，直到男检票员现身，声音才渐渐平息。而检票员看到穆遥和楚天阔，也明显愣住，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不过在楚天阔一个警视之后，他终于想起了职责。
　　两人检完票走进影厅的时候，里面正在放广告，光线忽明忽暗，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椅子。穆遥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楚天阔紧握他的手，一刻都不敢放松。
　　他们的座位就在最后排的走道左边，所以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这里只有两个位置，一个柱子刚好隔开了同排的其他座位。楚天阔坐在外侧，穆遥坐在里侧，这得天独厚的位置竟然也有点情侣座的味道。也许是这里太后太偏，观影角度欠佳，才让楚天阔捡了个漏。
　　观众陆陆续续进来，没多久，影厅就坐满了。
　　“小遥，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楚天阔抬起扶手，在穆遥耳边问道。
　　“还好，没有不舒服。”穆遥看着前方一排排一列列的人头，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也许是因为没有盯着自己的眼睛，也许是因为楚天阔到现在都不曾松开的手。
　　“好，有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
　　“电影快开始了，我帮你把眼镜戴上。”
　　“好。”
　　广告结束后的那一瞬，影厅彻底暗了下来。突如其来的黑暗和片头震耳的爆炸声让穆遥吓得一下子扑进楚天阔的怀里。
　　“小遥！”楚天阔吓坏了。
　　“我没事。”穆遥快速答了一句，把头埋在楚天阔的胸口，双手紧紧揽着他的腰，眼镜都要蹭掉了。他闭着眼，试图赶走对黑暗的恐惧，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好像看到自己蜷缩在某个潮湿的地方，浑身冰冷，瑟瑟发抖。他一直呼喊，却始终没有人应答。画面很黑很模糊，他看不清是什么地方，但那种绝望的窒息却顷刻把他拉进噩梦的深渊。
　　“天哥哥，这里好黑，我害怕……”被黑暗画面牵制住的穆遥发着微弱的声音，已然忘了此时身在电影院。
　　“别怕，我在。别怕。”楚天阔摸着他的头发，心潮翻涌。
　　“爸爸你别走……我害怕……我好冷……天哥哥，救我，救我出去……这里好多蛇……别过来别过来……”随着电影前奏的响起，光线也变得忽明忽暗，但是穆遥浑然未觉。他的身体颤抖着，一次比一次地抱紧了楚天阔，本能地往他怀里钻。
　　楚天阔心猛地一颤！他不假思索扶起穆遥的脸，摘掉他的眼镜，却见他双眼紧闭，嘴唇翕动，仿佛进入了某个梦魇。
　　“小遥！你醒醒！”楚天阔拍着他的脸，心理焦急万分。
　　“天哥哥……你在哪里啊……你为什么要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好想你……”穆遥身子一软，再度摊到在他怀里，嘴里喃喃自语，声音里尽是委屈。
　　“小遥，我在，我没有走，我也很想你，你醒醒，看看我啊。小遥，小遥……”楚天阔心如刀绞，穆遥到底经历了什么！！！
　　画面的突然安静让一切声音都成倍地放大了。
　　观众齐齐望过来，同排有人想上前查看，被楚天阔制止了，于是统统退了回去，不无担忧地听他一遍遍呼唤那个名字。
　　在楚天阔温柔的声音中，穆遥终于抬头睁开了眼。他静静地看着楚天阔，那双迷蒙的眼在光影变幻里时明时暗。
　　楚天阔抚摸着他的脸，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清醒。
　　“我刚才做梦了？”良久，穆遥终于开口。
　　“是啊。”楚天阔小心道，“你好像做噩梦了。”
　　“噩梦……对，我梦见了好多蛇。”穆遥无意识点头，“还梦见了……你。”他想说天哥哥，但话到嘴边还是警醒了。
　　“除了我呢？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穆遥道，他也想梦见其他人，想梦见他的养父，还有以前的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就连天哥哥，也都只是一个虚无的求救对象，而这一次，他的脸终于有了具象，那是楚天阔的样子。
　　“没有吗？”楚天阔很意外，他不记得梦见过爸爸？他忽而想起任务里穆遥的三次异常，第一次踏入水田时，第一次下到小溪时，还有遇蛇昏倒醒来前，难道那些时候都是……楚天阔心沉了沉，忐忑着问，“小遥，你以前做过这样的梦吗？”
　　“老公！人家想死你了呢！”电影里突然传来娇媚的女声，那甜腻的“老公”两个字成功侵入穆遥的大脑。
　　他下意识看向荧屏，看见一个裹着浴衣的女人躺在一个光膀子的男人身上，嘴对嘴贴着，唇间发出“滋滋滋”的声响。两颗脑袋不停变换着方向，一会儿你左一会儿我右，身体随之扭动，男人的手在女人身上摸来摸去，姿势怪异得很。
　　穆遥思绪骤然回笼，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从梦魇脱离出来。
　　他指着荧屏，小声地问道:“天阔，他们这是在干嘛？”
　　刚刚还心如刀割的楚天阔愣在当场，场面转换太快，他实在跟不上。他朝穆遥的手指看去，只消一秒便匆匆回头，迎面撞上穆遥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突然有一种“带坏小朋友”的罪恶感。
　　见他犹疑，穆遥又想转头去看，楚天阔慌忙扳过他的脸，不让他看。穆遥扭着脖子非要看，不过这回他只看到几个人在饭店吃饭——那羞耻的画面被切换了。
　　“咦，怎么没了？天阔，他们刚才在干嘛啊？”穆遥有点小失落。
　　“我也不知道。”楚天阔一颗心落回肚子里，呼出一口气，却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我刚才听见那女的叫男的老公，男的是她丈夫吗？”
　　“不确定。等会儿应该就知道了吧。”
　　“哦。”穆遥把眼镜戴好，然后顺手握住楚天阔的手看起了电影。他本来是想从恐怖片中学习一两招壮胆方法的，可看到里面那个匪夷所思的画面之后，好奇心便也跟着冒了出来。
　　“你……”楚天阔很想问刚才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还是吞下了。见穆遥专注地盯着荧屏没理自己，他有点吃味儿，于是假装不经意地问道，“电影有这么好看？”
　　“我主要是来练胆子的。”
　　“练胆子？”
　　“嗯，等以后我们做小亲密的时候，你就可以不用担心我会被吓到了。”
　　楚天阔看着他，心情异常复杂。
　　在爱情的世界里，穆遥就像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他，在积极地为他们的将来考虑着，努力着，让他自愧不如。
　　想起那个将落未落的吻，楚天阔觉得自己应该再勇敢一点。只是他有些犯愁，如果说，打开穆遥的心灵需要契机，那打通他的情路又需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