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75、定情信物

　　最后，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一款情侣三生手链。
　　穆遥先是看中了“情侣三生”四个字，情侣，今天已经听了两次。情侣装、小情侣，这两个字给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穿相似衣服，叫亲密称呼”，而现在，他看到一溜的情侣手工，又发现情侣之间可以“戴同款饰品”。
　　他喜欢跟楚天阔穿戴一致，自然不能错过，只是他们算不算小情侣他不知道，因为范隆安并没回答他那个问题。“三生”也让他想起了与楚天阔的敬酒词，他不知道楚天阔是否随口一说，但他自己是真心那么希望的。
　　再是，楚天阔已送过他手表和平安符，他也想送点贴身礼物给楚天阔。他本想选对戒，他记得杨震龙和何海平左手无名指上就戴着同款素戒，上面还刻着几个字母，不过他没有细看。刚才又看到那对泰国男女，还有范隆安和钟颉，他们也戴着同款戒指，不过都是戴在右手无名指。他直觉他们的关系要比自己和楚天阔更近一层，因为楚天阔从没和他头碰头靠在一起喝东西，也从没和他手拉手搂在一起聊过天。他想，能和楚天阔戴同款戒指的，也许只有他的天使，所以他改选了手链——就像放大版的戒指，多少也算是自我安慰吧。
　　款式定好后，他们挑了八条黑米兰绳，四条白米兰绳，两片圆形金属吊片，又选了四颗蓝锥石挂珠，而后将材料一分为二，移步到操作台，跟着店员一步一步做起来。
　　绳子本来就多，又是金刚结又是左右斜卷结的，看着就复杂，穆遥开头有些犯怵，但想着这是第一次送楚天阔礼物，一定要完美，所以他还是抛除了杂念一心编绳，虽然每一步都很慢，但每个结都一次到位。
　　编绳本是楚天阔的强项，但这回他也保持着和穆遥一样的节奏，每一步都毫不含糊。他时常会想去看穆遥，看他的脸印在玻璃台面之上，美而专注，看他的手穿梭于线绳之间，慢而优雅。有时候，他好想握着那双手，跟他一起完成每一步动作，他喜欢跟他肌肤相触手指交缠的感觉。
　　他并不知道，穆遥也曾偷偷观察他，也在心中抱以相同的期待。
　　两人时不时地看看对方的进度，偶尔相视一笑，帽檐下的眼睛盛满了柔情蜜意。也许是被他们感染了，好几次范隆安他们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好几次店员忍不住拿起了手机，好几次路过的客人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所谓慢工出细活，半小时后他们才把三生绳编好。中途的时候，他们把三股编一半的绳子两两交叉在一起，又在千形百状的字符集里挑了三个中空的黑金字符块，串在绳结的交叉点——
　　C&M，楚与穆。
　　当然，这是楚天阔提议的，因为他抱着和穆遥一样的心思。他很想有一天，他们的名字能刻在他和他的婚戒上。
　　顺序则是穆遥的意思，他喜欢把楚天阔放在第一，无论是人还是姓。
　　而材质是他们一起选的，颜色很搭，质感也好。
　　最难的编绳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该刻字了。
　　穆遥拿过刻刀和吊片，摩挲着空白表面:“天……天阔，我们刻什么？”他差点又要叫天哥哥了。只是没了刚才的冲动，他叫不出口了。他原打算刻“平安喜乐”，但内心又希望跟楚天阔刻一样的。
　　他隐隐认为，“情侣”就该什么都一样。
　　楚天阔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他本来是想两个圆片都自己刻的，因为圆片太小，刻刀太尖太锋利，他怕穆遥伤到手。至于刻什么，他自然早有答案，他想刻一句深藏在心底的情话，可看穆遥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只能改换其他笔画少的容易刻的，总之越简单越好。
　　刻个心？太俗了。
　　刻把锁？太low了。
　　刻日期？嗯，似乎可行。
　　可是刻哪天好呢？初见那天？相认那天？还是今天……
　　“你在想什么？”见楚天阔发呆，穆遥对他晃了晃手。
　　“哦，我还没想好。”楚天阔眨了眨眼，“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想刻平安喜乐。”
　　“嗯，挺好的，就是……那个，字太多了。”
　　“多吗？”
　　“对啊，你看这圆片才五毛硬币大小，刻不下的。”
　　“那刻小一点。”
　　“可是笔画太多了，还是简单点的吧。”
　　“慢慢刻就好啦。”
　　“嗯……就还是太费劲，我们换一个吧。”
　　“换什么？”
　　“我想想……暂时没想到……”
　　“那就我这个吧，我希望你平安喜乐，我想刻这个送给你。”
　　“谢谢你，小遥，我也希望你平安喜乐。”楚天阔感动极了，鼓起勇气道，“那不如，都我来刻好不好？”
　　“我要自己刻。”
　　“不行，太复杂了。”
　　“……”穆遥低下头。
　　“小遥，”楚天阔慌了，赶紧解释，“你别误会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反驳你，我只是，我只是担心。你看啊，这个刻刀又尖又利，还是电动的，太危险了，我怕万一你……”他没敢说下去，怕自己乌鸦嘴。
　　穆遥瞬间看向刀刃，猛地想起了尖担。
　　心中突然一阵愧疚，楚天阔处处为自己着想，自己却从没为他考虑过。还妄图做什么情侣，分明连朋友都不够格。
　　他放下刻刀和圆片:“那我们都别刻了，换个现成的吧。”
　　楚天阔一愣，转而牵起他:“好。”
　　于是两人起身走去柜台。
　　一边正津津有味看他们你来我往的店员猛然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
　　她看到她们店长指着样册图案给他们介绍，她听到他们在说——
　　“全是英文啊，天阔，你喜欢哪个？I love youForever？One life one love？You light up my life？Happy Valentine's Day？”
　　“我都喜欢，看你，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
　　“咦，还有数字？5201314？什么意思啊？”
　　“我爱你一生一世。”
　　“哦……啊！这页都是中文吊片！我找找看有没有平安喜乐！恭喜发财……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这些都是新年祝福啊……平安，有！平安顺遂……岁岁平安……奇怪，怎么没有平安喜乐呀？”
　　“没事儿，平安就挺好。”
　　“可是我还希望你开心快乐，后面几页也是中文的，你等我，我再找找……天阔，我找不到……”
　　“那就随便选一个吧，反正寓意都差不多。”
　　“这是我第一次送你礼物，不能随便。”
　　“小遥……”
　　“两位先生，打扰一下。”她终于开口，“非常抱歉，刚才是我工作疏忽，我忘了给你们介绍，其实我们的刻刀不是普通的刻刀，它是一款智能电动刻刀，有超强的手势感应能力，刻字跟写字差不多，就像数位板上的压感笔，运用自如。它虽然看起来锋利，但安全性能很好，你们尽管放心使用。我们操作台那边也备有白板，你们可以先去试刻一下，找找手感。”
　　“太好了！谢谢！天阔，我们回去刻字吧！”
　　“好，听你的。”
　　两句简短的对话后，她又看到他们牵着手走了。一声轻轻的“啪”传入耳朵——是样册被合上的声音，伴随着一道浅浅的责备。
　　“Jennifer，下次别只顾着看人了，现在是工作时间，记住，服务永远是第一位的。好了，别站着了，快过去吧。”
　　“哦，知道啦。”她吐吐舌头，小跑回了操作台。
　　此时，穆遥和楚天阔正在研究刻图样式。
　　穆遥用刻刀一边比划一边说:“天阔，你刚才说到硬币，不如我们就参考硬币布局吧，沿弧线刻，嗯……四个字好像有点单调。”
　　楚天阔比了一圈，说:“要不加点其他元素，比如日期？”
　　穆遥心中一动，想加上他们相识那天的日期，可下一秒他就迷糊了。相识那天，哪天？现实中相认那天？任务里初见那天？和大神加好友那天？还是初一校门口遇到那天？又或是更早时候的某一天？他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哪一天相识的。他不知道楚天阔在顾虑什么，到底有什么不敢说的呢？他想不明白。不过重要的日子也不是只有相识那天，还有很多日子值得纪念。事实上，对他来说，和楚天阔相处的每一天都很重要，比如今天，他就觉得很有意义。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问道:“好啊，你想刻哪一天？”
　　通过刚才的小插曲，这个问题楚天阔已经有答案了，他果断道:“我想刻今天，因为我觉得今天特别有意义。”
　　穆遥歪着脑袋看他:“哦？意义在哪里？”
　　楚天阔摸摸他的头，笑了:“今天是我们第一次互送……”他想说定情信物，话到嘴边还是改口了，“礼物，我想留住这一天。”
　　穆遥又问:“就因为这个？”
　　楚天阔认真道:“也不是，其实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天，都很有意义。”
　　穆遥的心又被击中了。
　　甜蜜涌出心间，奔向大脑，他感觉自己心跳得好快，脑子都快缺氧了。而看到楚天阔接下来的动作，他的心彻底乱了。
　　随着一句“我先构个图看看”，刻刀缓缓转动起来。在轻微的摩擦声中，面前的白板上多了个圆，很快里面便多了几样元素，上弧四个小字“平安喜乐”，下弧一弯日期，“2030年1月24日”，左边“地久”，右边“天长”。在又一句“这里就刻咱俩的姓氏首字母”中，圆心下方多了个上宽下窄的“m”，而后一个勾连和反向括弧，那熟悉的“@”的图案再次出现在眼前。
　　平……蓝色的是养胃的，平时吃……
　　安……记得按时吃饭……
　　天……含服，一天3次……
　　年……2016年冬……
　　0123……2016年冬……含服，一天3次……
　　@……m，c，咱俩的姓氏首字母……
　　一样的字迹！一样的图案！
　　那张匿名纸条，那幅水粉画，还有手表和发带……
　　“你觉得好看吗？会不会太复杂？”
　　“……不会，很好看。”楚天阔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传入耳朵，穆遥抬头看着他，偷偷捂住心口，稳了稳呼吸。
　　“那我们就这样刻？”
　　“好。”
　　穆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刻完圆片的，他只知道自己好几次刻着刻着走了神。直到放下刻刀，他脑子里都还盘旋着楚天阔看到自己差点伤到手指时慌乱的眼睛，还有那一遍遍询问关心的话语，以及他握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刻字时微笑的嘴角，再以及他细细打磨圆片时温柔的侧脸。
　　最后，他们把珠子一颗挂在“C”的下弧处，一颗挂在“M”的倒勾上，又把圆片挂在“&”的底端，两条三生绳手链终于大功告成。
　　两人默契地按照平时一起走路的位置给对方戴上手链——穆遥给楚天阔戴在右手，楚天阔给他戴在左手，与手表搭配在一起。
　　他们都抱着相同的小心思，想在牵手时，手链也能亲密接触，总之，但凡是成双成对的，都不能分开。
　　穆遥摩挲着手链，从起点到终点，又从终点到起点。
　　三圈绳结，两黑一白，彼此缠绕，与表带相搭，三个字符沿着细线首尾拼接，犹如不可分割的牵绊。两颗蓝锥石挂珠与表盘对应，晶面繁多，散发着蓝紫色光芒，隔着圆片交相辉映，就像时刻相随的陪伴。而圆片光滑柔和，“C”如怀抱，“M”如爱心，字与数四面环拥，好似永不缺席的守护。
　　他看着圆片和表盘上的“@”，想起楚天阔在发带上一针一线绣它的情景，眼眶有些发涩。在一滴泪成型之前，他倾身抱住了他。
　　“谢谢你，天阔。”他轻轻道。
　　“小遥……”突然的拥抱和略带哽咽的声音让楚天阔有些反应不及，他回抱着他，不自觉抚摸着他的后颈，“小遥，你怎么了？”
　　“没事。”穆遥松开他，牵起他的手，“我们去结账吧。”
　　“好。”楚天阔应着，很是着急。他知道穆遥有心事，从刻字开始就，等等，字？他心里一惊，难道穆遥发现了什么？他知道纸条是自己写的了？毕竟自己的行楷还是挺好认的。可他好像不太高兴，是自己想多了吗？
　　楚天阔带着满脑子问号被穆遥牵着走在后面，他们都没有发现，操作台边的店员又快速拿起了手机。
　　一到收银台，穆遥就率先打开手表里的微信——昨天刚下载的，想到自己背着楚天阔来洛杉矶，他心里还是很歉疚。
　　那会儿他趁桑宇跟楚天阔谈话时直接找了付一邢说要单独完成任务，付一邢没同意，他就回了一号间自己订机票，收好行李又去找陆勤请他送自己去机场。陆勤一开始没敢答应，他也不跟他多话，转身就走，准备自己叫车。陆勤没办法，只好临时开了一辆商务车送他，还加了他的微信，给他预支了一笔差旅费。不过他没收，一来这不合规，二来他觉得去洛杉矶纯属个人行为，因为创神并没通过这个决议。所以他压根没想用他们的钱，而是自己下了微信，还带上了零钱和双币信用卡——来美国前特地办的，以备不时之需。
　　想起在这里遇到的种种情况，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太任性了。
　　“请问多少钱？”穆遥问着，将表盘对准了二维码。幸好他提前研究过，知道手表有装6G电话卡，还知道圆心处也就是指针的顶点安有摄像头，否则就尴尬了，因为他早上出门忘了带钱包。在选素材看到标价时，他就想起来了。他很无奈地发现，有楚天阔在身边，他就会习惯性地依赖他，依赖得像个废人似的。
　　“先生您好，一共19818美元，请出示付款码，我扫您。”收银员道。
　　“付款码？这不是……”穆遥一愣，低头看去，手表扫出来的是个公众号。原来那二维码根本不是付款二维码，而是艺术馆的微信公众号！原来，自己不仅是废人，还是生活白痴！他长这么大从没到实体店消费过，要不是方书田提醒，他都忘了还有扫码支付这回事。可他当时太逞强了，不想显得自己太无能，于是没等方书田说完就说懂了懂了，愣是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现在好了，丢人丢到家了，穆遥后悔不迭，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面上，他仍然若无其事地说:“好，稍等。”关了公众号，淡定地找到收付款选项，又淡定地开启付款功能，而后将付款码出示给收银员。
　　楚天阔全程没说话，他就那么待在穆遥身边，双手搭着他的肩膀，微微倚着他，安静地就像是乖乖等待丈夫埋单的小媳妇儿。
　　直到收银员递来小票和发/票，他才主动接过，折好放进穆遥口袋，说:“谢谢你，小遥。”然后靠过头去，与他碰了碰头。
　　这亲昵的动作不仅看呆了收银员，也惊呆了穆遥。
　　他莫名很受用，再次牵起他，微笑着说:“我们去拍照吧。”
　　楚天阔灿烂一笑，点点头:“好。”
　　一个小时过去，店里又多了不少客人，三三两两的挺热闹。他们还没走到照相区，就看见挥着手走过来的范隆安和钟颉。
　　“你们还没走？”穆遥有点意外。
　　“没，等你们呢。”范隆安笑道。
　　“哦，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跟你们打个招呼。”
　　“哦，那……”穆遥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转头看了一眼楚天阔，楚天阔立马接过话，“那我们去照相了，后会有期。”
　　“等一下等一下，”范隆安举着手机，“我们一起合个影吧？”
　　“对啊对啊，双仙哥哥，我们还想看下你们的手链，好漂亮呀。”钟颉看了看他们牵着的手，视线定在两条手链上，“刚才隆隆一直画你们来着，好几次想过去找你们，怕打扰你们就没去。你们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个店员，可以近距离看你们，还能拍照片！我看她拍了好多，好像还拍了视频！”
　　“是吗……”楚天阔皱了皱眉。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范隆安察觉到他的表情，说，“但我还是想拍张你们戴手链牵手的特写，就当做是粉丝福利，可以吗？”
　　“当然可以，随便拍！”穆遥率先应道，他也想借机炫耀一下。想到网上楚天阔的照片很少，他们也没有一张像样的合照，拍完手部后他又迫不及待揽过楚天阔的脖子摘下口罩让范隆安帮他们拍合照。
　　于是，范隆安和钟颉如愿拍了十来张照片，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角度每一个pose都没放过。看他拍得尽心尽力，穆遥也大方地来了个“粉丝福利”，拉着楚天阔跟他们拍起了四人合影。
　　没承想，姿势刚摆好，甚至范隆安快门都还没来得及按下，这场真主与粉丝的友好会面就被无情地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