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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反将一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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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穆遥还未想明白,哭声已经把大家都吸引了过来。
先是楚天阔,他慌忙揽过他的肩膀,嘴里不停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再是杨震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磊子啊,乖,先不哭了啊,快告诉我们怎么回事。”
而后是许仲礼:“难道又被虫子吓了?”
楚天阔心急如焚,扶起他的头问:“小磊,你到底怎么了啊?快告诉……”话未说完,他就顿住了。眼前是一张泪雨滂沱的脸,哭得伤心欲绝,嘴唇发颤,他心都碎了,“小……小磊,别哭,别哭好吗?告诉我,告诉我怎么了……”
杜磊泣不成声:“他,他说他要走,他不要我了。”
楚天阔一震:“他?你是指……”
杜磊又是哇的一声,埋下头去,哭得越发厉害了。
楚天阔心痛得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反复问着自己:“他要走?他要走?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此时,一道声音响起:“哟,这是怎么了?我就尿个尿的功夫,杜磊怎么哭了?隔老远就听见哭声了。”
眼下会说这种话的,除了余钱那厮还有谁?
他扒开许仲礼,挤进去见杜磊埋头痛哭,其他人一个个都束手无策,不禁笑道:“年轻人就是真性情啊,哭都哭得这么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真让人羡慕,哈哈。”
本来杜磊正难过着,是不想搭理他的,但听他笑得莫名其妙,他顷刻就火了。
他抬起头,泪汪汪地质问:“你笑什么笑?你不是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吗?有什么好笑的!”
余钱脸色一僵。
许仲礼看他一眼,语气凉凉:“你这么羡慕,改天上我那儿去,让你哭个够,哭个爽,怎么样?”
余钱忙解释道:“我就是看他哭那么伤心,调侃一下,没别的意思,别误会。不过话说,他到底怎么啦?刚才不还和天阔学绑线吗?怎么就哭了呢?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杜磊哭得更凶了。
这下,别说别人了,就连穆遥都慌了。
原本,意识被突然剥夺已让他措手不及,眼看杜磊又怎么哄也哄不住,他实在没辙了。他根本没想过杜磊的反应会这么大,大到以为他的离开是“失去一个人”。难道自己对杜磊,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真的是不可取代的吗?
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杜磊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要是再这么哭下去,他怎么能狠下心离开?
但无奈的是,不管他怎么哄,杜磊都只哭不听。
更悲催的是,无论其他人怎么劝,杜磊也都照哭不误。
穆遥心疼坏了,推己及人地想一想,他很理解杜磊的心情,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草率了。不管怎样,他们已共处半月有余,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别说杜磊难过,自己也是万分不舍啊。就算要走,也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才是,穆遥很后悔,可现在该怎么办?连楚天阔都劝不动……
对了,楚天阔……
他现在在干嘛?
自从杜磊跟他哭诉之后,他就没再说话,不对,他当时好像有说几个字,他说什么来着?当时被杜磊吓着了,也没听清。唉,算了,想这干什么,还是想想怎么安慰杜磊吧。
穆遥再一次问道:“小磊,你别哭了好不好?”
杜磊:“呜呜呜……”
穆遥:“我跟你道歉可以吗?”
杜磊:“呜呜呜……”
穆遥:“你说,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哭?”
杜磊:“除非你留下来!”
穆遥:“……”
杜磊:“呜哇呜哇……”
穆遥彻底没招了。他认命了,走不走的再说吧,先哄住杜磊要紧。
“好好好,小磊,我答应你,我不走,我不走行了吧。”
“真的?!”
“真的。”
“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说真的。”
“你发誓!”
“……”
“呜呜呜……水仙哥哥,你果然骗我……”
“没有没有没有,我发誓,我绝对不走,我一定陪你到最后,这样可以吗?”
“那咱们拉勾勾!”
“拉勾勾?”
“哦,现在拉不了,没关系,我们左手拉右手!”
于是,在七双震惊的目光中,杜磊破涕为笑,挂着眼泪,傻兮兮地伸出左手小指,又伸出右手小指,紧紧勾在一起,虔诚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说着,把两根大拇指指腹互相对齐,重重按在了一起。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这整的是哪一出。
楚天阔默默地看着他,眼里闪着几许泪光,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何非小声道:“小桐,你说杜磊该不会是哭傻了吧。”
方书桐摇摇头:“不,他是太高兴了。”
何非若有所悟:“哦,我好像明白了。”
两人正说着,杜磊突然一把抱住楚天阔,兴奋不已:“哥哥,他答应我了,他不走了,他不走了!”
楚天阔轻轻笑了笑,抹去他的泪痕,说:“谢谢你。”
余钱突然问:“杜磊,你在说谁?”
杜磊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你管。”
“行。”余钱挑了下眉,转而道,“那你线也绑好了,我们大家去钓鱼吧。”
对哦!钓鱼!
杜磊瞬间想起来,不过他不敢隐身了。他怕穆遥会走,就觉得只有自己把控身体,才能安心。
他问:“何叔叔,鱼饵挖好了没有?”
何非拿过一包鱼饵递给他,笑道:“好了好了,早挖好了,就等你钓大鱼呢。”
杜磊接过来一看,全是蚯蚓,粗的细的,一条条蠕动着,缠绕在一起,不知怎的,他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他不敢自己弄,只好求助楚天阔。等穿好鱼饵后,他才拿起鱼竿,有模有样地甩进水塘里,嘴里念念有词:“大鱼大鱼,快快上钩。”
八人一字排开,或坐于石头,或坐于地上,手拿着鱼竿屏息以待,周围一时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耐心不够,杜磊觉得自己屁股都坐麻了,还是没有一条鱼儿上钩。相反地,八人中,就余钱钓到了两条,把杜磊郁闷坏了。
他忍不住道:“哥哥,钓鱼真的好无聊啊!我手都酸了鱼也不上钩,要是能下去抓就好了!”
楚天阔安慰道:“塘里水比较深,如果下去的话会弄湿裤子。钓鱼就是这样的,慢慢来……”
说话间,只听余钱大喊“动了动了,好沉!”但见他手臂猛地一抬,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鲫鱼被钓到了空中,接着又被他抓在手里,扼住了鳃部。他看了看撅起嘴的杜磊,得意道,“真是‘鱼见饵不见钩,人见利不见害’啊,看来,是我这边的鱼比较贪吃哦!杜磊,要不要我把位置让给你?”
杜磊悻悻地“哼”了一声。
余钱又道:“不过钓鱼确实没什么意思,你要想下去抓鱼,我陪你怎么样?”
杜磊撇撇嘴:“不去,水深。”
余钱把鱼放进水桶,说:“深吗?我下去试试。”说着就往水塘走,一下去,水深不过膝盖,他立马招呼道,“杜磊,水不深,快下来快下来,水草里好多鱼!”
杜磊一听,郁闷顿时烟消云散,连带着对余钱的敌对情绪都抛去了一边。他欢呼道:“啊,真的吗!”二话不说把鱼竿一扔,火速挽起裤腿,拿起渔网就跑了过去。
楚天阔看着他的背影,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时,何海平碰碰他胳膊,小声道:“没问题吧?”
楚天阔摇摇头,说:“看看吧。”话是如此,可他还是不敢大意,喊着“小磊等等我”便追了上去。一走到杜磊跟前,他就看向他的膝盖,见并未红肿,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一过去,其他人也接连起身,一一下到了水塘里。
于是乎,枯燥的钓鱼变成了有趣的网鱼,小小的水塘里,又多了只快乐的“八爪鱼”。
直到此刻,穆遥才发现,这里与其说是荷塘,不如说是鱼塘。鱼儿随处可见,红的黄的黑的,一条条游弋于水草中,莲叶下,互相追逐,戏水四方。
杨震龙诗兴大发:“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
何海平笑着接道:“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听到他俩你来我往地吟诗作对,穆遥不禁又暗生羡慕。但这两句他都没怎么听懂,心想,要是陈其松和苏若迎在,兴许能和他们对上几句。
杜磊默契问道:“杨伯伯何伯伯,你们在念诗吗?什么意思呀?”
“哈哈,是啊。”杨震龙笑道,“我那句是出自谢灵运的《石壁精舍还湖中作》,他那句是卓文君的《白头吟》,意思是说,植物相伴生长,恋人情投意合,鱼儿活泼可爱。”
“哦。”杜磊点点头,似懂非懂,但最后一句他颇为赞同,“鱼儿确实很可爱,我都舍不得吃它了呢。”
“可爱有什么用?”余钱接过话,冷冷一笑,“像这种低等生物,注定要成为我们的腹中之物。”
这句话实在太败好感了。
无论是言论还是腔调,都让人感到极其不爽。尤其是杜磊,对他的敌意瞬间死灰复燃,直接扭过头,不搭腔了。
就在他们想略过这茬时,许仲礼却突然道:“难道因为它低等,我们就该藐视它吗?就算一粒灰尘,也都有呼吸的权利!就算再渺小的人,也都有被尊重的权利!”
也许是他的语气有些激动,其余七人,哦不,八人,闻言皆愣在了当场。
余钱忙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许仲礼打断他:“有也罢,没有也罢,算了,不重要。”
余钱顿了顿,不解道:“你干嘛生气啊?我也没说错啊,一条鱼而已,难道还高等吗?”
许仲礼没回答,只对楚天阔等人道:“我上去方便一下。”说着便往岸上去了。
杨震龙与楚天阔何海平对视一眼,说:“我也去方便一下。”
楚天阔会心地点了点头。
何非看着他俩走远,问道:“小桐,许大哥怎么了?”
方书桐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她话音刚落,余钱就说:“刺激?他那么敏感吗?”
何海平悠悠道:“也许是脆弱呢。”
余钱:“……”
他看了看许仲礼的背影,登登笃笃,健步如飞,没看出哪里脆弱,于是不在意地笑笑:“是你多虑了吧,不管他了,杜磊,我们继续抓鱼吧,快看,那有好大一只鲫鱼!”
杜磊偏要和他唱反调:“不抓了,没意思。”
余钱问:“怎么啦?你不是最喜欢抓鱼吗?”
杜磊翻个白眼:“是喜欢啊,可我不喜欢跟‘你’抓鱼。再说,像你这样的‘高等人’,在这浪费时间抓一只‘低等生物’,不觉得很掉价吗?”
这种反讽委实不像出自杜磊之口,以至于不仅惊了大家,连穆遥都以为这孩子是不是也受什么刺激了。
杜磊受没受刺激穆遥不知道,但余钱显然被噎到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开口:“杜磊,你别这样,我就随口一说,你别生气嘛,你要不喜欢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不知为何,穆遥觉得余钱这人挺矛盾的。
有时候,他摆着强者的姿态目无下尘,有时候,他又端着弱者的面目低声下气。
到底哪副才是他的真面孔?
不过话说回来,杜磊挺敢怼的,这要换做自己,恐怕也是敢想不敢说,敢怒不敢言吧。
虽然余钱样子很认真,但杜磊并没理他,而是放下网兜,自顾自观察起荷花来。他摸摸荷叶,一边摸一边问楚天阔:“哥哥,荷花的叶子为什么浮在水面上?连着细细长长的叶柄,好像一把可爱的小绿伞呀,它是在给鱼儿遮阳吗?”
楚天阔还没说话,何非先笑了:“杜磊,在你眼里,是不是什么东西都可爱啊?”
杜磊抬起头,眨眨眼:“难道不可爱吗?”
何非认输:“可爱可爱,你说可爱就可爱。”
此时,楚天阔说道:“何非,你也许不懂,那是因为,他有一颗天使般的心,就跟我的小伙伴一样,他们看待每一个生命,都带着最纯粹的爱。所以在他们眼里,这个世界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众生百态的精彩。”
方书桐鼓掌道:“天阔哥,你说的好好啊!”
何海平深表赞同:“没错,对于生命,我们都应该怀有敬畏之心,无论它是什么。”
杜磊歪歪脑袋:“虽然很深奥,可是我好像听懂了。你们的意思是说,我们要爱护花草树木,也要善待各种动物,因为他们都是有生命的,对吗?”
楚天阔笑着点头:“对,你已经这么做了。”
杜磊也绽开笑脸:“那哥哥,你可以再跟我说说荷花吗?我想多了解了解。”
楚天阔:“……好。”
然后,他便从尖尖藕簪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亭亭芙蓉,又从青青莲蓬谈及节节新藕,把荷花的形态特征、生长习性、药用价值乃至文化渊源都给大致介绍了一遍。
杜磊听得向往不已,恨不得现在就去采莲子挖莲藕。一想到要夏秋季节才能采挖,他就觉得特别遥远,怕等不到那个时候。倒不是怕自己等不了,而是怕穆遥会提早离开。虽说刚才穆遥已经答应他不走,但他心里依旧忐忑不安。
他害怕离别。
害怕突然的不告而别。
更害怕无法预期却已然注定的分道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