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219、思维重塑

　　当晚九点半，旧金山某医院VIP三人病房。
　　黎旻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三个躺在病床上的人，眼里的血丝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凌岚陪在她的旁边，默然不语。她知道，人在陷入悲伤的时候，是任何安慰的话都听不进去的。要么脑子空空，要么思绪胀满，这些她都感受过。
　　视线里盘起的长发依旧乌黑，却已然失去了几分光泽，也不知何时多了几根白发。凌岚很想把白发拔了去，可手伸出去，却舍不得了，她不想头发的主人再承受哪怕一丁点的疼痛。手指终于还是抚上那头乌发，把鬓边一缕凌乱的发丝撩去了耳后。
　　黎旻从迷蒙中回过神，转头朝凌岚挤出一丝笑容。凌岚又怎会看不出那笑里的故作坚强？“没事的，旻姐，孩子们很快会醒过来的。”一句安慰还是说出了口。
　　很快吗？其实凌岚并没有底。不止是她，大家的心也都悬着。
　　目前情况有些复杂，虽说穆遥他们除了轻微的脑震荡和碰撞伤其他没有大碍，但脑电波一直存在异常，人也昏迷不醒。付一邢和陆勤用IS机跟他们对话，收效甚微，尤其是穆遥，毫无回应。医生给出了两个猜想，一是他们太累了，二是不愿意醒来。这与方书田桑宇的情况一致，如今他俩也还没醒，暂时由方书桐照看，而黎旻一看到直播就赶了过来。万幸，三个孩子都救出来了，否则很难想象黎旻会怎么样，其他人又会怎么样。
　　三人的病情牵动着大家，那边，李延明、冉穹宇、向乾琎动用关系订了超音速航班，苏从君他们也订好了机票，亚尔曼等人已在赶来的路上；这边，楼下全是网友和记者，安妮许仲礼和罗裴两家人都来了，此刻正与罗继超他们在家属休息区商议事情。
　　半个小时前，向乾琎打来电话和杨震龙进行了交流，他比较倾向于第二种猜想，认为穆遥他们是受彼得自杀影响导致的意识消极。他建议给三人进行思维重塑，表示这是穆遥和楚天阔的意思，他相信林战也没意见。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穆遥一开始就对自己失忆的原因充满了担忧，一度害怕无法接受。杨震龙不反对向乾琎的推断，但也提出了异议，他认为彼得的死并不足以构成他们抗拒求生的理由，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方知旭主动承认了错误，坦白说昨晚为逼“明曦”现身，捏造了自己在穆遥家里和内测场景里屡次侵犯他的事实，还故意拿他的清白和楚天阔的爱刺激他，害他当场崩溃，直接切换回了主人格。正因为这样，穆遥才会和大家尤其是楚天阔疏离关系。但其实在入侵穆遥的场景后，方知旭只是趁他意识不清灌了他几杯酒，他想让他酒后吐真言，问问他到底是不是真失忆，和桑陌有没有纠葛，但穆遥却直接醉倒了在床上，方知旭气得拿起了刀。他那时候确实有动过杀穆遥的念头，他就想让穆遥感受一下死亡的滋味，为此他还特地喝酒壮胆，但才喝一杯，楚天阔就把他踢出去了。等他好不容易再进去的时候，穆遥已经换上了睡袍。所以中间发生了什么只有楚天阔知道，方知旭并不清楚。他试探发现穆遥也一无所知，意识到楚天阔还没有告诉穆遥实情，于是利用信息差制造了这个误会。
　　对于他的不择手段，大家都气愤不已。黎旻和张圣彦直接一句“混蛋”骂出口，罗继超更是给了方知旭一耳光，所有罗家人恨之入骨，丝毫不接受方知旭的道歉。
　　不过穆遥的原因好歹是明朗了，眼下除去思维重塑，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裴宁趁机说出了之前请穆遥楚天阔帮忙给温亭雪思维重塑的事情，高望京正有此意。此刻他已顾不上吃醋，只要能治愈温亭雪，他做什么都可以。方知旭也提出让方书田桑宇还有桑陌加入思维重塑，他想借此消除他们不好的记忆，让他们快点醒过来。特别是方书田和桑宇，一想起他俩撞见暗室时的表情，他就痛不欲生，他不想他俩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大家都觉得此举可行，高望京本想让北京警方安排温亭雪一家来美国，李延明和向乾琎自告奋勇承担了护送责任，并表示会叫上万仕豪一起去。因为他精通青少年心理，也构建过不少相关诊治场景，对此次思维重塑定能有所帮助。
　　事情定夺之后，就该着手准备了。
　　思维重塑项目目前已经测试完毕，所有与试者都提前完成了任务，数据可靠，实验间也够用，但问题却紧随而至。因为人多，且都是昏迷患者，就现有模板和梦境来说并不适合他们，不管分开进行还是一起进行都需要重新打造，这无疑是个大工程。
　　这是其一，其二，是权限和技术。
　　之前因为穆遥的梦境被入侵，楚天阔特意加强了权限方面的安全防护，需要至少三位高层授权方可进入系统，而且更改权限的密码只有楚天阔知道。而定制一个大型梦境也需要各方通力合作，然而，最关键的项目总负责人和首席架构师都躺在医院。
　　当然，要解决后面两个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破解密码、招聘相关架构师就可以，可这些也都需要时间，而时间，恰恰是他们现在最耗不起的东西。
　　关键时刻，罗昶威给大家提供了一条“捷径”。
　　这条捷径是罗昶威用生命换来的。当年他患重度抑郁几度想自杀，那次吞药被抢救回来，他做了一个梦，关于他和裴仰相知相爱的梦。醒来后他就魔怔了，他不愿活在孤独的现实里，他想一直活在有裴仰的梦境里。可梦境并不由人控制，他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点子——催眠。他不愿去找心理医生，也不愿把秘密暴露给别人，所以他决定自己给自己催眠。为此他搜了很多关于瞬间催眠的资料，通过无数次试验，最终他做到了。他用传统瞬间催眠手段和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录了三段自拍，随后在电脑上设置成一套连贯的催眠程序，通过一步步引导的方式成功实现了自我催眠。从此他便活在了虚拟世界里。结果就是，他用日渐消瘦的身体换来了自己充实的内心，却也换来了罗伊阳日日担心的眼泪。
　　在身体彻底垮掉之前，罗昶威被罗伊阳送进了俄罗斯一家康复中心。但里面的心理医生并没能让他病情好转，他最终被转去了洛杉矶康复中心。
　　他在那里认识了张圣彦。张圣彦跟所有他看过的心理医生都不一样，第一次问诊就充分肯定了他的催眠术，称赞他是最特别的催眠大师。不仅如此，张圣彦还精准看出了他的症结所在。他把罗昶威带去穿衣镜面前，让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跟他说，只有健康的身体才能维持大脑的活跃，而只有大脑活跃，才能承载繁华的梦境。
　　其实罗昶为威早已力不从心，而且因为缺乏实践经历，他可供催眠的素材越来越少，导致梦境也越来越单调和重复。但纵然如此，他还是不愿意从虚拟世界中醒过来。张圣彦的话说到他心坎里了，从此他按时吃饭，按时吃药，身体也渐渐恢复。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随着病情好转，罗昶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他知道自己应该结束催眠回归到正常生活，无奈思念已经根深蒂固，他只要一想到现实中没有裴仰就痛苦万分，可他又不想罗伊阳再为自己担心，百般纠结之下，他再次想到了死。他告诉张圣彦，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现实了。张圣彦听后反其道而行之，让罗昶威把梦境里的裴仰带到现实中来，并且给他推荐了鸱吻之约，建议他用里面的模板丰富自己的梦境。
　　一语惊醒梦中人，罗昶威没想到虚拟与现实还可以如此转换，而鸱吻之约包罗万象的场景也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一口气弄了好几个催眠套装，那一间病房成了他和“裴仰”甜蜜的二人空间。而在使用模板的过程中，他对游戏的兴趣和热情也被激发出来了，恨不得把鸱吻之约研究个透。后来了解到鸱吻之约的前身竟是王子与骑士的时候，他更加叹服于创始人的能力和脑洞，也因此灵感大发，产生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要给自己和裴仰打造一个完整的人生。
　　出于某种胜负欲和成就感，他最终放弃了现成模板，决定全部自己开发。他人生的缺憾是从高中开始的，于是，他用大半年的时间，一个字符一个字符敲出了他和裴仰轰轰烈烈的一生。从及笄到不惑，从不惑到暮年；从求学到工作，从工作到离休；从同学到恋人，从恋人到爱人，囊括了人生的每个阶段。不仅如此，他还在其中加了许多人物，亲朋好友，同事领导，等等等等，而每个人又都有他们自己完整的故事。总之，整个场景堪比大型电视连续剧，可谓精彩纷呈。临近结尾的时候，他不顾张圣彦和护士的叮嘱，熬了好几个通宵。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前，他的巨作终于完美收官。之后，他每一天都沉浸在那个场景里，如痴如梦，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是虚拟还是现实。也是在那个时间，他结识了同为张圣彦病人的德国男孩迪姆。迪姆是个热心肠，可罗昶威已经几十年没接触过除医生以外的陌生人，不知道怎么跟这种半大小伙子交朋友，所以每次都表现得不苟言笑。他没想到，正是这个男孩，让他找到了自己的外甥，更没想到，和外甥第一天见面就差点永别。
　　罗昶威因为裴仰的到来梦想成真，可又因为外甥的遇险好梦难成，作为舅舅，他怎么可能放过那些嚣张的杀手呢？所以这一次，他把催眠利用到了极致。
　　当然，催眠自己和催眠杀手肯定是不同的。
　　罗昶威知道自曝者都在关注网上的动态，特地在三段自拍的基础上给他们量身定制了一款催眠套装，包括强化集中、瞬间中断和承接深化。他先是黑进他们的摄像头拍下他们的脸，再与自己的照片进行AI换脸，而后跟他们强制视频，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被“自己的眼睛”给催眠了——没有人会对自己的眼睛视而不见，尤其还是一双放大的凝视自己的眼睛。而杀手一旦进入催眠状态，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罗昶威以为有了裴仰，这些“爱情的产物”再也用不上，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大家听闻他仅凭一双眼睛就把杀手集体催眠，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叹。
　　张圣彦补充说，他见识过那双“眼睛”，确实不同凡响。罗昶威虽然年过半百，但眼睛依然大且有神，他的眼球也比一般人略大略黑一些，当他凝视一个人的时候，眼睛会自带魔力，如同深渊般神秘莫测，别人很难抗拒与他对视，这就使得他的催眠有了成功的先决条件，这可能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也可能是他长期相思铸就的结果。
　　当然，最让人期待的还是罗昶威的大型梦境，杨震龙已经跃跃欲试，罗森也心生向往。不过这个梦境并不能直接使用，还需要增加一些节点，即事发经过。因为目前的BCI技术无法直接删除人的特定记忆，需要间接干预，即他人引导，这是思维重塑最难也是最关键的地方。所以他们要把整件事情拆分成若干场景优化重组，也就是保留必要过程，删改不利部分，让穆遥几人在梦里重新经历一遍，进而达到思维重塑的目的。但问题是，谁来给他们引导？再者，林战和楚天阔的昏迷原因尚不明确，何时增加节点也无法确定。
　　不过就目前来说，解决引导者问题显然更为重要。
　　经过商量，大家决定让方知旭和张圣彦引导穆遥楚天阔方书田桑宇，安妮和罗峥嵘引导林战，高望京和裴宁引导温亭雪，叶可颐引导桑陌，罗森则以穆遥的同学身份加入，杨震龙罗昶威许仲礼继续发挥所长，其他人如有意愿，也可参与进来。
　　由于前期工作需要时间，穆遥他们还得住院观察，温亭雪也要第二天上午才能到，方知旭于是打电话给方书桐，让她第二天上午和医生把方书田桑宇送去科研中心，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而后，方知旭又通知叶可颐，跟她作了同样的交代。
　　时间紧任务重，交代完毕后，方知旭便领相关人员去了创神。鸱吻之约项目组所有成员已事先接到通知，早早候在了科研中心。罗昶威把电脑交给何海平，文件及源代码很快传到各技术员手里，新一轮思维重塑任务就此展开——技术组调试设备、分析代码、编写节点，各司其职；引导组熟悉环境、参加培训、了解流程，尽心尽责。
　　大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都为此次任务铆足了劲……
　　一夜过去，双方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只有楚天阔和林战的“节点”还在商榷。杨震龙提议先将他们父母和彼得的死编写进去，等进入梦境后再视情况而定，必要时给他们来一场梦中催眠。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于是大家继续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只是，穆遥三人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思维重塑也就势在必行了。
　　为了激活他们的φ波以便与引导者意识连接，大家又进行了一番探讨。
　　方知旭建议植入各自父母的影像，比如合家欢和亲子录像，或者是他们的恋爱视频，毕竟这两种感情常人都难以割舍。杨震龙和张圣彦则认为，那样可能会起到反作用，万一他们沉浸进去把那些当做现实，就更不会醒过来了。根据对他们的了解，应该用别的更有“分量”的东西来唤醒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心中有责任有大爱的人。
　　何海平受到启发，想起了公司新签约的任务对象。如果说有什么东西算得上更有分量，那无疑就是这些急需他们帮助的人了。付一邢也想到了，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杨震龙当即拍板，陆勤赶忙去调取资料。
　　不过直接把信息植入穆遥三人的大脑有些突兀，张圣彦觉得有必要增加一些声音进行过渡，并且最好是能唤起他们初心和希望的声音。
　　杨震龙深以为然，其实他也有同感。声音者，物体振动产生的声波，因着不同的声源、介质、频率、音色、情感而有着不同的影响，或使人昏昏欲睡，或使人振聋发聩，或使人心烦气躁，或使人心旷神怡，等等，比之图像，声音往往更具力量。如果能以声音作为首要工具打通穆遥他们的意识壁垒，那后续工作定能事半功倍。这也算是声音的一种特殊疗法，而以目前的情形，自然是要他们本人或其重要之人的声音才最有效。
　　对于穆遥的声音，张圣彦心中已有了主意。
　　事实上，所谓初心和希望，他都是针对穆遥说的，其他人他并不了解。说起来可能有点自私，但他相信这对楚天阔和林战也适用。因为周围都有他俩的熟人，林战有安妮、罗峥嵘，楚天阔就更多了，黎旻、方知旭、方书桐、杨震龙，还有那么多同事，他相信让他们提供几句两人的誓言或其重要之人的鼓励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还需要跟原声合成才可使用，穆遥三人的原声网上都能找到，若是其他人，则可能要另外找一找了。
　　经过一番询问，他们得到了三条有用的“声音”。
　　齐冠聪：“乐凡，不要惧怕迷失，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迷失自己的时候，只要我们不忘初心，总能找回自己。关于这个话题，你以前也问过明曦，我记得你当时跟我说的是，他会在你身上装一个雷达，上天入地都会把你找回来。初心就像我们身上的雷达，它可以让别人发现你，但它首先得自己保持运作，别人才能发现它，对吗？你要跟洛日昇走，我不拦你，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跟他的关系，也相信你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但是你要记住，报仇不是你的终点，活出自己的精彩才是。我想，这也是你父母所希望的。”
　　楚天阔：“今天，是我们《鸱吻之约》又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思维重塑项目终于正式启动了！这段时间我们遇到过很多困难，还好通过大家的努力都完美解决了。虽然这个项目是由我始创的，但它并不只属于我，它属于我们大家，是我们大家同心协力才有今天这样的成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各界对思维重塑的期待已经远超我们的预期，签约者与日俱增，后续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们必须全力以赴，争取让需要的人早日得到帮助。未来我希望我们能帮到更多的人，让这个世界人人得以清明，再无疾苦。”
　　杨震龙：“穆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不管结果如何，一定要保持期待，因为那会是你前进路上不可或缺的方向标。只要有了方向标，你的人生就不会偏航。哪怕有一天你真的迷失了，你的导航仪也永远都在。朱敦儒说，‘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亲，明日阴晴未定。’明天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但这一‘遇’一‘逢’，又何尝不是人生之路的希望？穆遥，只要你愿意，我们在场每一个人，都是‘酒好’都是‘花新’，我们永远陪着你，‘欢笑且亲’。记住，任何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
　　杨震龙这段话让张圣彦深受触动，但他觉得还不够，于是说出了自己的主意。他要用另外三条声音——明劾的遗言、小明曦的理想以及手链的声音。
　　“小曦，爸爸妈妈要去天堂了，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不要记挂我们，只有你平安快乐，我们才能安心离开。还记得爸爸跟你说过的话吗，蜻蜓等待羽翼，是为了更好的飞翔，小曦，记住，一定要坚强。就说这些吧，再见，小曦，我们永远爱你。”
　　“我喜欢蜻蜓，因为它有着其他昆虫无可比拟的飞行技巧，倒飞，悬停，自由滑翔，还有独特的复眼和灵敏的大脑，是地球上最成功的捕猎者。未来，我也要当一个这样的捕猎者，像我爸爸妈妈一样，不让任何一个罪犯逃出法网。这个世界有太多人处于黑暗，我想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我希望自己是一束光，能够照亮他们，给他们光明。”
　　几句话又把大家搁浅的记忆拉了回来，“罪犯”两个字让方知旭无比难堪。他知道那两条手链还在楚天阔房间的浴室里保养，听到张圣彦解释说手链对穆遥和楚天阔意义非凡，要用手链音当他们梦境的入场音，他二话不说就动身回家。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功赎罪。
　　虽然方知旭走得匆忙，但这一次，没人怀疑他会逃跑。
　　大家回到岗位，继续忙碌着。
　　方知旭很快到了家。
　　他一进门就直冲二楼，跑去楚天阔房间浴室拿起了保养盒。两条手链静静地躺在保养液里，色泽显得有些暗淡。他抿唇看着，心中莫名有些酸涩。它们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回到原来的地方，他心想，用镊子小心翼翼夹出了两条手链。
　　霎时间，四颗蓝锥石挂珠光彩夺目。
　　方知旭没有停留，收好手链便出了房间。下楼的时候，他下意识往书房看了一眼。而后，他情不自禁停住了脚步。他看到通往书房的走廊上印着十几枚杂乱的脚印，而那些脚印上面，沾着相同的颜料，那是他特地买来给张圣彦裸/体雕塑上色的颜料。
　　他蓦地想起了暗室。
　　犹豫片刻，他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和暗室的门都敞开着，他把盒子放在电脑桌上，走进了暗室。
　　满屋子裸体/画品闯入眼帘。
　　曾经有多少痴狂，此刻就有多少懊悔，原来不是所有的坚持都是对的，执念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方知旭苦笑了一下，来到一个雕塑前，凝望片刻，跪了下去。他的头压得很低很低，回忆如潮，往事如风，曾经的万般情结在这一刻悉数散去。
　　默哀了十分钟，方知旭起身走去长桌，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把锤子。
　　而后，他返回雕塑，抡起锤子砸了上去。
　　当石膏碎裂的声音传来，方知旭知道，这段错误的感情，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