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96、屡战屡败

　　当然，能这个时候站出来的，除了凌岚没别人，因为只有她掌握着最直接的证据。
　　凌岚说完便放下背包，抬头仰视着方知旭。
　　方知旭眉头一皱：“你是谁？”
　　“方董事长您好，我叫凌岚，是鸱吻之约天使任务里杜磊的母亲，也是中国中心局的一名警察。刚刚您要说的那个人，就是洛日昇对吗？”
　　居然有反转？人群一阵骚动，纷纷把摄像头对准了凌岚。
　　安妮沉吟片刻，悄悄移去了雷诺·布朗身边。
　　此时大家都忙着“观战”，没人知道网上已经炸开了锅。由于关乎命案，又涉及到警商两界的名人，舆论发酵的速度异常之快，针对明罗方洛四人的资料也在紧张搜索中，其火热程度不亚于穆遥失踪的时候。而因为穆遥和楚天阔在现场，有少数仙子敏锐地把搜索重点放在了明曦身上——其中就包括范隆安。他们都直觉两人必有一个是明曦，综合来看穆遥可能性更大，所以千方百计想寻找两者之间的关联。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人很忙——首先是罗继超，其次是杨震龙和何海平，他们根据穆遥和楚天阔安排的任务，都在密切关注各处监控和网络舆论，积极跟他们打配合。中美两国相关部门自然也在监视之列，只是还没采取确切行动。
　　这边，凌岚话音刚落，林战就不客气地责问：“岚姐，你没事吧，我干爹可是你半个师傅，他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你怎么能说是他呢！”
　　穆遥本想继续看热闹，发现洛日昇眼神有些闪烁，心中一动，也跟着问道：“是啊凌警官，您怎么会怀疑我洛叔叔呢，您有什么证据吗？”
　　两人的仗义执言也引来记者们的好奇，他们又纷纷应和着让凌岚拿出证据来。
　　凌岚承认刚刚有点冲动，方知旭那畏首畏尾的样子她实在看不下去，当然也是方知旭的反应佐证了她的判断她才会挺身而出。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揭开真相，然而林战的话让她突然想起了洛日昇的档案，想起了往日的师徒情分，但穆遥的出现又及时提醒了她，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恻隐之心，因为对凶手的怜悯就是对受害者的残忍。
　　凌岚深吸一口气，朝空中打了个响指，而后，视线投向前方的旅游广告牌。
　　大家齐刷刷看过去，赫然发现上面原本的金门大桥图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放大数十倍的黑色手表，所有细节清晰可见。
　　“诶，你们看，这不是他手上那块表吗！”有人眼尖，指着洛日昇叫道。
　　洛日昇下意识抬起手腕，面对那个陌生人的食指，习惯性地做了个掰断的手势。动作很快也很隐蔽，不过还是被穆遥捕捉到了。
　　“凌警官，这手表有什么问题吗？”他问道。
　　“这是当年暗杀组织耶鲁夫的头目星鲨给部下量身定制的一款遥控杀人机器，他利用纳米炸/弹制作原理，在表盘底部布满剧毒纳米针管，部下一旦行为异常就会发出红光警告，要是被捕或叛变则直接启动投毒装置，将毒液注射进皮肤，使人心肺衰竭而亡。星鲨死后，新头目虎鲸把它改装成了更高性能的防卫手表，之后便成为耶鲁夫最重要的形象标志。”
　　“所以您是说，我洛叔叔是耶鲁夫的成员？”
　　“恐怕不止是成员。”
　　“什么意思？”
　　“还是让洛会长亲自解释吧。”
　　话题抛给了洛日昇，大家又齐刷刷转过头去，都想看他怎么回应，同时还不约而同往后退了退——毕竟暗杀组织这个名号太吓人了。
　　意外的是，洛日昇迟迟没有开口，只和凌岚对视着，谁也看不透他到底什么意思。
　　就在大家开始胡乱猜测的时候，终于，洛日昇笑道：“呵，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吗？一块相似的手表而已，能证明什么？”
　　“那这个视频呢？”
　　随着凌岚抬手一个“OK”，屏幕上出现一段画面——
　　正是她昨日收获的那份暗杀交易视频，不过声音已经被何海平做了技术还原。
　　人群一片惊呼。
　　他们都看到那个被唤作“Boss”的男人手上就戴着同款手表，他披着黑氅，帽子遮盖了脸。虽说明眼人都能从声音和放大的手部细节辨认出这个冰冷的生杀号令者是洛日昇，但平心而论，仅凭此就认定是他未免有些牵强。
　　果不其然，视频刚放完，洛日昇就一通批评：“凌岚，我知道你一直把明劾和罗瑾然视为偶像，你着急破案的心情我理解，但你好歹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就这样一份没有说服力的证据你也拿来指控我，不觉得太草率了吗？你的理智和严谨呢？我早就跟你说过，办案不能感情用事，应该理性对待每一份证据，你都忘了吗？”
　　好家伙，这是直接给凌岚扣上“无脑粉丝”的帽子了啊！凌岚有些吃瘪，不过老刑警也不是白当的，她镇定道：“我当然没忘，但你也说过，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面对证据就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这完全是谨遵您的教诲，难道有错吗？”
　　“自然没错，但如果你要指认我，就请拿出更确凿的证据来。”
　　“证据就在你手上。我已经从抓获的耶鲁夫成员那里详细了解过他们手表的功能和用法，你只要把手表解下来，我就能证明给你看。”
　　“行，随便你看。”
　　“……”
　　洛日昇答得干脆，解下手表便从容地朝凌岚伸过去。
　　这下人群里猜疑声更多了，大家都怕有诈，纷纷叫凌岚小心。
　　凌岚也有些迟疑，但还是接过了手表。她先小心试用了一遍常用功能，而后又从包里取出一套拆卸工具蹲在地上当众把手表拆开研究了几番，发现无论是内部还是表链都没有耶鲁夫标志，连异常零件都不见一个，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特工手表。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洛日昇慢条斯理地捡起一地零件揣进兜里。
　　凌岚看了一眼穆遥，心情有些矛盾，不管她是否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她都必须承认，手表这个证据是废了，她没法证明什么了。
　　穆遥早有所料，他笑了笑：“看来是误会一场。”
　　林战附和：“我就说不可能是我干爹。”
　　凌岚想了想，抱歉道：“对不起洛会长，确实是我太着急了。”
　　洛日昇大度地摆摆手：“没事，你做得很对，我刚才是特意考验你的。”
　　楚天阔拧着眉头，接连几张好牌都没打赢，他真是低估洛日昇了。不过要说更确凿的证据，还真有一个。他朝高望京使了个眼色，高望京立马站到了洛日昇面前。
　　察觉到高望京有些急切，洛日昇冷下脸来：“高望京，你也要审我吗？”
　　高望京毕恭毕敬道：“不是的洛大哥，我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和方董事长。”
　　方知旭直想骂娘，他一口气还没松完呢，结果这姓高的又冒出来了，而且一看就是跟穆遥他们一伙的。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并不打算给对方面子。
　　“你问。”洛日昇倒是很淡定。
　　“你还记得四年前五月一日那晚遇到的两个同学‘S’和‘W’吗？”高望京之所以用姓氏字母代替桑陌和温亭雪，是不想让他们受人非议，他知道洛日昇能听懂。
　　洛日昇了然点点头：“记得，不过我听小战说他们后来出了点事情，你一直在调查他们的案子，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是案子有进展了？”
　　“是啊，我找到了S同学的辅导员，她提供了不少线索，只是这些线索都跟你和方董事长有关，其中几点我不是很理解，所以想找你们问问清楚。”
　　“什么线索？”
　　高望京并没直接回答，而是拿出录音笔先播放了一段录音。
　　内容正是方知旭陈述的关于络腮胡令人发指的作案经过和逃跑销毁证据的犯罪事实，以及他自己和洛日昇共同配合下对罪犯的抓捕过程。
　　当然，有提到桑陌和温亭雪名字的地方高望京都给暂停跳过了——这一路他已经不知道偷偷听了多少遍，对里面的每个字眼都熟记于心了。
　　前段内容由于太过血腥暴力，在播放过程中引起很多人心理不适，现场骂声一片，“变态”、“畜生”、“恶魔”等等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高。
　　这下，方知旭心虚得没脾气了，而洛日昇也早已经变了脸。
　　穆遥这才知道裴宁的发小竟遭受了如此这般折磨，他听见脑子里的声音在跟自己说，“明曦，帮帮温亭雪吧，也许只有你能帮他走出地狱了。”穆遥当然想帮，但那必须借助思维重塑，而要思维重塑，必须通过楚天阔才能办到。
　　楚天阔……
　　穆遥慨然回头，发现楚天阔也在看着自己。而一对视，那双眼睛就变得热切起来，他从里面看到了光，也看到了火。他知道，楚天阔也想到了裴宁的话，他们曾亲口答应帮忙，如今知道了真相，他们更责无旁贷了。穆遥不禁又开始鄙视自己，他做过很多承诺，对楚天阔的，对别人的，可似乎没有一个兑现。试想，如果自己不用报仇，他现在估计正研究罗森的“眼睛”，或是和楚天阔忙北京鸱吻之约的项目了。再试想，如果自己清清白白，他就不用和楚天阔分开了。再再试想……试想……如果换做是楚天阔发生这些事情，自己会嫌弃他吗？会离开他吗？不，不会，永远不会，自己会怜惜他，保护他，更爱他。那楚天阔呢，也会跟自己一样不离不弃吗？他的爱真有他所说的那般深刻吗……
　　楚天阔解读着穆遥的眼神，轻轻问道：“你会的，对吗？”
　　穆遥差点脱口而出“会”，但最终只微微点了点头。
　　楚天阔顿时眼眶一热，他突然有些感激这段录音了……
　　“他们正在船上交易，人赃并获。”随着最后一句话结束，高望京收起录音笔，说道，“我第一个问题是想问方董事长，您所说的这些内容是否全部属实？”
　　尽管高望京态度谦卑，但问出口的时候还是不免带上了职业习惯，这也使得方知旭更加抬不起头，在那抿着唇半天没应声。
　　“方董事长，请回答我。”高望京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方知旭依旧没吭声，他知道，自己一旦承认，那高望京肯定会顺藤摸瓜问下去，到时候洛日昇做的那些事情就藏不住了，而一旦事情败露，自己也势必逃不过。反正，他绝对不能在张圣彦面前被抓，至少不能在和张圣彦叙旧之前被抓。他自顾自地想着，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看向张圣彦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沉默的真实意图。
　　洛日昇苦笑了下，对高望京说道：“还是我来回答你吧，我比他清楚。”
　　不同于方知旭的紧张，高望京内心狂喜。他巴不得洛日昇能主动“坦白”，追查近四年，终于在这一刻，真相要揭开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洛日昇顿了顿，继续道，“录音里的内容确有其事，当初我们查到那伙人的踪迹便第一时间赶去广州，联合当地警方抓住了他们。但他们开枪负隅顽抗，混战之下不幸牺牲了两名刑警。由于对方几人都受伤严重，加上涉及到跨国毒/品交易，方知旭又急于报仇，在和广州警方商量后我们进行了现场审讯。我们谁都没想到那个络腮胡竟会干出这等恶心事，也正因为如此，方知旭才会那么愤怒，连踹几脚都不解恨。我当时也很生气，直想把络腮胡就地正法。但我没有那个权利，所以，我让广州警方把他们带回去，联系北京警方核实W和S的情况，尤其是W，对了，他……被害了吗？”
　　“万幸还活着，只是，活得生不如死……”
　　“唉！”
　　“你刚才说你让广州警方联系我们，可我们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有人私自处理了。”
　　“这么大的案子谁敢私自处理？”
　　“你说呢？”
　　“我怎么会知道？”
　　“我提醒你一下，方知旭录音里说的那个‘警察’就是他。”
　　警察……警察恨不得马上毙了他……广州警察……高望京一琢磨，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卫……卫……”
　　高望京想说的是卫家栋。
　　卫家栋，两年前轰动一时的邪警，因其未婚妻被歹徒强/奸致死而种下心魔，从此对强/奸犯深恶痛绝，尤其不满该罪的量刑力度，以至于在侦办类似案件时都自带清道夫角色——只要对方罪责认定，他就会想方设法惩治对方，要么割其要害，要么直接了结，职务之便加上超强的身手和反侦察能力让他屡试不爽。直到最后一次，他要对付的犯人被提前关进监狱，他心急试图买通囚犯借刀杀人反被囚犯揭发，他的罪行才终于浮出水面。
　　从卫家栋妻子死亡到他抓获归案，整整三年，这三年他从一个正直的警察变成邪恶的罪犯，背后的隐情令无数人唏嘘，但其滥用私刑的行为也发人深省。
　　作为卫家栋的同门师弟，高望京曾扪心自问过，如果他抓到络腮胡那伙罪犯，会不会也杀之而后快？答案是想，但不会那么做，因为他还有爱的人，因为他相信法律。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态却有了微妙的变化，如果络腮胡那帮畜生真的被卫家栋私自处理了，那他要怎么给温亭雪讨回公道，又怎么跟他父母交代……
　　“没错，我之所以一开始装作不知情，就是不想提起他，毕竟他的事情早已盖棺定论，再翻出来怕影响不好。我想，方知旭应该也是因为顾虑这个才一直没敢承认，怕你追问下去，但你的问题只有这一个解释。”洛日昇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几个罪犯已经被他杀了？”
　　“你觉得他会放过他们？”
　　“可我看过他的卷宗，他口供里并没有提到这起案子。”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不是每个凶手都会一五一十交代自己的罪行，特别是那些有瑕疵的犯罪，所以他的口供也不是完全可信的。”
　　“这么说，是死无对证了？”
　　“我也很遗憾，可事实就是这样。”
　　也是，以卫家栋的手段，落在他手里必死无疑。高望京很失望，甚至有些嫉恨卫家栋，如果可以，他想亲手解决那帮畜生！
　　事情看到这里，旁观的当局的都沉默了。
　　与绝大多数网友一样，现场观众的反应自然而然分成了三派，一派在猜测那警察是谁，一派在怀疑洛日昇的话，一派在期待后续的发展。范隆安等少数仙子则已经查出穆遥就是明曦——那张获奖时一家三口的合照终于被他们重新翻找了出来。在心疼穆遥的同时，他们也分析认定，这个洛日昇，就是杀害穆遥父母的凶手。
　　方知旭总算明白过来，洛日昇这是又要故技重施栽赃嫁祸了。他恨得牙痒，自己就是被他陷害才落到这种地步，可恨归恨，他还是不敢出来揭穿，怕殃及自己。
　　楚天阔心情难以形容，高望京这招竟也失败了，真是屡战屡败啊。难道真的冤枉洛日昇了？不，不会，穆遥的态度不会有错的。可现在怎么办？能用的都用了，总不能让杨震龙给人家催眠吧，无凭无据的人家也不干啊，唉……
　　穆遥却有自己的判断，虽说方知旭和洛日昇各执一词，但他更相信方知旭。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高望京偏执的眼神让他有些担忧。
　　事已至此，他必须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