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62、改道寻亲

　　“穆遥，你别担心，他没有大碍。”罗伊阳回答道，“张医生说他被轮椅绊倒摔破了头，有点轻微脑震荡，只是现在还没有苏醒。”
　　“他怎么会摔下轮椅？”裴仰的心又揪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了穆遥。”罗伊阳道。
　　“他看到了我？”穆遥很纳闷。
　　“张医生说，最近有一个德国小伙子经常找我爸爸聊天，给他送各种各样的小礼物，虽然我爸爸并没跟他说过话，但他还是照送不误，每次也都相安无事。就今天晚上，吃完饭护士推我爸爸去消食的时候，那个小伙子又来了，还带了一个崭新的航模来，一直要我爸爸陪他试飞……”
　　“德国小伙子？航模？”穆遥和楚天阔瞬间想到了亚尔曼和他弟弟，不约而同地想，不会那么巧吧？
　　“嗯，那小伙子还挺执着的。”罗伊阳点点头，“后来看我爸爸无动于衷，他又放手机视频逗他笑。护士也想让我爸爸说话，每看一个视频都会夸张地评论几句。在刷到你和天阔电影院那段视频的时候，护士羡慕地说，‘好帅啊，被男朋友护着的感觉真好。’然后，我爸爸真的被吸引了。可他看了一眼，就激动地站了起来，却不知怎么地勾到了轮椅腿，结果给摔在了地上。护士和那小伙子扶起他的时候，他嘴里一直在喊‘小谨，小曦’，把手机抢过去，对着视频中的你反复地看，兴奋地说了句‘真的是小曦！’然后就晕倒了。”
　　“原来我真的有亲人……”穆遥红了眼睛，“可罗叔叔是怎么认出我的呢？是因为我长得像我妈妈，还是我小时候他见过我？”
　　“应该都是吧。其实我是见过你妈妈的，就是我爸爸把我带去美国的时候。当年我二伯公要赶我走，是你妈妈替我求的情，虽然没有改变结果，但我很感激她。可惜那时候匆匆一面，都没来得及好好认识她。不过你妈妈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听我爸爸说，你妈妈以前曾遭歹徒绑架，几经波折才解救回来。后来她和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了，要和解救他的国际刑警私奔，也就是你爸爸。你没听错，你爸爸就是一名国际刑警，据说特别厉害。”
　　“国际刑警……”穆遥和楚天阔相视一眼，一时间脑子里闪过很多问题——难道当年爸爸妈妈出现在瑃珩发布会，是在追查什么案子？如果他们的目标是赵以霄，那么，赵以霄很可能是个国际要犯……那他会犯什么事呢？贩毒？走私？间谍？那别墅里的两具尸体会是爸爸妈妈吗？如果是……那会不会是赵以霄干的？穆遥咬了咬牙，这个赵以霄，到底在哪里……
　　“嗯，不过你妈妈走后几年，跟我爸爸还有联系。她结婚啊，你满月啊，都有寄照片来，你两周岁时，她还发来了一段生日视频。所以我也是看过你爸爸的，但可能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印象有点模糊了。其实我在创神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有点熟悉。唉，我哪里知道，你就是我的表弟啊！”
　　“表弟……”穆遥呢喃，对于这个新身份，他还不是很适应。
　　“只可惜那一年也刚好是我爸爸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我记得，他只有在看到你，听到你叫他堂舅舅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笑容。也确实，你小时候真的太可爱了，声音特别奶特别甜，任谁见了听了都会心情愉快的。”
　　“是，小遥是最能治愈人心的。”楚天阔深表赞同。
　　“那我妈妈知道他的病情吗？”穆遥羞涩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不让我说。”罗伊阳摇了摇头，“从确诊那天开始他就叮嘱我，叫我不要告诉你妈妈，说不能让她分心，因为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其实我爸爸自杀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你妈妈，可是我找不到。电话号码和寄信地址都联系不上，而且那之后，你妈妈也再没有消息了。我爸爸去康复中心后，你们的照片和视频也都没了，我本来还想找给他看的。”
　　“对了，表……”穆遥本想叫表姐，但想了想还是觉得原来的称呼比较合适，“罗阿姨，罗叔叔是在洛杉矶的康复中心吗？”
　　“是啊，诶，你怎么知道？本来是在俄罗斯的，但我爸爸精神一直没有好转，听说洛杉矶那边不错，而且新来的张医生刚好是中国人，他对我爸爸的病情特别关心，还问了好些有见地的问题，我们觉得我爸爸恢复有望，就把他送了过去。不过也就上个月的事情，我跟维克多是打算，这次回去之后就把工作辞了去洛杉矶陪他。”罗伊阳答道。她也想叫穆遥改口，但同样觉得不急在这一时，等事情明朗之后再叫也不迟。
　　“哦……那个德国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我听张医生提了一下，好像叫迪姆。”
　　“迪姆，迪迪，那没错了。”穆遥看了一眼楚天阔，突然有些感慨。原来，相遇并非偶然，缘分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什么没错？”
　　“我是说，缘分真的很奇妙。”
　　“是啊，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这一切。穆遥，对于你和你爸妈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些，如果你想了解更多，得去问我爸爸。我们会尽快赶过去，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呢？继续留在这里找记忆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如果跟我们走，你也要做好思想准备，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爸爸什么时候能醒。”
　　“不行，我得赶快去见小威！我一刻都等不了了！现在就订机票！”不等穆遥回答，裴仰就拿起手机说道。
　　“叔叔，机票我查过了。”维克多赶紧道，“最近也是最快的一趟航班是下午六点，去厦门转机，就是时间有一点点赶。”
　　“六点……”裴仰看了看时钟，“现在已经两点了。”
　　“老裴，别担心，还来得及，一会儿我帮你收拾行李。”宋菀道，看了看一桌子菜，端起羊肉，“我去热菜，你们吃完再出发。”
　　“媳妇儿我帮你。”林倾心也端着一盘菜颤巍巍去了厨房。
　　裴宁呆呆地看着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
　　罗森不想和穆遥就此分别，迫不及待地问：“穆遥，你跟我们走吗？”
　　“当然，因为我还要当你的眼睛啊。”穆遥笑着答道。在罗伊阳让他做好思想准备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记忆固然要找，但没有什么比亲人更重要。更何况，还有罗森，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丢下他。
　　“谢谢你穆遥！”罗森终于踏实了。
　　“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就订机票。”维克多道。
　　“穆遥，天阔，还有裴叔叔，快把你们的身份证号码告诉我爸爸，大家一起订，这样我们座位就能在一起了！”罗森难掩兴奋。
　　“对对对，报给我，现在余票紧张，得赶紧订。”维克多道。
　　裴仰没跟他客气，楚天阔也把自己和穆遥的号码报给了他。
　　“那我跟书田和杨叔他们说一声。”穆遥道。
　　“我来吧。”楚天阔道，说起方书田他还觉得很奇怪，这小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到现在也没回消息，他还指望从他那获取情报呢。
　　不过消息发出去，方书田依然没有回。
　　杨震龙倒是秒回了，说等下在酒店会合，他们也订机票去洛杉矶。
　　楚天阔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方书田，却提示已关机。他觉得有些奇怪，给家庭群里发了一条消息，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方书田。
　　【没有啊，书田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黎旻很快回复了。
　　楚天阔看着这行字，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看来方书田并没有回家，那会去哪儿？其实昨天他就想问了，说朋友有事，从小到大就没听过方书田有什么交情深的朋友。而且以他对穆遥的关心程度，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他也不可能会走，除非他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朋友，而是……
　　“天阔，怎么了？”穆遥探过脑袋。
　　“哦，没事，我就是在想，书田看到消息肯定满脑瓜子问号，是吧。”楚天阔赶紧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收起手机，没再往下想。
　　“也是啊，计划赶不上变化。”穆遥点点头。
　　“诶，穆遥，你们不是去过洛杉矶？那边好玩吗？”罗森问道。
　　“嗯，挺好玩的。”穆遥不自觉摸了摸手链。
　　“那见完我外公后，你们带我去玩好不好？”
　　“好啊，我和天阔也还有很多地方没去，正好可以一起。”
　　“哇哦，太棒了！”罗森拍手叫好。
　　裴宁看着罗森灿烂的眉眼，苦笑了下，抓起盒子走了。穆遥意识到了什么，示意楚天阔一眼，拉起罗森跟了上去。三人走到卧室门口，就看到裴宁把盒子小心放回了抽屉，然后又拿出另一个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条手帕来。
　　“宁哥哥……”罗森顿时难受了。
　　裴宁顿了顿，回过头，看到他们也不意外，朝罗森走去，把手帕塞他手里，“你来得正好，这个给你。”说完又对穆遥和楚天阔笑了笑，“抱歉，等下我有事要出去，就不送你们了，一路平安。”
　　“谢谢你，宁哥哥。”罗森吸了吸鼻子。
　　“呵，一条手帕而已，谢什么，你是我外甥。”裴宁摆了摆手，又说，“快去吃饭吧，你们还要赶时间呢，可别误了飞机。”
　　“裴宁，我可以看看你房间吗？我看里面有挺多模型的，正巧我也喜欢。”穆遥没顺着他的话说，而是指了指房间里面。
　　“呃，好，随便看。”裴宁愣了片刻，把他们请进了房间。
　　要说这个房间，那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几何世界”。在近四十平方米的空间里，大大小小的模型琳琅满目，其中以建筑模型居多，有世界地标，有塔楼碉堡等等，造型大而复杂，难度可见一斑。最神奇的是床——不，那不是床，是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舰，船舱睡人，甲板置物——一架大型战机赫然在目。而两个舰岛上，则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奖牌，金的银的铜的，体育的文艺的编程的，等等等等，全是胜利者的勋章，很难不让人叹服其主人之优秀。
　　“原来你也参加过ACM竞赛啊。”穆遥指着一枚金牌问道。
　　“嗯，不过代表的是美国，没意思。”裴宁一屁股坐在床上，“其实相比这些奖牌，我更想拿个三好学生或高考状元回来。”
　　“三好学生？高考状元？是什么？”罗森拗口地重复了一遍，很是好奇。
　　“嗐，这些啊，都是我们中国特有的东西，你没在中国上过学，不会懂的。”裴宁道，拉开抽屉，掏出一沓奖状给罗森，掸了掸灰尘，“你看，就是这样的，不过都是我小学时候得的，就当纪念了。”
　　罗森把手帕放进口袋，借着穆遥的眼睛，一张张翻看起奖状。
　　金黄的纸张，熟悉的名字，漂亮的字体，不甚理解的奖项名称，随着一次次翻动的声音，一个念头在他脑中越来越强烈——他也想在中国上学，也想得到这些奖状。他想像裴宁一样，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奖状的开头。
　　“我想上学，在中国上学。”罗森情不自禁说道。
　　“罗森，如果你想，我们帮你。”穆遥道。
　　“真的吗？怎么帮？”罗森大喜过望。
　　“这里。”穆遥指了指自己的发带。
　　“你是说……”
　　“你是说，给他一场梦吗？就像思维重塑那样？”
　　罗森话没说完，门口响起了裴仰的声音。他担心裴宁，特地过来看看，听到他们说这个话题，顿时萌生了一个想法，于是着急地插了个嘴。
　　“啊，是的，裴叔叔。”穆遥答道。
　　“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小威回到以前，把所有错过的都补回来。既然无法在现实中改变，那就在虚拟里重生吧。”裴仰笑了。
　　“那到时候，我们大家一起吧，我来安排。”楚天阔道，他又何尝不想和穆遥回到过去呢？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他知道，梦境是可以成为回忆的，只要是回忆，就不用拘泥于形式，哪怕只是一场梦境。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裴仰又惊又喜，把对裴宁的担心都给忘了。
　　“嗯，一言为定。”楚天阔笑道。
　　穆遥心跳加快，向乾琎的那个办法，终于要实施了吗？
　　回到以前，也就意味着，他要和楚天阔共享记忆。他很想知道他们的过去，也很想知道楚天阔的过去。在没有自己参与的日子里，楚天阔是怎么过的呢？在寻找和保护自己的这些年，他又是怎么熬的呢？导致他们失散的事情，又到底是什么呢？他所有的经历，也许，通过共享，都可以得到答案。
　　“小遥，你在想什么？”楚天阔问道。
　　“没有，就是有些期待。”穆遥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哈哈，谁说不是呢！”裴仰更是跃跃欲试了。
　　裴宁有些心酸，暗暗叹了口气，说：“爸，你们还得赶飞机呢，快去吃饭吧。”
　　“啊，对，吃饭吃饭！”裴仰恍然大悟，想跟裴宁说点知心话，话到嘴边还是什么也没说。父子俩本就没怎么谈过心，这临别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他只能说，“那个，我走以后，你照顾好你妈和奶奶。”
　　“知道了。”裴宁低低道。
　　五人回到餐桌，菜已经热好了几样。聊到现在，他们都没怎么吃，这下真饿了，于是话不多说，一个个都埋头干饭了。
　　宋菀把菜热完就去给裴仰收拾行李了。林倾心则去了裴宁房间，她心里放不下裴宁，怕他一个人消化不了那么多事情给憋出病来。心理疾病是真能要人的命，罗昶威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可不能让自己孙子也那样。
　　等宋菀提着行李箱下来，裴宁搀扶着林倾心出来，穆遥他们也已经吃完了。
　　出远门对裴仰来说已经是常事了，这次，他也很自然地去接行李箱。但，刚一接过来，他就明显感觉变沉了。他明白，里面多添的每一样衣物，都是宋菀对他和罗昶威的祝福。两人相顾无言，片刻后，不约而同笑了。裴宁和林倾心也跟着笑了。有些话并不需要说出口，只要一个眼神，就已明了。
　　“妈，宋菀，你们保重。裴宁，记住我说的话。”最后，裴仰道。
　　“记住了，爸，你也保重，早点回来。”裴宁突然有点不舍，顿了顿，很真诚地道，“带罗叔叔一起回来，我和妈妈奶奶等你们。”
　　“……好。”裴仰觉得，裴宁长大了。
　　“宁哥哥。”
　　罗森心情很复杂，他走到裴宁身边，忍不住抱了抱他。
　　裴宁仰头看他，心里同样有很多话想说。但此时此刻，说再多也没有用，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还是顺其自然吧，他想。
　　“罗森，照顾好自己。”
　　“各位，有缘再见了。”
　　最后，他只有这两句话可以说了。
　　但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
　　大家正要出门，楚天阔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方书田的来电，谁知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方书桐的，他狐疑着接了起来。
　　“哥！书田失踪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道石破天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