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60、冒名情书

　　“老裴，你没事吧。”宋菀担心地问，抽了张纸巾给裴仰。
　　“叔叔，你……”罗伊阳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
　　“我没事，我就是想不通，明明我和小威互相喜欢，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到底该怪命运还是该怪我们自己呢？”裴仰擦了擦眼泪。
　　“……”罗伊阳没法回答，“那后来呢？你跟宋蕊说了吗？”
　　“说了。”裴仰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一回到家后就给她打了电话，可我刚一提起，她就哭了，一个劲地求我不要分手，我当时有些于心不忍，想说开学后再跟她好好解释，所以就囫囵应了她。电话刚好被我妈听见了，她问是谁，宋蕊听见了我妈的声音，让我把电话给她，然后她们就聊开了。我很无奈，想去找小威，他爸爸说他放假要补功课，叫我不要打扰他，之后再去找他都被他爸爸挡在了门外。所以我一直没有见到小威，连过年都没了心情。”
　　“唉。”罗伊阳只想叹气。
　　“可能人生就是这样吧。”裴仰苦笑，“过完年，宋蕊说想早点见到我，我怕夜长梦多，就提前去了学校，打算把事情作个了结。可她又哭了，死活不同意。为了让她彻底死心，我把我对小威的心思告诉了她，我想着她肯定会改变心意，结果她不相信，说我是为了分手才找这么烂的借口，还试图和我亲近来证明我在说谎。我当时就有些反胃，推开她的时候不小心害她撞到了桌角，我去扶她她抱住我死命地哭，叫我不要走，我只能暂时把事情放下来。”
　　“你就是太心软。”罗伊阳不客气地评价。
　　“是啊，那时候确实没狠下心，只是尽可能避开她。我并不知道小威去过学生会，还被她那样说，否则我一定会辞职。我也不知道后来宋蕊会变本加厉，我不理她她就拼命打电话找我，我不见她她就到教室食堂和宿舍堵我。我不胜其烦，可又不好跟她发火，而我那些同学，还天天羡慕我，说我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但凡要说一句不是，她就会掉眼泪，弄得大家都以为是我欺负了她。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只能以学习为由求她给我时间，她答应了，但跟她我约法三章说不许玩消失不许不见她不许说分手。我想尽快摆脱，没办法只能应了。”
　　“所以你们就一直维持着这名不符实的恋人关系？”
　　“是啊，不过我是真的想好好学习，因为小威都那么努力，我不想自己太差劲。所以后来我也跟他一样一心扑在学习上，别的什么都不想管了。”
　　“这就是你迟迟不回他信的原因？”
　　“信？”裴仰终于想起来那封告白书和回信，他万分疑惑，“我根本就没收到过告白书，也没给他回过什么信，你确定你没听错吗？”
　　“我怎么可能会听错？”罗伊阳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那些事情我爸爸都不知道念了多少遍，那些全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伤痛！”
　　“可我真不知道啊！”裴仰急得快冒火。
　　“那我说的时候你怎么不问我？”罗伊阳不相信。
　　“我是怀疑来着，但想说听完再问，可听完你最后说的那段话我又只顾着悔恨了，就把这事给忘了。”裴仰赶紧解释。
　　“可我爸爸明明把告白书放你书桌上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等等，我想想……”裴仰努力回忆着那个寒假，在想是不是自己做作业时没看见把它和其他什么书混一起了，又想是不是被自己当成废纸不小心扔掉了。可他左想右想，都没有任何印象，想得他头都痛了。
　　罗伊阳没有追问，只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是我藏起来了。”
　　一句苍老的声音就在此时传了过来。
　　罗伊阳立马循声看去，是裴奶奶。
　　她差点忘了，眼前的老人，就是林倾心，就是亲手把回信交给罗昶威的林倾心，就是亲口说喜欢宋蕊的林倾心，就是打击罗昶威信心的林倾心！
　　“为什么？”罗伊阳冷冷地问道。
　　“妈……”裴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林倾心一声长叹，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悲凉，“那个年代，你们有可能在一起吗？其实妈知道你的心思，你每次说梦话都会叫昶威的名字。高考前一天，我亲耳听到你在梦里说喜欢他。我只能暗自着急，后来听到你交女朋友，我以为你转性了，开心得不得了，还特地去罗帆家炫耀了一番。我哪里知道昶威那时候也喜欢着你？唉，当时他一定很伤心吧。”
　　听到这话，裴仰不觉又湿了眼睛。
　　“小仰，是妈对不住你。那天他来找你的时候，你刚好去买酱油了，我看到他放了一封信到你书里，放之前还吻了吻信封。我觉得很奇怪，就没忍住拿出来看了。我当时很吃惊。说实话，我也动摇过，假如你没有女朋友，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因为妈不是老封建，只要你们彼此有意，我不会阻拦，可是，罗帆绝对不可能同意的。所以我考虑再三，还是把信藏起来了。”
　　“那回信呢？”罗伊阳问道。
　　“也是我写了给昶威的。”
　　“你写的？你会模仿笔迹？！”
　　“是啊，年轻时候，比较喜欢模仿，所以……”林倾心很惭愧。
　　“忘了跟你们介绍，我爸妈以前都喜欢书法，我爸走得早，我妈经常模仿他的字，久而久之就练就了这个本领。”裴仰指了指客厅，“我们家里大部分字画都是我妈创作的，她还临摹了不少传世名帖，就是那些裱框的摹本。”
　　“呵，那可真是派上用场了。”罗伊阳语带讽刺。
　　“我本来也不想的，可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况且我也不忍心昶威那么等下去。我最终下定决心冒名写信，就是因为接到了宋蕊的电话。她说她要和小仰结婚了，我以为小仰真变了，那时候他们也已经毕业，我想着反正不会影响学习，就把信写了。正好那天昶威回来，我就把信给了他。”林倾心道。
　　“我怎么可能会变，妈，你还是太不了解你儿子。”裴仰苦笑。
　　“是，是妈糊涂，是妈害了你。”林倾心心酸至极。
　　“都过去了。”裴仰垂下眼，摇了摇头。
　　“既然你没有变，那毕业典礼上的婚讯又是怎么回事呢？”罗伊阳问。
　　“那是假的！”裴仰火气腾地上来，“那之前宋蕊压根就没有跟我提过，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宣布说跟我结婚，我当时气坏了。特别是看到小威跑出去，我都差点爆粗口了。本来我就窝火，被宋蕊耍了一整天。”
　　“等一下，宋蕊比你大一届，她怎么会去参加你们的毕业典礼？”
　　“她是以往届优秀毕业生身份去的。”
　　“哦，那她怎么耍你了？”
　　“毕业典礼前一天，我主动找到她，要跟她彻底了断，因为我已经决定要跟小威表白，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都要试一试。我说明来意之后，宋蕊很干脆的答应了，但要我满足她最后一个要求。就是把毕业典礼那天的时间全部留给她，当她一天的男朋友，我如果满足她，她以后就不会再纠缠我。”
　　“一听就是套路。”罗伊阳很不屑。
　　“是不是套路我不知道，但现在想想，好像是有点。反正那时候我觉得只要能摆脱她，一天不算什么，所以就应了下来。然后第二天，她全程都粘着我，完全不给我独处的时间，我想去找小威，她不让，还好几次看到小威过来都把我拉走。晚上我们同学聚餐，我不想她去，她非要跟着。吃饭的时候还故意装得很亲密，我很反感，可因为答应了她，我强忍下来了。那时候我也有点赌气，因为小威明明都有看着我，以他对我的了解，也肯定知道我不情愿，可他就是熟视无睹地坐在一边，也不跟我说话。以往这时候，他都是会站出来给我解围的。所以后来，我也假意配合宋蕊了，我就想看看小威会什么反应。结果……”
　　“结果，事情又脱离掌控了。”罗伊阳替他说了后半句。
　　“唉，是啊！”裴仰一阵懊恼，“我那时候哪里知道小威的心思啊，我看他想走正要去叫他呢，结果宋蕊把我拉去台上，突然说下个月要跟我结婚，小威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跑了，我要追出去，宋蕊拉住我，说如果我走，她就把我的事情抖出去，我没管她，谁知她又打破了一个啤酒瓶，威胁我说自杀给我看，我没当真，还是去追小威，可是跑没两步，就听到了几声惨叫。”
　　“她割腕了？”罗伊阳问。
　　“嗯，我只得折回去。口子割得很深，流了很多血。可她不肯去医院，就拽着我不让我走。后面的事情我不用说你也应该可以猜到了。”
　　“所以你一个星期没回去就是在照顾她？”
　　“对，我一说要回家她就寻死，我只能留下来。”裴仰说着，又一阵悲伤，“我要是知道小威要去美国，我肯定就……可是等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他就那么不告而别，一句话都没有，一句都没有……”
　　“可就算他走了，你还是可以去找他啊，为什么要跟宋蕊结婚？难道也是因为赌气？”罗伊阳特别不理解。
　　“当然不是！我再怎么赌气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终生大事开玩笑！我一开始就想去找他，可他什么消息也没留下，我上哪儿去找他？我当时心灰意冷，消沉了一个月才突然想起来，小威和他在美国的堂妹有书信往来，有次陪他寄信的时候我看到过地址，大致还有印象。我猜小威他们去了美国肯定会去找他堂妹，所以我就去办了出国手续，恨不得立刻飞去美国。”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没有去成。”
　　“唉，是啊，人算不如天算。那天，我正要去买机票，宋蕊突然带着她父母找来了，说她怀孕了，要我马上结婚，还拿了一张孕检报告给我们看。我反驳说不可能，她当场哭了，她妈妈很生气，甩出几张照片来，我一看，全是床照，还都是在她房间里拍的。我当时就懵了，我都不知道这些照片怎么来的。可他们根本不容我辩驳，都要我负责，我妈也无话可说，我完全是被他们逼着跟宋蕊结婚的。从头到尾，我都不知道那些照片怎么回事。有时候我都怀疑我自己，我是不是还有第二人格，用这副身体做着我打死都不可能做的事情。”
　　“……”罗伊阳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老裴……”宋菀欲言又止。
　　“我没事。”裴仰以为她要安慰自己，摇摇头，然后继续说，“结婚后，为了不跟宋蕊见面，我去自家公司上班了，搬去了公司住，偶尔回家也是跟她分房睡。而且每次我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钥匙交给我妈保管，不给自己任何出去的可能。我妈问我怎么回事，我把事情一五一十跟她说了，包括我对小威的感情。我说宋蕊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是我的，我什么也没做，等孩子出生我就去做亲子鉴定，然后跟宋蕊离婚，去找小威。我妈什么都没问，就说会支持我。当时我还奇怪我妈怎么能这么平静，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那后来呢？”罗伊阳问。
　　“后来我借一个出差的机会去了美国，可是并没找到小威，我四处打听他堂妹一家，都没有消息。那八年，我去了不下十次，可惜，每次都无功而返。甚至后来，我还不惜把刚上初中的裴宁送去美国留学，强迫他学计算机，就是希望能增加一点找到小威的几率。不过这是后话了。话说回来，我在美国找了半个月没找到小威，很绝望，都不想回国了。那半个月我都没跟家里联系。回家才知道，宋蕊在我走后第二天就流产了，说是外出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一见到我就哭得死去活来，说实话，我没有半分同情，就想着怎么跟她离婚。但可能是打击太大的缘故，我还没跟她开口，她就病倒了，一病就是一个月。离婚的事情也就被耽搁了下来。后来她虽然好了，但身体一直很虚弱，稍微受点刺激就犯病。我妈也就没让我提离婚，说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不能雪上加霜。”
　　“你确定她不是装的？”罗伊阳觉得这宋蕊还真是奇葩。
　　“应该不是，因为她每天都要吃药，头痛药心脏药还有安眠药，听我妈说她每晚都失眠，我看她是挺憔悴的。那时候也确实动了恻隐之心，就听了我妈的话，想说等她身体养好了再说，结果一等就等了八年。”
　　“所以你后来等出感情了，和她同居了？”
　　“当然没有，我没跟她同过房。”
　　“那她怎么会怀孕？就我爸爸回来找你的时候，她可都怀孕三个月了。”
　　“那是试管婴儿。当年，我看她状态还不错，就跟她提了离婚，因为我想搬去美国，好专心找小威。她知道我坚持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放下之后，终于同意了，但希望我给她一个孩子，就当是补偿。传统方法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就想到了试管婴儿。其实这对大人和孩子都有健康风险，而且一旦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牵绊，这辈子也不可能断干净了，但那时候我没想到那么多，就跟她去了英国。我要是知道小威会回来找我，我肯定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宋蕊。”
　　“这也太……”罗伊阳找不到形容词了，只觉得老天爷对他们太残忍。
　　“你说他见到我就绷不住了，我又何尝不是呢？你不知道我接到他的电话有多激动，我还特地捯饬了一下才去见他。是的，那是一个下雨天，天很阴，可是我的心情却很明媚。我去到咖啡店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了。他站起来，朝我微微一笑，我觉得我的春天又回来了。那时候的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帅气，笑容也还是那么好看，但眼神却多了几分温柔，周身还萦绕着一种气息，一种让我无比心动的气息。”想起当时罗昶威的样子，裴仰不觉温柔了语气，轻轻笑了。
　　“气息？”罗伊阳却不是很明白。
　　“那时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但现在我知道了。那是忧郁，是孤独，是常年处于无望思念中才会有的自然流露的伤感。”裴仰忧伤了眼睛。
　　“伤感……”罗伊阳想了想，确实是。
　　“我也好想抱抱他，知道他还单身后，更是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是，他突然问起了宋蕊，我口快就告诉了他。结果，他说他有事急急忙忙走了。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你知道我当时有难受吗，我一个人在咖啡店坐了很久很久……”
　　“唉……”罗伊阳一声叹气。
　　“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不知道他有去公司找我，是我对不起他，如果我当时挽留他，把我的心事告诉他，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是我太懦弱，是我错了……”裴仰痛苦难当，又哽咽了声音。
　　宋菀看着他汹涌而出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不，老裴，是我姐的错。”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