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27、遥夜美人

　　楚天阔问的，自然是张苏苏陈四人。
　　也不知是因为他单独敬了张则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看到其他三个人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他承认自己给张则琰敬酒是动机不纯，感谢是真感谢，但主要是想敲个警钟，他不允许任何人对穆遥有非分之想。他也看出他们几个有些紧张，在倒酒时就察觉到了。一定是他们都知道张则琰对穆遥的心思且刚才表现过于明显，所以怕自己会说什么吧。而他们听到他的话之后，显然也都知晓就了他的意思——
　　看似单纯道谢，实则借机提醒。
　　他们的关心也全写在了脸上，苏从君心疼，苏若迎同情，陈其松担忧。虽然反应不同，但这恰好从侧面反映出他们团结有爱，这是楚天阔乐意见到的。不过刚喝完酒的张则琰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只认真地看着自己，一副等他继续说话的样子。
　　意思已经表明过了，他没什么可再说的，于是转移了话题。
　　他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来处，事实上，他们的情况他都有大概了解。李延明早就告诉过他，说他们人都很好，人品背景绝对可靠，穆遥和他们共事绝对没问题，还打包票让他放一百个心。如今一见，果然不假，所以他是真心喜欢他们，想和他们交朋友。
　　苏若迎苏从君陈其松三人自然不知道楚天阔的内心活动，但听到他的问题，他们都不约而同放松下来。
　　不过最先回答的，是张则琰。
　　他就等楚天阔问话呢，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当然懂楚天阔的意思，那一句带有归属性的“谢谢”已经说明了一切——穆遥是我的，谁也别惦记。他意识到自己越俎代庖了，教穆遥生活经验？哪有机会啊？哪有资格啊？哪轮得到他啊？他很难过，可是他不敢表露，只能借话题来分散一点。
　　“我是浙江三门的，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渔民，不过我是例外。因为相比打渔，我更喜欢编码。我来北京七年了，大学就是这边读的，大三实习时跟穆遥其松一起进了大亨。”他说。
　　“那你们认识挺久了。”楚天阔点点头。
　　“他们三个都是我物色的，目的就是想给我们研发部注入一些新的血液。苏从君呢，是原来团队里的，我给调到一起了。苏若迎是后来加入的，也有两年了吧。他们现在都是研发部的核心成员，是我们公司的架海金梁啊。”李延明骄傲地补充。
　　“嗯，看得出来。”楚天阔笑笑。这些情况他自然都了解，李延明早就说过了。他笑的是李延明还郑重其事又说一遍，就像在洛杉矶时那样装作和他不熟，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金梁不敢当，路还远着呢。”苏从君受之有愧。他一直以为自己技术不错，没想到连个哮天犬都揪不出来，想想就气。
　　“你太谦虚了，你们的实力在业内可是赫赫有名。”楚天阔道，随即把话题拉回了正轨，“对了，之前听你说到围炉，你是福建人？”
　　“嗯，对，我是泉州人，十年前来的北京，现在和我妈妈住在大兴。”苏从君回答道。
　　“大兴？那离你们公司很远啊。”楚天阔有点意外。
　　“还好，开车也就一个多小时吧。”
　　“苏从君，”方书田叫道，“得亏你住在大兴，才能顺路买到正宗的上海生煎包，不然我们都吃不到呢。”
　　“根本就不顺路。”张则琰忍不住说，颇有点打抱不平的意思，“那生煎包在另一个方向，是因为你爱吃，他才绕路去买的，每次都要多花半个小时，还得排队才能买到。”
　　“因为我？”方书田愣了愣。
　　“对啊，不然你以为呢？”张则琰微微翻了个白眼。
　　“苏从君，真的是因为我吗？”方书田问道，仿佛想急于确定什么。
　　“不是，则琰弄错了。”苏从君摇摇头，“我是买给大家吃的，不是因为你。”
　　“……”方书田张了张嘴，没再说话，低下头去，慢慢扒拉着碗里的菜。
　　“君哥……”张则琰欲言又止。
　　“别说了，这事不重要。”苏从君用眼神打断他，捞了两只皮皮虾放他碗里，“这些母的都是你挑的，你也吃点。”
　　“哦。”张则琰明白他的意思，不再多嘴，默默剥起了皮皮虾。
　　他们的样子实在有些反常，穆遥来回看着他们，总觉得他们三个之间有什么事情。不止是他，其他人也察觉出来了。不过谁也没问，主要是不知道怎么问，因为谁都不清楚原委。
　　苏若迎很无奈，怎么男人的心思比女人还多呢，太复杂了，唉。
　　眼看气氛又开始不对，她赶紧接过苏从君的话道:“说起挑皮皮虾，我想起了以前跟我妈买虾的时候，我每次都专挑小的，买螃蟹也是，只选公的。后来我妈受不了了，语重心长地说，‘迎迎啊，你好歹也是厦门人，闽南话不想说也就算了，连海鲜也不好好挑，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我呢，那时候也很叛逆，直接回答，‘话不在说，会听就行。虾不在大，能吃就行。蟹不在膏，有肉就行。’听得我妈和商贩目瞪口呆，然后……”说到这，她停下了。
　　大家正听得有趣呢，这一个停顿直接吊足了胃口，连原本兴致不高的方书田苏从君和张则琰三人也被吸引了。
　　“然后怎么样？”方书田率先问道。
　　“然后那天，”苏若迎笑笑，“我妈就把我挑的海鲜发到朋友圈里，配上我那三句话，还附加一句，‘有此奇女，何其有幸’。这一看就是反话，于是我回复她，‘斯是奇女，惟吾德馨’，结果她又把我的话截图发了出去，然后我就出名了，被大家说是陶渊明附体。”
　　“噗，没毛病……”方书田差点喷饭。
　　“哈哈哈哈，”吴悦笙也笑个不停，“若迎姐，这是你多大时候的事啊，贫得这么有水平，也太逗了！”
　　“好像初一吧，那时候就挺自我的，什么都要反其道而行之。虽然挑海鲜是为了好玩，但不会说闽南话确实是我不对，不管怎样那也是我母语。后来我有专门去补，但说是会说了，却少了味道。不过最近好多了，我天天跟皛皛说闽南话，已经快回归本土了。哦，忘了告诉你们，皛皛也是厦门人，就在吾穹上班……”
　　“吾穹？”楚天阔眉目一凌，“你是说大亨旁边那家吾穹光学科技集团？她在那里上班？”
　　“对啊，怎么了吗？”苏若迎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
　　“没什么，就问问。”楚天阔缓了缓神色，他不想疑神疑鬼。
　　“冉皛皛吗？我知道她，她是吾穹集团董事长冉穹宇的千金。”李延明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穆遥，我听说她两年前来我们公司跟你表白被你拒绝了？你们很熟吗？”
　　“不熟，我不认识她。”穆遥摇摇头。
　　“那她怎么会跟你表白，还弄得人尽皆知的？”李延明很好奇。
　　“不知道，我就见过她两次。”穆遥回忆道，“第一次是有天我上班从电梯出来，看到她在走廊跟一只狗狗说话，第二次就是她跟我表白那天，我刚走进大门，她就突然捧着一束花跑过来，还叫了一群人把我围在中间，说什么喜欢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事我有问过她。”苏若迎解释道，“她说她认识你纯属偶然，就那时候她失恋在朋友圈求安慰，有个朋友说给她介绍帅哥，发了好几张照片给她。里面就有一张你的，她一眼看中了，她朋友就给她出谋划策教她怎么追求你。后来她天天往我们公司跑，摸清了你的上下班规律后就想制造机会偶遇，但你始终没注意她。如此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进展，她就又求那个朋友支招。她朋友说你不同于一般男人，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拿下，于是就有了那场表白。”
　　“她朋友认识我？他叫什么？”穆遥问道。
　　“尚毅，高尚的尚，毅力的毅。”
　　“没听过这个名字，他长什么样子？”
　　“我没见过，皛皛也没他照片。他们是在一个私人晚会认识的，没什么交情。不过据说挺高傲的，但凡有女生示好他都视而不见，只主动邀请皛皛共舞。皛皛那时对他挺有好感的，因为他虽然年轻，但谈吐不凡，很吸引她。”
　　“你有看过尚毅发的那张穆遥照片吗？”楚天阔突然问。
　　“看过，我还保存了。”苏若迎道，从相册翻出一张照片，走过去给他们看，“呶，就是这张。皛皛就是被穆遥这‘倚杏望天，笑如星河’的样子给迷倒了，不仅是她，还有一众仙子也都倾慕不已。你们肯定也有看到吧，它可是双仙超话里转发率最高的照片之一。本来是皛皛想发到超话的，她看到不少人发穆遥的校园照片也想做点贡献，但被别的仙子捷足先登了。那个仙子叫‘遥夜美人’，他还发了好多穆遥的照片，全是大学时期的，你们说他该不会就是尚毅吧，毕竟他两年前就有这张照片了。”
　　在苏若迎说话的当口，其他人陆续离开椅子走了过去，而穆遥和楚天阔已经在各自思索了。
　　穆遥当然有看过这张照片，在和亚尔曼谷枫吃饭时就看过了。但当时他只顾着欣赏和楚天阔的合照及视频，并没去细看自己的照片。
　　现在认真一看，他终于想起来，这张照片是拍于大一上学期，正是他备战ACM竞赛的时候。
　　他记得那天下午，他做完实验有点累，于是出了教学楼，靠在一棵银杏树下休息。也许是在实验室待久了，他胸口有些发闷，抬头调整呼吸，却毫无征兆地想起了林疋。那时他并不知道林疋就是楚天阔，但想起他，他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多了。他很想快点结束比赛去考驾照，然后载林疋兜遍北京城。他想着想着，抿唇笑了。
　　就是这个笑，被人拍了下来。
　　他不知道是谁拍的，看角度，拍摄者就在他正前方。但可能是他当时想得太专注，他并没注意有谁来过，只在十分钟后返回教学楼时，看到林战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两盒牛奶……
　　这边穆遥在回忆，那边，楚天阔却在暗暗分析。
　　这个遥夜美人自称是穆遥大学同学，前后发了八次照片，每次二到四张不等，一共24张，上课的实验的吃饭的自习的放学的等等等等，囊括了穆遥一天的学习生活，正如他贴子的统一文案——“一枚帅哥的校园日常”。
　　由于照片没有水印，加上有些零散，又很多人转发霸屏了超话，所以当初在亚尔曼手机看到的时候，楚天阔只顾着感慨，并没去注意出处，也没察觉到其中规律。
　　此刻再回过头来一想，他才发现照片拍得有些蹊跷……
　　恰好这时，苏若迎也提出疑问:“可穆遥不认识尚毅，难道遥夜美人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
　　楚天阔下意识接道:“不管是谁都不正常，一天到晚跟着他，还跟得这么勤，连他去洗手间都跟着，目的何在？能如此拍到他日常的人，肯定是和他走得近的人……对了小遥，你想一想，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人经常在你身边出没？”
　　“没有，大学里跟我走得比较近的就只有林战，但我们也没有经常见面，因为我们都很忙。”穆遥答道。
　　说实话，楚天阔看到这些照片第一反应就是林战拍的，但他相信他的为人，也相信他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
　　“那除了林战，有没有其他人经常主动接近你？或者说，经常找你说话？”他想了想问。
　　“嗯……有几个吧。”穆遥道。
　　“有几个是几个？”楚天阔追问。
　　“三个。”
　　“他们是谁？”
　　“江澜、林程程、杨秀群，都是我同班同学。”
　　“都是男生？”
　　“对啊。”
　　“等下，我们重点是不是偏了？”苏若迎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些照片如果是男生拍的话，那也太变态了。虽然遥夜美人资料不详，但不是我刻板印象啊，看她的名字和用词，我更倾向于她是女生。至于尚毅，应该就是从她那得到照片的。”
　　“可是我没看见有哪个女生靠近我啊。”穆遥很困惑， “这遥夜美人到底是谁啊，拍我这么多照片我都没发现……”
　　“遥夜美人？”听了几遍这个名字，陈其松终于灵光一闪，想起这四个字是来自李白的一首诗。他顺口念道，“遥夜一美人，罗衣沾秋霜。含情弄柔瑟，弹作陌上桑……”
　　“桑陌？！”楚天阔瞬间抓到了关键字眼。
　　“所以这个人，是桑陌？”穆遥眉毛一跳。
　　“照片有可能是她拍的，但发照片的，不一定是她。”
　　“那会不会是桑宇？”
　　“十有八九。”
　　“表哥！”方书田实在忍不住了，“桑宇是不是跟我老大有仇？怎么什么事情都跟他有关？”
　　“……”楚天阔愣了愣，差点把方书田忘了。桑宇的事情，他还不能跟家里人说，至少在得到铁证之前他不能说。可现在快要瞒不住了，方书田已经看出来了。
　　“表哥你说啊！是不是啊！”
　　“是不是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明白，我不敢妄下定论，你别问了。”楚天阔并不打算多说。
　　“是跟桑陌有关吗……”方书田显然没听进去。
　　“不是，你不要乱猜。”楚天阔打断道。
　　“表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方书田有点生气。
　　“书田，你别急。”穆遥赶紧开口，“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们还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不能说一定跟谁有关，也谈不上跟谁有仇。而且他们都是你家人，我们不能随便怀疑他们，明白吗？其实说真的，我并不相信是他们，所以你也别多想，好不好？”
　　“好，我明白了。”方书田立马乖乖应道。
　　“看来还是得你老大开口才管用啊，我这个做表哥的，说话都不好使了。”这态度转变的，楚天阔很无语。
　　“表哥你也知道啊，那你知道什么原因吗？”方书田暗笑。
　　“你倒是说说，什么原因？”楚天阔好整以暇地问。
　　“因为你态度不好，也不会说话，我当然不会听你的啊！”方书田吐槽完，又堆起笑容夸赞道，“可是我老大就不一样了，他说话又温柔，又在理，我就喜欢他……他说话的样子。”
　　“……”楚天阔不知道该吃醋还是该高兴。
　　“哈哈，方书田，原来你这么花痴啊。”吴悦笙笑道。
　　“不是花痴，是崇拜。”苏若迎纠正他，适时收起手机，走回了座位，“哎呀，皮皮虾都要烫老了！”
　　经她一叫，大家才想起火锅来。
　　穆遥觉得此时不宜再聊照片的事情，赶紧说道：“对对对，光顾着聊天了，大家快回去坐吧。刚苏大哥还说这些母皮皮虾是则琰挑的呢，趁新鲜赶紧捞起来吃，不然就浪费了。”
　　于是一桌九人终于又回归了主题。
　　不过方书田却有些心不在焉，在大家吃皮皮虾时，他又躲去了洗手间，然后拿出手机，给桑宇发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