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10、尘埃落定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在家暴的背后竟有这么悲惨的故事。
　　随着讨论的深入，当年的霸凌事件被重新翻了出来。相关部门高度重视，决定彻查此事。戚镔提供了戚亮的医院诊断证明，还把戚亮提过的几个人名一并报了上去。
　　他们并不知道，在收到回复的那一刻，正喂着小猫的戚镔，哭了。时隔八年，小亮的事情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当年他用奶奶留下的钱送他去私立学校原本是想让他有更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可没想到会被同学霸凌。他去找家长找学校，可都被压制下来了。就在他想举报到教育局或寻求媒体帮助的时候，小亮自杀了。这一搁，就搁到了现在。如果不是今天穆遥唤醒了他，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为小亮申冤。
　　穆遥很为戚镔开心，和亚尔曼一起打了个电话给他。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喵喵”声的那一刻，亚尔曼的眼睛也湿润了。
　　由于这件事情反响太大，由此牵扯出的话题也越来越多，网上的声音持续不断。
　　而彭星的神反转，也让网友大为惊叹。
　　这个几小时前还是全网通缉的嫌疑犯，不仅是双仙哥哥的朋友，还居然是萧亦寒的救命恩人。他们不禁感慨，看事情真的不能只看表面，就像安妮说的，不能只注重事件本身，而应该关注事件中的“人”。就拿考验来说，讨论者分成了三派，一派认为，彭星多此一举，以楚天阔对穆遥的感情根本无需考验，况且还差点闹出人命，这种行为不可取；一派认为，彭星只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学鸡”，才会一不小心好心办坏事，但他的初衷是好的，这点必须要承认。还有一派认为，彭星应该敢作敢当，至少应该出面道个歉，这样才算有始有终。
　　就在网上争论不休时，楚天阔收到了布鲁斯的短信:“彭星来自首了，我们没受理。他状态很不好，一直在咳嗽，我看他里面穿着病号服，估计是偷跑出来的，你们稍微关注一下。”
　　他们顿时吃了一惊。一问乔斯林才知道，彭星把她和秦恩州支开留了个纸条人就不见了。还好他们猜到他会来警察局，刚刚已经找到他了，现在在回医院的路上。
　　挂完电话刚松口气，彭星沉寂多时的推特突然更新了。
　　【#彭星无愧，有悔；感恩，再见。】只有八个字，外加一张警察局大门照片。
　　聪明的网友顿时猜到了其中意思——彭星去自首了。这倒是比任何回应都管用了。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多余词藻，简单干脆，这很彭星，又很不彭星。在他们的印象中，彭星应该是个思想单纯的人，做事简单粗暴又不计后果的那种，但这句话却有些深沉了。其他都好理解，就“再见”这两个字，他们不知道他想要告别什么，是告别自由，还是告别自己。一时间，网上又开始了一番猜测，担心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再次感慨，彭星凭一己之力闹得全网天翻地覆，又凭一句再见弄得大家牵肠挂肚，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啊。
　　不过最让他们感慨的，是穆遥。
　　他们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鼓励，才能使那个雷打不动油盐不进的谷枫改变自己。但他的感召力他们却是有目共睹的。正如微博网友“炎炎夏日独清凉”所说，“那力量很神奇，他只要用他的眼睛看着你，对你微微一笑，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你也会情不自禁陷进去。”更何况谷枫说穆遥是最了解他的人，那被他感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们越发赞同安妮说的那句话——水仙哥哥，是一个特别温暖的人。
　　同样有温暖一面的，当然也包括安妮。
　　他们从不敢想象，这个向来犀利强势的美籍女记者会对谷枫温言温语，追起星来也可以那么可爱。而随着安妮的回应，他们才知道，穆遥那张千年一遇的笑脸照，居然就是出自她手。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是穆遥的粉丝了。这不仅惊呆了一众网友，连穆遥也倍感意外。他甚至很想问问她，当时有没有见过那个为自己举牌的人。不过看到楚天阔一副“果不其然”的神情，又想起他那条推特，穆遥知道自己没必要多此一举。
　　但有一点，是穆遥很想去做的。
　　关于职场竞争这个话题，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被触动到，所以热闹程度可想而知。网友们众说纷纭，不少专家也参与其中，各抒己见。穆遥看下来，发现不论是经济学家还是社会学家，他们所持的观点基本都可以归纳为一点——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但他们所讨论的竞争与悠古的案例并不相同，前者是个人意识驱使，而后者是外部强加所致，这其实是有本质区别的。要搁以前，这个话题也不会引起穆遥兴趣，但今天在爱玛医院楚天阔对他的那番“厚望”激励了他，他突然就很想去竞争一下。对于穆遥来说，他缺乏的就是个人意识，他不知道什么是职场竞争，即使知道，他也不会去竞争，因为他没有什么值得去争的。但现在，他有了目标，有了想追赶的人。他很想有人能像谷枫对艺人那样推自己一把，好让他知道自己的潜力到底有多大。他倒不是想成为什么最顶尖的程序大师，他只是希望自己能赶上楚天阔，和他齐头并进。因为，楚天阔就是他眼中最顶尖的程序大师。
　　当然，这只是他一个明面上的目标，事实上，他还有一个无法启齿的假想敌——楚天阔喜欢的天使，他想和她争一争。尽管楚天阔说过他喜欢自己，但他始终觉得这种喜欢和他对天使的喜欢不一样，这是他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挺阴暗的，因为他常常自私地希望，不管是哪种喜欢，楚天阔都只喜欢自己一个。尤其今天经历了戚镔的事情，他这个念头变得更为强烈。
　　穆遥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暗戳戳地往楚天阔身上靠了靠，还叉了块牛排喂进他嘴里，害得对面正说话的亚尔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楚天阔并不知道穆遥又跟天使较上劲了，只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所以他一边享受着穆遥的服务，一边思考着两件事情——校园霸凌和匿名邮箱。
　　不过，他的关注点全然不同。
　　当网上都在讨论霸凌方式和案例时，他在想，穆遥的情况那么特殊，他上学时有没有被人孤立过？有没有被人嘲笑过？有没有被人欺负过？他这么多年的学习生涯，到底是怎么度过的？虽然从穆遥初一开始，他便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暗中关注他，但是总有些地方是他触及不到的。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和他一起上学，一起成长，参与他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可时光已逝，年少不再，他没有办法回到过去。甚至连未来，他都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要疑点一天不解开，危险一天不排除，他们就一天不安生。
　　所以在大家揣摩安妮关于救赎那段话的含义时，他想的是邮箱主人说了什么，为什么要说到骗局和毁灭，这些和谷枫有什么关系。而当安妮把邮件里的原话发上来时，他又想，那个人为什么不自己把视频发到网上而要发给安妮？为什么要通过她转达那段话？谷枫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那个人想警告他？他无从知晓，因为大家显然并不怎么关心谷枫的私人恩怨，很快，讨论的焦点便从邮箱主人转移到《肖申克的救赎》这部电影上了。
　　指望网友的力量打探消息是不可能了，他只能自己琢磨。他原本想找安妮要原始邮件，但一想，如果那个人与穆遥有关，那肯定不会留下痕迹，如果只针对谷枫，那他也无权过问，所以他还是放弃了。穆遥抱有跟他一样的想法，但最终，他也被同样的顾虑打消了念头。
　　当然，主要是他们无暇去考虑了。
　　因为萧亦寒出来回应了。
　　他说，他感谢谷枫的诚意，他会重新考虑去留。但对于《伤寒》，他却并不想发行。因为这首歌是他得了重感冒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写的，是在他心情极度灰败的时候发的一些牢骚。伤寒既是本意，又是借喻，是想借“伤仲永”之意来“伤自己”，歌词很丧，调子很悲，他并不喜欢，也不符合他现在的心情。为了证明有多丧，他还发了一段小样上来——
　　“房间一片黑暗/我睁大双眼/想把一切狠狠击穿/心被撕成两半/一半血干/一半泪残/得了伤寒/失了体感/你听不到我唯一的呐喊/灵魂只剩孤单/我踽踽向前/飘向那地狱的彼岸/路被截成两段/一段尘樊/一段黄泉/有了留恋/没了期盼/你看不见我最后的决断。”
　　穆遥他们一听，这正是萧亦寒手机里的来电铃声！只不过公关部打给谷枫的时候，他们只听到了前奏和开头几句。穆遥不禁想，当时的萧亦寒一定很绝望吧，就像刚通脑波那会儿，根本没有求生的欲望。现在想起来，他还很心疼，心疼萧亦寒，也心疼自己。因为那时候，他也是绝望的。
　　不得不说，这歌丧是真的丧，悲也是真的悲，但有人就喜欢这种风格。
　　萧亦寒发没一分钟，很多人就在求完整版，还有人想买版权，当然更多的人是关心这首歌的创作背景，以及萧亦寒的现状。完整版萧亦寒表示会考虑重录再发，至于版权，他并不想卖，他也无权决定，因为他还是悠古公司的艺人。他很感谢大家的关心，表示想重写一首歌来记录现在的心境，正式告别那段不愉快的过往。
　　同样该划上句号的，还有这个一波三折的任务。
　　好在，风波都过去了。
　　穆遥平安了；彭星自由了；戚镔了愿了；谷枫改变了；萧亦寒，现在也要出新歌了。所有的事情，都完满解决了。
　　他们的任务，也真正结束了。不过他们知道，还有很多事情仍然没有答案。也许，只能交给时间了。
　　在西餐厅坐了四个小时后，新车终于开回来了。
　　看到崭新的车牌，楚天阔很满意，马上拍了张照片存起来。而后他把之前车上的装饰品放了进去，好好布置了一番，又拉着穆遥站在车门前，让亚尔曼给他们拍照。
　　总之，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他都想留住。
　　亚尔曼也想和他们合影，于是把他们请到自己车前，叫来郭小北，把手机一给他就略过楚天阔的眼神跑到穆遥身边。他自觉保持了距离，看到楚天阔揽着穆遥的肩膀，他也想去抱穆遥，但终归有心无胆，最后抬到空中比了个剪刀手。随着“咔嚓”一声，三人一车定格在了手机中，也定格在了郭小北羡慕的眼睛里。
　　拍完照，楚天阔里外检查了一遍车况，确保没问题后才打开副驾驶的门，让穆遥上了车，又给他系上安全带。坐进驾驶座的那一刻，楚天阔的心情莫名开始雀跃了。
　　新车独有的味道混合着熟悉的花香沁入穆遥鼻孔，他看着打方向盘的楚天阔，心里突然百感交集。经历了两天的“热闹”，又要回归到他和楚天阔的“二人世界”了……
　　亚尔曼随后上了自己的车，三人朝郭小北招了招手，便启动车子，开往他们共同的目的地——阿凯迪亚。
　　行至酒店前的三岔路口，他们终于要告别了。
　　“穆遥，我还能再见到你吗？”一想到分别，亚尔曼难过极了。
　　“我们是朋友啊，当然可以的。”穆遥探出车窗笑着说。
　　“啊，真的！那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好不好？手机啊，微信啊，都告诉我吧！”亚尔曼眼神殷切。
　　“好……”
　　“等等！”楚天阔抢着说，“他没带手机，告诉你也没用。”
　　“没关系，他总会带的啊。”
　　“你不是有我号码吗，你要找他联系我就行了，反正我们每天都在一起。”
　　“哦，好吧。”突如其来的一波狗粮让亚尔曼又心酸又无奈，他赖着穆遥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穆遥提醒他戚镔还在他家等他，他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开车走了。
　　此时，暮色已深。
　　穆遥看着窗外，后方两百米处就是那个事故路段。这次风波起始于这里，又结束于这里，一切尘埃落定，他本该庆幸，可是此刻他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一夕之间，他多了很多朋友，又告别了很多朋友，他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那些事情从来没有生过，他也从来没和他们认识过，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他有些不习惯这突然的改变，归于平静后的落差让他有些哀伤。
　　尽管他一直表现得很乐观，跟他们说以后还会再见面，可真到大家都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洒脱。
　　他害怕离别，可是人生好像每一天都在离别，各种各样的离别，好像谁也避免不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接受这个现实。
　　“小遥，怎么了？”楚天阔一边转弯一边问道。
　　“我有点难过。”穆遥回过头，并没隐藏自己的情绪。
　　“别难过。”楚天阔明白他的心情，摸摸他的脑袋，“你如果想他们的话，以后我们再来找他们，好吗？”
　　“好。”
　　“那开心一些？”
　　“嗯，天阔，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我会永远陪着你，相信我。”
　　“好。”穆遥点点头。幸好，楚天阔还在自己身边。
　　酒店硕大的招牌近在眼前，温柔的霓虹点亮了黑夜，他看着楚天阔微笑的脸，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