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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蟾宫梦又见阿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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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蝉是怎么回事?”
南宫炾不问还好,一问,谢绝的脸顿时垮下来。
他瞅了瞅名叫“阿玉”的白狐。此狐自被他从怀里扔出,便在周围深郁的草丛中四处撒欢乱窜,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看得谢绝牙痒痒。
好像麻烦不是你惹出来的一样!
“是这小东西惹的?”南宫炾闻弦歌而知雅意,最擅脑补,看谢绝神情就猜到怎么回事,打趣道,“你们太清门的狐狸莫非还喜欢扑蝉?”
谢绝叹了口气:“喜欢扑蝉还好了。南宫兄不知道,这狐狸有个毛病,爱吃花。”
南宫煌说:“哟,是个花痴!”
谢绝闻言笑了,笑容有些苦:“我们一行五人乘飞舟赶路,半空忽然飘来一朵一看就有问题的怪花。”
“什么模样?”沈沧突然开口问道。
“形似兰,色墨,散发点点荧光,”谢绝回忆着,“它在我们头顶停了一会儿,见无人妄动,便要飞走。”
“谁知就是此时,这狐狸忽地一挣,竟趁我们放松警惕猛然扑了过去,从它身上狠狠扯了片花瓣下来。怪花受了伤,哀叫一声,消散在半空。它一消失,天黑了,蝉也出来了。”
南宫炾一听明白了:“此花想必是四季阵法的阵灵所化。”
谢绝赞同地点头,又忿忿道:“正是。阵中处处凶险,寻常之物尚且不能乱动,何况明显有古怪的。但凡稍有常识之人……”
话到这里突然打住,神情略有些尴尬。
──人确实不会乱碰。
谁让阿玉是只狐狸呢?
好在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占领。
“四季阵法?”谢绝没忽略掉南宫炾言辞中透露出的信息,惊讶道,“南宫兄似对此处有些了解?”
他也觉出有大阵,却决计难将阵名脱口而出。
南宫炾看了沈沧一眼,笑道:“我也是从沈师弟处知道的。”
稍待片刻,见沈沧没有接话的意思,便只好将苏毗国故事并四季阵法的来历简练说了。众人听罢,不由惊叹连连。
“不过沈师弟,你既言蝉之现是杀机初萌,想必此阵还有后招,”韩云熙美目一转,却是抓住了重点,“你可知这后招是什么?”
众人心想可不是吗,目光于是又齐齐射向沈沧。
方晓见此有些嘀咕,都说修为越高见识越广,怎么这一个个的倒反过来仰仗一个练气士了。可转念一想,沈沧想必正是因为筑不了基,方把心思全都放在旁门左道上,这才释然。
好相貌又如何?才智高又如何?
修不得长生,万事休矣!
“后招?”沈沧听了韩云熙的话,扬了扬眉,露出疑惑神情。
众人只道他不知,略有些失望,却听他说道:“我们不是一直在‘后招’中吗?”
“……沈兄这是何意?”南宫煌愕然道,“什么叫‘一直在后招中’?”
难道此阵已经生出变化,他们却丝毫没能察觉?
未免难以置信!
沈沧说:“我们走了多久了?”
“约莫半个时辰。”
“我们走了多远了?”
“大概三四里……”南宫煌忽然顿住,朝左看一眼,又朝右看一眼,慢慢的,眼睛里浮现出迷惑,“等等……这个地方……”
怎么那么眼熟呢?
其余几人看他神情,也顿时领悟,纷纷左顾右盼,脸上渐渐露出惊疑。
“迷阵?”林月娥瞪大眼睛,“莫非我们始终在原地打转?”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不如我上去看看,”谢绝沉吟半晌说道,“空中视野开阔,想必能看出些眉目。”
南宫炾说:“我随谢兄去。万一那头蝉突然出现,也好有个照应。”
谢绝点头。两人于是乘坐太清门的白虹飞舟凌空直上,升至几百丈高方停下。
半柱香的功夫,二人踏舟而回,脸色都不太好看。
“哥,你看见什么了?”不待南宫炾站稳,南宫煌便抢先问道。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他这位二哥除了在自家人面前疑神疑鬼,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在外却是以沉稳可靠示人,轻易不表现出喜怒。现下这般凝重,必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南宫炾瞧了他一眼,眉间蹙了蹙,似是在组织语言。半刻后,他方极慎重地说出一句叫众人有些迷糊的话:“大地在缩小。”
大地在缩小?除沈沧外的其他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俱是不解。
“南宫兄,”韩云熙斟酌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身处的这片树林在缩小?”
须知地阁无边无际,除脚下这片森林外还有无数草原、沙漠、雪山,广阔得几乎和外界天地无甚区别。若以“缩小”形容,着实匪夷所思。
这次回答她的是谢绝。
“南宫兄说得没错,确是大地在缩小,”谢绝表情有些出神,仿佛还沉浸在俯瞰的震撼当中,“我与南宫兄上去,升到百米高时还不觉什么,等升到三五百丈、比四面的雪山都高了,低头一看——只见浩浩荡荡的血色海洋自地平线上漫卷上来,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蚀这片大地。它侵蚀的速度极快,我第一眼看时,东边连绵的雪山还有几十座;转眼再看时,便只剩十几座。我与南宫兄本想再观察详细些,谁知越看越心惊,怕要不了多长时候那血海就将蔓延过来,这才赶紧下来。”
“血海?”玉玲珑回忆起进阁前所睹景象,“可是那苦海?”
“也许。”谢绝不敢肯定。
韩云熙提议:“飞行可能避过?”
谢绝说:“白虹飞舟最高可升至千丈,目前看来没有问题。但万一水势再涨呢?何况,那头蝉也不得不防。”
“更别提我们还困在迷阵里呢!”林月娥补充道。
如此说来,竟是进退维谷了。
方晓头回出谷,想的是到燕京城玩乐一番、长长见识,谁料竟碰上这等险境,登时头大如斗;眼睛扫了一圈,其他人都在深思,唯沈沧一人老神在在地望着月亮、不知想什么,就有些气打不出一处来。
“你既然知道此阵变化,何早不说?”方晓质问沈沧,“若不是韩师姐开口问了,你难道还想一直保密不成?”
沈沧没说话。
方晓只道他理亏,更加生气,冷笑道:“我看你也不见得真清楚状况,不过是知道些半真半假的故事,在各位师姐前卖弄学识罢了。师姐若问,你便吐两个字出来,装成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师姐如不问,你便木雕般立在旁侧,故作高深——真信了你这种人,到最后我们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玉玲珑呵斥道:“方师弟,你怎么说话的?”
“我有说错吗?”方晓看着玉玲珑,委屈地说,“他要是早些说明,我们或许躲不过血海,但总能避开迷阵吧!”
“……”玉玲珑有心为沈沧辩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毕竟方晓的话也有些道理。
──当然,更可能是她骂沈沧骂习惯了,帮沈沧辩护却是个新鲜事,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南宫炾也有些不满。
──为何方晓只说沈沧在师姐面前卖弄,半字不提师兄?
──他是不是歧视男子?
眼看气氛变得僵硬,南宫煌连忙出来打圆场。也不知怎么的,他结交沈沧本属顺脚(踩坏了他的酒塞),可此前被他温和地看了那么一眼之后,心绪居然有些翻涌起来,冥冥间似乎触摸到什么,莫名就很想护持于他。
他不晓得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
只见南宫煌插足两人中间,把方晓结结实实地遮挡在自己身后,对沈沧笑道:“方师弟忧心我等安危,当然可以理解,然我固知沈兄弟绝非沽名钓誉之人,一举一动都自有道理。迷阵一事,当是另有说法——沈兄弟,你说是不是?”
此言既出,众人为之侧目。
还是不是?你都说他“一举一动自有道理”了,那还能不是吗?
南宫煌幸亏脸皮够厚,言罢便作出一副期待的表情,殷切地望着沈沧,只盼他顺着自己给的台阶赶紧下了。
谁知沈沧还没有反应,对面和谢绝站在一起的自家二哥却是微微地冲自己颔首,颇为欣慰的样子,搞得南宫煌十分无语。
──二哥,你又在脑补什么?
他心下正犯嘀咕,沈沧则是终于把视线从月亮身上收回来,对他说:“我确实早就知道有迷阵。”
南宫煌叫糟,方晓一听来劲了,嚷嚷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不说,是因为告诉你们也没用,”沈沧接着说道,“诛仙大阵,岂是避就能避得开的。”
方晓闻言不由气沮,然而还是勉强道:“像你这般说,我们只能原地等死了?”
沈沧没理他,仍旧看着南宫煌说:“我方才一直在仰望。”
“月亮之上?”南宫煌不确定道。
沈沧颔首,说道:“凡间流传一种说法,言嫦娥偷窃不死药奔月之后,变身为蟾蜍。因此月亮又被称为‘蟾宫’。”
方晓讥道:“这跟大阵有哪怕一丁点儿关系吗?”
“有,”沈沧微微一笑,“据我看的那本野史上说,祖洪醉心于术数,故于文字一道极差。别人拽文时将月亮写为‘蟾宫’,他附庸风雅,却是写成‘蝉宫’。”
“蝉之宫。”
他的声音淡淡的,如同谈论一位故友,谈论一件陈年趣事。但在场其他所有人却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寒毛直竖。
举头望,月光如水。
江畔何人初见月?
不知江月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