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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飘飘洒洒的中国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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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慕周来公司也有一个半月了,虽忙得不可开交,但已经上手了,偶尔还能称得上表现非凡,提的建议不少前辈都说可以考虑。
黄前辈还打趣他道:“一副痞气样,倒看不出还是个有眼光的,咋现在的孩子比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擅长伪装了?我得赶紧告诫大家当心别被你这张狐狸脸骗喽。”
不少前辈都给了他类似的肯定,当然下面看他不顺眼的更是不少,毕竟他是真的靠背景进来的,若一般本科毕业生,再怎么有能耐也不可能一下就当副经理的。但无论褒贬他都很难上心,很少做出回应。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见他或豪言壮志或抱怨几句。
这天下午他正看着近年关时的各种重要宴会的各种人脉资料时,女人特有的高跟鞋响声在他办公室门前飘来荡去,就是不走也不进,陈慕周知道是李玫,除了她没人敢听过陈静阳的告诫后还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他微扬声朝门喊道:“进来。”
李玫探头探脑的进来,有些紧张:“陈经理。”
陈慕周突然想起她叫陈静阳好像叫陈大哥,似笑非笑的道:“有事么?”
“那个,呃…”
“有话直说吧,我今天还有很多资料要看。”说着扬了扬手中厚厚的一叠材料,本来年关都是最忙时候,他又新进公司,再加上他自己藏在骨子里的好强性子,天天忙得连抽空打个游戏的时间都没有,哪来时间跟她绕弯弯。虽然别人只看得到他永远没所谓的样子。
“我听说卓大哥要和刘月姐绝交,还逼着她出国,否则就要找人打断她的手还你,可是你知道她当时以为是你害死她的孩子,才会那样对你,现在你都没事了,就让卓大哥放过刘月姐吧,卓大哥谁的劝都不听,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听你的。”李玫闭着眼一鼓作气说完,看来是费了很大的勇气。
陈慕周冷冷听着她说完,直直的看着她,讽道:“谁让你来的,刘月?刘峻?还是卓竟航?”
李玫看见他面无表情,不由结巴道:“没,没谁,是我自己要来的。”
“哦?那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和我说这些话?” 不知她若知道是刘月亲手弄死自己儿子她会怎么样,陈慕周恶毒的想。
李玫大概从没碰见这种情况,愣愣的看着陈慕周,又是尴尬又是委屈。
陈慕周懒得多解释什么,只道,“我的朋友的朋友可以不是我的朋友,但我的仇人的朋友就一定是我的仇人,这是我的人生信条。你和刘月他们是朋友注定我要讨厌你。你快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李玫惊讶地张了张嘴,无措了好一会才恼怒道:“你这人好不讲理。”说着就是一番刘月孤身一人出国多可怜,卓大哥如何痛苦的大道理,堪称带发修行的尼姑。陈慕周最烦那些自以为是,当自己便是救世主的人,自己救世也就算了还非来勉强他普度众生,殊不知他还没普度刘月自己就在地狱里轮回了。他现在是真讨厌起李玫本人来了,不是作为刘月的朋友。
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陈静阳你过来。”
李玫听他这么说不由气红了眼,陈慕周好笑,这人不是要做菩萨么?他又没杀人放火,她作么恶狠狠的看着他?菩萨难道就不需要慈悲一下别人的耳朵?
陈静阳没要几秒钟就到了,速度可媲美光速,进门就看李玫红着眼眶站在陈慕周面前,他朝她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李玫看见自己白马王子进来,哪还忍得住,眼泪立刻啪嗒啪嗒的掉,委屈道:“他欺负我。”
陈静阳眉头皱的更深了,抬头看一眼陈慕周就要领着她出去,陈慕周有些惊讶,他以为他会立刻开除她的。
他是真的讨厌这女人,只要一想到她是刘月的朋友他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他怀疑自己哪天连怎么死这女人手里都不知道,尽管她可能只是无心的。
他不怕死,但怕死的窝囊。
他小跟班既然不贴心,他只好自己开口:“陈静阳,我讨厌她,你让她离开公司吧!”
李玫这会真怒了,从小到大哪个对她不是千依百顺,可说是半句重话也没听过。他对她的种种无理她都可以忍了。而他竟然因自己一个不高兴,就要随意开除人,简直不可理喻到了极点,无耻下流的不能忍受。“我是陈大哥的秘书,你凭什么开除我?”
“陈静阳?”陈慕周似笑非笑,成竹在胸。
“陈大哥?”李玫泪眼朦胧,惹人怜爱。
“我不能开除她。”陈静阳表情复杂,不说不想,只说不能。
李玫惊喜的抬头看着陈静阳,眼睛像刚洗尘的钻,明媚动人。犹自不敢相信:“陈大哥?”不一会又接着道:“陈大哥,你不用为难的,我其实不稀罕什么工作,我只是…”说着红了脸。
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可人儿,陈慕周冷笑,你当然不稀罕这份工作,你只是稀罕陈静阳而已。陈静阳的拒绝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他一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事事由着自己胡闹?是他太自以为是了。
陈慕周一年前曾发誓再不会伤心了的,可这才多久?虽不能说是伤心,但再过一段时间会不会伤心谁又知道呢?人果然生病时比较脆弱,他这阵子几乎毫无保留的依赖陈静阳,以至于不自觉中就已得意忘形。
不过幸好发现的早,一切还来得及。
“不是我的不能要”,他曾无数次的告诫过他的心,可悲的是它总也记不住。
他抬头见陈静阳和李玫仍站在原地,左侧的嘴角不由的微微上扬,对陈静阳道:“那你可看好你的人,下次惹了我可没这么便宜了。”
陈静阳看着他冷淡疏离的神情,欲言又止,想告诉他他是因为他的病,才不得不留下李玫,可又想到陈慕周那性子,知道原因后是定不会再喝药了。他终是放弃,转身带上门离去。
第二天上班,陈慕周不见任何异样,一点都没找陈静阳的茬,对李玫也和对别人一样,仿佛那个说讨厌的人不是他。
李玫想不通,本来她以为他会给她穿小鞋的,毕竟昨天那么难堪,因此苦苦想了一夜应对的法子。他虽没答应帮月姐姐求情,但仔细想又觉得不应怪他,若是自己被别人打断了手也不会轻易原谅,又怎么会帮自己仇人求情呢?
她多次告诉自己不要恨他,但心里有个声音无时无刻不告诉她,她有多么的讨厌他——性格乖戾,喜怒无常,没一点同情心。如此也就罢,偏还是个同性恋,长得妖气,陈静阳又独对他与别个不同。这一切一切都让她心惊,甚至潜意思里很有些妒忌,深怕一不小心她的陈大哥就受了他的诱惑。
加上陈静阳对她一直不咸不淡,她虽安慰自己他本性如此,却不禁要整日惶惶。
然而昨天陈静阳为了她而违逆了不可一世的陈慕周,这让她所有的不安都变了味,多了几丝甜蜜,几丝得意,这交杂于她心中的滋味时刻昭示着她的成功,陈慕周的失败。
她自觉从未有过的强大,心中有什么不住叫嚣着,跃跃欲试。她兀自摩拳擦掌,想要乘胜追击,仿佛能够预见下一刻陈慕周就被她彻底打败。
殊不知,陈慕周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如此高估自己,把他的失败和自己的幸福如此大程度的关联起来,岂不是早就受制于人?如何又赢得了她期望中的魅力之战?可见爱情是个会让人愚蠢的东西。
陈慕周草草的吃了晚饭,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溜达,不少穿的臃肿的小孩子三三两两的追赶着玩闹。不时的有小孩子撞上他,眼看就要摔倒,陈慕周总能及时的伸手扶稳,然而待小人儿不灵活的身子站定后却并不向他道歉或道谢,只是很生气地瞪他一眼,责怪他挡了道路,便又继续玩耍去了。
陈慕周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往前走,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北京节日的气氛也日益浓厚起来,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商家店铺,只觉满目的红——大红的灯笼,大红的中国结,大红礼炮,大红门联,大红的礼品包装盒都热闹闹的堆成了无数个大的,小的喜庆的山。这是中国特色的繁华,无论怎样的艰难,在这样的日子里都得高高兴兴的。
素来以懦弱木讷著称的中国人这时节也摇身一变,成了豪情四溢的画家,手里大笔一挥,这飘飘洒洒的中国红便铺在了华夏大地上,铺在了中国人的心里,掩去一切的辛酸苦涩、伤疤疼痛。
中国人终还是坚强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陈慕周有种感觉,似乎这个除夕来得比以往都晚一些,这一年的时光也似乎特别的长。
他仔细一思索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这个除夕比别人、比以往都多等了三百六十五天——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正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陪伴他的是些挣扎在生命线上的癌症病人,拼尽全力也只为在这世上多留一刻。独独他正相反,求的是解脱。
他无所谓的笑笑,继续游荡。
眼角瞥到前方的街拐角处,那里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正拿着铁钳子在垃圾箱里挑挑拣拣,他突然毫无理由的想起大学时上课看的一个视频,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高空作业时机器失灵,打掉了他一只胳膊,领了四千块钱赔偿金,从此看见现代社会的钢筋大厦就害怕,在家窝了一年后,终因没钱,去了华山挑煤,却从此成了他感激的职业,每天踩着看不到尽头的陡峭阶梯艰难地向上爬,只为15元的回报。他想起他接受记者采访时,捂着脸恸哭的样子以及最后朗笑着说“踏实”的刚毅瘦削的脸。
当时看视频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甚至还有些恼怒那明目张胆的煽情。然而隔了几年后他却如此清晰的记得他的五官神情,记忆的奇妙之处或许也就在于此。
晚上下班时陈静阳是要陪着他的,他没答应,说想一个人走走,他发觉这真是个不错决定。
没人陪伴的时候人才能坚强,以前他不懂得这个道理,以至于如何生活都忘了。
他一直以为他够通透,到底心在樊笼不自知,然而也并没有“觉今是而昨非”的心情,以前虽幼稚,倒也无须介怀,总要历练了才能成长。
脚下的路还长,若有可能,他想更好的走下去。
他抬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便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漫不经心的接起。
是张念,说是过完年才能回来,初八结婚,要他准备好大大的红包,少了不收,他噼里啪啦一阵说似乎并不要他说,只听就好。最后竟问起陈静阳来,他想着许是曲默告诉他的,也就没在意,敷衍了两句就挂了。
回到养气轩的时候陈静阳已经洗过澡,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见陈慕周回来,便去厨房端了熬好的中药给他,他也没犹豫就接过了。
他讨厌西药苦,又伤胃,对中药倒还能忍受,而且陈静阳不知打哪弄得这药,挺管用不说,还不难闻,泛着股药香,他挺中意。
仰头几口搞定,把空碗递给陈静阳,拿起他手心里已经撕了包装纸的巧克力就往嘴里扔。
洗了澡出来,打开电视,把自己往沙发上一躺,拿着遥控器就是一通乱按,最后还是无聊的关上,眼睛扫到堆在一旁的游戏碟,一把拉过正工作地陈静阳,塞了一个游戏手柄在他手里,说:“不许让我。”
“好。”
几局下来,陈慕周是越输越不服气,俩人从最高级的一直玩到低级的下棋扑克麻将扫雷,一直打到腰酸背痛,他才撑着懒腰郁闷的瞪着陈静阳,“还是以前那个笨蛋好,从明天起,打游戏你再也不准赢我。”
“好。”
“你难道就不能爷们点?比如说‘凭什么呀’、‘老子不愿意’之类的?”
“我没有不愿意。”某人没啥表情的说,但眼睛里明显是迷惑。
“我靠,和你这白痴呆一起,连我都被传染了,早该知道你这榆木脑袋不顶用。”他嘀嘀咕咕一会,抓过陈静阳的肩膀和自己脸对脸:“你说我以前是不是真天天虐待你?”
“没有。”一会又接了句,“你对我很好。”
“那你怎么半点不敢反抗我?不是积威造成的?”陈慕周是真纳闷了,他小时候也没咋虐待他吧?人自己都承认了不是。可他咋就半点不敢反抗自己呢?难道又是老头子给了他什么好处?他一想到此处立马黑了脸:“你说,是不是你又和老头子签了什么约?”
“你知道?”陈静阳惊讶道。
“知道你以前和老头子签约的事?切!小爷我早就知道了,一说这我就来气,你说,那时我也没咋亏待你吧,你在我家后院树林里被几个小屁孩按地上往死里打,我带着我亲爱的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你一把不说,还要你来当我家做我兄弟不是?你不干,我又送你回孤儿院,给欺负你的那些小子撂话,说你是老子罩的人,谁也不准欺负。你倒好,过没多久给老头子弄了来,说是给我作伴,我还道你想通了,谁知翻老头子保险箱时,才发现你是为了一千万,敢情根本不是自愿对我好的。我看你被打得半死,也愣是忍着死活没吱声,乐得我以为你是一真爷们,巴巴的要收留你,没想竟是一贪财的小白眼狼。害老子一片好心给当驴肝肺,我能不找你茬么?”陈慕周说着还眼带阴郁。
那时他家刚散,他爸把他带了来,他是真高兴,一门心思对他好,最后发现也不过是欺骗。
陈静阳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
“算了,算了,也没啥抱怨的,再说后来我也没少使派你,想想那几年惹了那么多祸事竟没缺胳膊掉退,还亏得有你。”说着想起什么嘿嘿笑了起来,道:“你那时又小又瘦,还不到老子下巴,简直就一豆芽菜,10岁了连一群还在尿床的小屁孩都干不过,每次一想到你那孬样我就歪儿爽。”瞥到他现在比自己高七八厘米的个头,厌恶的皱皱眉。
陈静阳显然也想起以前,嘴角挂着少有的幸福微笑,那时的陈慕周张扬霸道,蛮不讲理,身边只有他,不会笑容苦涩。无论为他挡的拳脚甚至刀枪有多疼,那时光都是他最宝贵的回忆,也许他以后也要靠着那些记忆走到生命消逝的一刻。
陈慕周也不管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径自往他卧室走,道:“老子先睡了。老爷子让过年去他那。”